第 2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5068
  征候……”教授的语调徐缓平和,像在念一册古旧的线装书。
  先生未置可否,只是说:“假如您能治好我的病,使我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服务,我想提
  名您为国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您好像有特异功能。”
  教授说:“我接受病人的唯一馈赠,是他们的健康。你可以到一旁治疗。”
  骷髅般的先生还想说些什么,教授说:“下一个。”
  一位非常妖娆的女士富有弹性地走进来。“您好!”她目空一切地打招呼。
  今天怎么尽碰上稀奇古怪的病人!屈侠想。
  “你怎么不舒服?”教授常规问。
  那女人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时间流逝。屈侠想女士可能耳背,大声重复了问话。女士矜持地说:“那您看我哪儿不
  好呢?”
  又碰上了这路病人。他们好像存心要和医家捉迷藏。顽固地信奉:“病家不用开口,就
  知病情三分。说得对你吃我的药,谈不对分文不取”原则,非得让医生先说。
  这不是耽误工夫吗?屈侠暗暗叫苦,教授不愠不恼,轻声说:“伸手。男左女右。”
  接下去的步骤屈侠不用看也知道。教授伸出中指戴戒指的右手给病人把脉。不知教授年
  轻时是跟哪位走江湖的郎中学的手艺,依屈侠看,教授把脉的姿势极不标准。位置略高,用
  力也不均衡。要是创立脉学的先哲看到了,鼻子非气歪。
  但教授就是凭着这一摸,成为神医,你不服也得服。据说有人用全息摄像机把教授诊病
  的全过程拍了下来,回去用极慢的速度重放走格,也看不出丝毫名堂。
  “你是一位舞蹈家。此病每月朔、望两日发病。”教授缓缓说。
  “哎呀!您怎么知道的!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就是想逃开这可怕的魔鬼。时差搞得我都
  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可它还是风雨无阻地来折磨我了。医生您可要救救我。再这样下去。
  我只有死了才能摆脱它……呜呜……”女舞蹈大师哭起来。
  屈侠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病,不由得竖起耳朵。
  “我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只铜壶滴漏,它精确地辖制着我的生命钟。每到发作的时候,我
  抽搐不止,全身痉挛得像一张铁弓。我恐惧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过医生。这病
  太古怪了,像一个谋杀案。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我不敢到医院,怕人家说我是妖女……”舞
  蹈大师一反初来时的倨做,悲悲切切说个不休。
  “医生,您就是不能救我,也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病把我害死的。要不我到了阴间也是
  个屈死鬼啊!”舞蹈大师哭诉着,简直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教授宁和地说:“你不要这么紧张。你的病是在大脑里长了一窝虫子。”
  “什么什么!您是否想给小报制造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舞蹈大师柳眉倒立。
  “我和我的助手将终生为你保密。”教授设身处地地说。
  屈侠用力点点头。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病?”舞蹈大师半信半疑。
  别说病人,就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屈侠,也是头回见到。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在我做医生的漫长生涯里,你是第二例。”教授解释。
  “那第一例呢?”女病人忙不迭地问。
  “很遗憾,他死了。”教授沉痛地说。
  “我不信!”舞蹈大师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我绝不会得这样可怕的绝症。你是江湖
  骗子,你瞎说八道!虫子怎么会像天文学家一样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你看不出我是什么病,
  就故弄玄虚!”
  屈侠想把这个疯狂的女人请到外面去吃点镇静剂。教授轻摆了一下手。
  “你听我说。不要小看虫子。虫子也是一种生命。你早年吃过生肉,虫卵就是那时潜进
  了你的血液。它们在你的脑子里定居下来,生儿育女。它们的繁殖周期是以月相变化为规律。
  既然澎湃的潮汐都听从月亮的指挥,虫子当然也可以这样了。”教授耐心地解说。
  “那我可怎么办?!”舞蹈大师操拳就要砸自己的脑袋,屈侠刚要赶上前制止,女大师
  又停了手。“不能打。要是万一打漏了,虫子跑了出来,我的头就成了马蜂窝……呜呜……”
  她孤苦无助地哭了。
  “我可以把你的病治好。虫子外面包着一层膜,很薄,但已经足够了。我们可以用B一
  射线刀将它完整地剔除。”教授很有把握地说。
  “真的?”女大师泪眼婆娑地问。
  “是的。”教授说。
  “您有绝对的把握?”舞蹈大师咄咄逼人地追问。
  “医学是没有绝对这个词的。我们将尽力而为。”教授坦诚相见。
  “你们要把我的脑袋打开瓢?隔皮买瓜生熟还没个准呢,说我脑袋里有虫,你有什么证
  据?拿出来!”
