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797
  …”
  白子灏瞪了她一眼:“屁话!他要的是几间铺子吗?他是想要我的命!”
  容秀站起身,嗫嚅着无话可答。无所适从的将炕边几条毛巾叠好了放到一旁,她低声说道:“这些事情我是不懂,我只会做家里这点活计。”
  她想走,避开白子灏的煞气,可是迈步走到门口,她却忍不住又回头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白子灏对着她一瞪眼睛:“我想怎么办?我想把我爹刨出来,让老头子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穿成串全枪毙了!”
  ☆、第五十七章 动作(一)
  小桐带着他那一帮小兄弟,出发回奉天去。明明有钱雇洋车坐,但是他们偏偏要走着去火车站,为的是沿途再看一次风景。这一行人出发得早,特地留了时间慢慢的逛,小桐穿着一身素净衣裳,头戴一顶崭新的黑呢子礼帽,空了手在前头走,不是他没有行李,是他的行李都在后头小兄弟们的手里和肩上——虽然他年龄不大,可在这一帮小子里面,他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小桐哥”了。
  做了大哥的小桐,当然就不用自己亲手拎行李了,而在这帮初来天津卫的毛头小子面前,他也的确是见多识广有主意。毛头小子们本来都是贫家的孩子。一生道路已经是黑漆漆的定了的,哪知忽然来了位陆太太,让他们这帮半大孩子有了好吃和好穿,又来了一位小桐哥,领着他们闯起了江湖——这一趟天津卫之旅,对于他们来讲,就是“闯江湖”了。
  而在见识了洋房舞场和满街的摩登女郎之后,这帮小子野了心肠,宁可在外头打杀卖命,也势必是不能再回家乡过那卖苦力的生活了。
  当初是小桐领着他们挤上火车的,所以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里,他们谁也不认,只认小桐。
  小桐领着这么一帮家伙,也有一点愉快,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号的陆克渊。小没关系,他的年纪摆在这里,还有很长的光阴让他成长。他有预感,自己正是在往上坡走,而陆克渊——陆克渊的年龄也摆在这里,他再威风,又能威风几年?
  这样一想,小桐的嘴角就不易察觉的翘了一下,算是一个微笑。不是他胸有城府,是他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风雨雷电都在胸中。
  结果刚笑完,他一抬头,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了个熟悉丫头。他抬头,偏巧对方也抬了头:“呀!小桐?”
  小桐停下脚步,也唤了一声:“果子?”
  果子比小桐大了将近一岁,自从嫁了人之后,小桐就再没听过她的音信。此刻看着面前的果子,他就见她几乎就是衣衫褴褛,头发梳得倒是还算整齐,然而一张脸又黄又瘦,若不是她的声音和神气没有变,小桐定然就不敢和她贸然相认了。
  果子不是美人,但是生得紧眉俏眼,精神利落,无论做姑娘还是做媳妇,都拿得出手。上下打量着小桐,果子很惊讶的笑了:“小桐,我听人说你去了奉天,你在奉天发财啦?”
  小桐实话实说:“我发什么财,我是在奉天遇见太太了。”
  果子越发吃惊了:“太太也在奉天?”
  小桐答道:“嗯,我们在奉天开了个工厂,招了一帮女人做军装,太太有办法,生意还不错。”
  果子明显是羡慕了:“工厂要是开在这里就好了,我也干活挣钱去。”说着她向小桐一扯补丁摞补丁的前襟:“你看看我,现在快成要饭的了。”
  小桐看着叫花子似的果子,也不由得皱了眉头:“你男人还是赌?”
  果子犯恶心似的一咧嘴:“赌!他们家没好人,当我是他们家买回来的奴才,轮着班的想要使唤我。”
  小桐问道:“那你呢?”
  “我?”果子理直气壮的答道:“我跟他们干!那个赌鬼让我挠了个稀烂。有本事他们全家打死我,否则我就不服!”