  虽说女大师重病在身,屈侠也觉得她稍稍过分了一些。这又不是对簿公堂,还要什么证
  据。你来看病,说明你信这个医生,凡事情则灵不信就不灵吗!陶教授就是靠圣手摸脉诊病,
  你还让他拿出什么证据!
  没想到教授和颜悦色地说:“你说得有道理。为了更保险起见,你到隔壁去做一下系统
  检查。”
  “要抽很多血吗?我就是因为怕抽血,才不敢上医院的。人家都说您这儿不用抽血,我
  才来的。没想到又打发我去抽血。”女大师罗嗦不止。
  “女士,您是否陷入了一个怪圈,您是仰慕教授的特殊方法,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教授
  为您详细地解说了病情,您却信不过。现在双管齐下,您又有怨言。”作为教授的学生和助
  手,屈侠忍不住插话。
  教授严厉地示意他闭嘴。“人命关天,慎重些好。”
  “所有的检查只需一滴血就可以完成。”屈侠耐心地解释。
  大师刚高去,诊室的门又被推开。“小伙子,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呵呵,我的腿都坐麻
  了。”拄拐棍的老奶奶又来了。
  教授半仰着脸,雪白的头发遮没了他智慧的额头,已经睡着了。诊断是一桩非常耗费精
  气神的事情。
  “教授累了。一会儿就轮到您了。请再耐心等等。”屈侠好言劝走她。
  “人家说虫包没外膜,不能手术。可您说有。”女大师回来了。
  “人家是谁?”教授猛然惊醒。
  “电脑。”舞蹈大师说。
  “请你记住,人脑永远比电脑强。赶快手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教授谆谆告诫。
  “可是您的第一个病人不是死了吗?我一想起来,好怕。脑袋被打开,那个重新缝起来
  的人还是我吗?”女大师战战兢兢。
  “是你。”教授和蔼地说,“而且比现在的你还要完美。”他沉吟着,思绪穿过遥远的
  时空。“是的。我的那一位病人死了。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
  检讨自身。我分析了失误,改进了仪器,不断磨砺感觉……”教授猛地打住话头,“你的手
  术会成功的。”
  “谢谢!谢谢!”女大师倒退着退出诊室,好像是盛大演出之后的谢幕。
  病人像传送带似的进来,被教授的圣手抚摸之后,带着明晰的诊断离去。
  “还有……几个……病人?”教授虚弱地说,伴随一阵金属调的咳嗽。
  “一个……最后的一个。就是您让加号的那位老婆婆。要不然,我劝她回去,下回再来。
  您太疲倦了。”屈侠心疼地说。
  “请老人家来。她来一趟不容易。我们悬壶济世之人,说话要算数的。”教授半阖着眼
  说。
  “您来吧。”屈侠对老婆婆说。
  “我……害怕……”老婆婆反倒往后退。
  “没什么可怕的。教授只是把脉,请尽量放松。”屈侠劝慰着老婆婆,搀她坐在教授对
  面。
  只要一见到病人,教授就精神抖擞。
  老婆婆主动伸出胳膊。
  教授把自己的右手扣在老人的右手上,顷刻之间就放下了。
  屈侠跟随教授这么长的时间,从未见过教授对病人如此草率。
  “为什么?”教授说,语调里充满了好奇。
  “你问我为什么来看你啊?我头痛、脚痛、肚子痛、喉咙痛、神经痛……全身上下没有
  不痛的地方哇!”老人家长吁短叹。
  “你所说只有一条是准确的,那就是肚子痛。你正处在月经期。”教授严肃地说。
  屈侠吓了一跳。老妪白发飘飘,起码也有八十岁了。
  “你这个医生,怎么能瞎说呢?我这么大的岁数,重孙孙都有了,怎么还会来红!你呀
  你,人人都说你医术高,我看是鬼话连篇。我不要你给我看啦!”老婆婆说着,拐杖捣蒜似
  的捅着地板,气哼哼地走了。
  ※               ※                 ※
  “屈先生,我想请你到我家去做客。”陶若怯教授说。
  屈侠的脸白了。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教授关切地问。
  “不不。没有。”屈侠镇静下来。反正已是那么一回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土屯
  呗!
  “带上你的女朋友。我夫人说她很漂亮,有一次我们在街上相遇过,可惜我老眼昏花的,
  不曾认清楚。你应该打个招呼的。”教授亲切地说。
  “当时看您和夫人谈兴正浓,不好意思打搅。”屈侠说着,心里想:教授夫人的眼睛快
  赶上望远镜了。
  屈侠全文传达给朱提。朱提说:“教授夫人真的说我很漂亮了?”
  屈侠说:“真是妇人之见。人家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你就当真。这回咱俩一块去,
  就可以近距离观察教授一家了。教授是一个谜。”
  朱提说:“你看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好。”
  “穿白色吧。教授最喜欢白色。”
  朱提说:“你那个教授,真像个得道的仙人。”
  “他不是仙人。他也感冒,也咳嗽,上卫生间好像还有痔疮。有时候还很忧郁。当他不
  看病的时候,他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老头,简直就是未老先衰。可他一站在病人面前,就像电
  焊似的冒出耀眼的火花。经他诊断的病例,有百分之百的准确率。百分之百啊,你知道这是
  什么含义吗?”屈侠激动了。
  “知道。二年级的小学生都知道。不就是个个都说对了吗!”朱提说。
  “那就是完完整整的生命。”屈侠神往地说。
  “你以后会和教授一样造福于人类的。”朱提说。
  “可是教授总是不把过程告诉我。我见到了结果,但我不明白它是如何来的。”屈侠苦
  恼地说,“你再谈谈那天的感受。”
  “让我再好好想想……他按了我的脉,好像和通常的中医有些不同,中间他还调整了位
  置,好像是在特意寻找一处穴位……用他的戒指。”朱提回忆着。
  “太好了!这是很有价值的资料。只是你后来为何狼狈逃窜?”
  “我怕他认出我来。其实认出我来倒没什么,只是教授以后知道了他的得意弟子伙同外
  人,化装侦察他,教授也许会生你的气。我这样一跑了之,他也就算了。”
  “你为我想得真周到。谢谢。”
  “谢谢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给我一个吻。”
  ※               ※                 ※
  教授的家十分简朴,家具是莹白的冰雪色。但丹岚夫人一出场,就充满富丽辉煌的感觉
  。她实在是太美丽了,虽说穿的是家常衣服,依旧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她所有的部位都像古
  希腊的女神一般完美无暇,特别是眼睛,像黑潭里的寒星,顾盼生辉。当她凝视你的时候,
  好像有一束闪电传来,阅读你的心灵。
  “非常欢迎你们!尝尝我做饭的手艺。我猜你们的教授一定为我吹嘘过了,其实不过是
  点家常菜。我到厨房去忙,你们坐。”丹岚夫人说着走了。
  灿烂的大灯熄去了,只留下暗淡的红烛。这是一个极富诗意的谈话氛围。
  “小姑娘,认识你我很高兴。”教授和朱提拉了一下手。这个接触略有些别扭,教授的
  中指扣住了朱提的手腕子。近在飓尺的屈侠看清红相思子戒指贴在了朱提的“内关”穴上。
  “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那天在我的诊室里。你的化妆技术很高明,连我这个老医生,
  最初都被你骗过了。你为什么要伪装成病人呢?那天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溜掉了。今天
  你是作为屈侠的女朋友——我学生未来的生活伴侣到我这儿来做客的,想必是不能再跑了的。
  那么你就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教授严峻地说。
  屈侠暗自叫苦。这是一场鸿门宴,屈侠你怎么就没想到呢?那天教授已经捕捉到了朱提
  的生命信息,只是不知道她的确切身份,今天不是送货上门了吗?教授借握手巧妙地摸了一
  回脉,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