  小桐伸手掏裤兜,掏出了一卷钞票。数出一半递给果子,他说:“我急着赶火车去,这钱你拿着花。”
  果子见了钱,眼睛一亮,一把就将钱抓了过去——抓过去之后她反应过来了,登时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谢谢你。”
  小桐摆摆手,带着小兄弟们继续上了路。走出老远之后,他偶然的一回头,却发现果子站在路边,还在怔怔的望着自己。对着果子又挥了挥手,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们几个作为希灵亲自挑选出来的“亲军”,平常在一起玩时,总会一本正经的撺掇果子逃婚。吉庆出了主意,让果子嫁给有顺或者他。他嫌果子不够好看,一听这话就装聋,但是有顺会望着果子笑眯眯——有顺少年老成,胆子大主意多,如果有顺还活着,也许真能拐了果子私奔。
  那样的话,果子就不用做穷赌徒的小媳妇,活成叫花子样了。
  思及至此,小桐有些感慨,感慨而已,并没有拯救果子的慈悲心。等到上了火车,他指挥小兄弟们放置行李,一时忙乱,就干脆把果子忘记了。
  小桐回到奉天,自去忙他的差事,一时半会的回不得天津。希灵自觉着身体恢复了健康,就也想助陆克渊一臂之力。
  听了她的意思,陆克渊摇头一笑:“太太,并不是我对你客气,实在是你帮不上我的忙。”
  希灵不服气,振振有词的答道:“你若是让我去打打杀杀,那我的确是办不到;可是除那之外,有什么是你能办而我不能办的?”
  陆克渊笑道:“多了!外头全是爷们儿,我能让你陪他们逛窑子,还是能让你跟他们对着躺炕上烧鸦片?”
  希灵一皱眉头,果然哑然。而陆克渊又道:“况且,我也不能让外界说我陆某人不择手段,派太太出去和人交际。”
  希灵不以为然:“你这么好面子,那怎么又好意思自己跑去上海,把我一个人扔在奉天呢?我那时候一个人为了谋生东奔西走,可是没少见男人,更没少和男人交际。”
  陆克渊沉默片刻,末了走到希灵面前,低声说道:“对不起。”
  希灵闪动睫毛看了看他,心里却又后悔自己方才说重了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她柔和了语气,故意笑道:“放心,我没记你的仇,只是不服气,非要斗你个哑口无言!”
  然后她抬手一戳陆克渊的胸膛:“老狐狸,输了吧?”
  她把话说得这样轻松,陆克渊的脸色便也立时缓和了些许。心照不宣的换了话题,希灵问道:“白子灏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
  陆克渊当即答道:“哦,有动作,动作还很大,说是从他家的台阶上摔下来,差点没当场摔死。”
  希灵听了这话,并没有幸灾乐祸,只轻描淡写的答道:“还好没摔死,否则便宜了他。”
  ☆、第五十七章 动作(二)
  白子灏的确是摔了一跤,罪魁祸首是玉恒。
  白宅的前后院门都是拴了狼狗看家护院的,玉恒尽管个头和狗差不多高,但是闲极无聊,居然私自生出了逗狗的胆子。一贯玩忽职守的黄妈已经被容秀开销掉了,换了个细心勤快的陈妈。陈妈什么都好,就是老眼昏花,时常是一转身的工夫,她就找不到少爷的影子了。
  玉恒偷着和狼狗玩,从来没人留意过,结果这天狼狗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竟然和他你追我赶的嬉闹了起来。玉恒在前头跌跌撞撞的跑,狼狗吐着长舌头在后方追,一人一狗进了院子,玉恒的本意是请狗朋友进自己的屋子里去,哪知道这时候容秀用轮椅推着白子灏出了正房房门,大狼狗“唿”的一下子向他们扑了过去,容秀吓得一松手,结果轮椅上的白子灏向前一栽,直接就从水泥台阶上滚下去了。
  台阶并不高,无论如何摔不死人,问题是白子灏的脑袋正好撞上了台阶棱角,一声闷响过后,他足足昏迷了半个多小时,一个脑袋险些当场开了瓢。事后一追查狼狗的来历,他勃然大怒,若不是容秀拦着,他就要把玉恒活吃了。
  发落的结果,是陈妈带着玉恒搬去了跨院里住,等闲不许出现在白子灏面前。玉恒前些时日被陆克渊那场绑架吓得病了一场,如今见识了他父亲的雷霆之怒,吓得先是哭,哭着哭着不哭了,咬着牙倒在地上,竟是现出了要抽风的征兆。容秀慌忙抱着他逃离了白子灏,在没人的安静屋子里,容秀百般的抚慰他,抱着他满地来回的走。然而他瞪着眼咬着牙,依旧是不哭。
  不哭,也不说话,直过了一个多礼拜,他才又向容秀开了口,然而话很少,语速也很慢。陈妈同时告诉容秀,说少爷添了尿床的毛病——小孩子尿床,并不算稀奇,问题是玉恒先前并不尿床。
  容秀这才紧张起来,怀疑孩子是让白子灏给吓坏了。心急如焚的把小金鱼和小玩具摆在玉恒面前,她逗着他哄着他,然而玉恒像是对他那些宝贝失去了兴趣,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也不赖唧唧的跑出去找妈了。非得等到妈走进他屋子里、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怯生生的向妈伸出双手。
  容秀看见玉恒变成了这样子,心疼死了,可是一句也不敢向白子灏抱怨。白子灏如今对她真是彻底敞开心扉了,臭脾气是横着耍。她有心冷他一天半天,不理他,可是一听他很亲的喊“秀儿”,就忍不住要心软。
  所以她就冷不下来,她就还是得管他。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缠着她坠着她,她从早到晚不得闲,身是累极了,然而心中很安然,灵魂不辛苦。
  因为她最爱的人,都在她身边,都在她手里。
  况且她知道白子灏并不是胡闹,他的脾气都是有来历、有原因的。男人在外头的事业,她不懂,她只知道白子灏入了股子的买卖被陆克渊砸了好几家。陆克渊找了日本人当靠山,敢和带着中国兵的李孝忠对着干了。
  以着容秀的意思,她很想把家里的细软收拾收拾,然后带上白子灏和玉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然而这话她不敢说,她知道这话只要一出口,白子灏非得骂死自己不可。
  容秀不知道自己是过虑了,白子灏其实并没有骂她的瘾,尤其是他现在心事沉重、比较忙,越发的没有余力对着太太撒野。若是可以的话,白子灏倒是很有兴趣借她的双腿一用,因为李孝忠最近蠢得没边,他已经一见这位小表舅,就要像那条因冲撞他而被处死的大狼狗一样,狂吠一场了。
  李孝忠是烂泥扶不上墙,姑且不提了,白子灏放眼周围,想找个有点人样的代理人替自己交际奔走,结果找了一圈,仅感觉何养健还比较类人,其余的全是畜生。何养健如今很像一条霜打了的茄子,当然还保持着相当的严肃,是条庄重的茄子,比一般人看着更尊贵些,于是白子灏一个电话打出去,唤狗似的把茄子先生唤了过来。
  茄子先生飘然而至,虽然精神依然很萎靡,但头发整齐,皮鞋锃亮,长袍尽管是旧的,可是一丝皱褶也没有。站在白子灏面前,他的状态介于不卑不亢和心如死灰之间。白子灏叼着一根香烟,手撑着矮榻仰脸看他,他面无表情,低头也看着榻上的白子灏——白子灏照旧用一条毯子把从腰往下的部位全裹了起来,像条烟瘾很重的男性人鱼。
  人鱼和茄子两位先生对视了片刻,末了茄子移开目光,人鱼开了口:“哎,你最近忙什么呢?”
  茄子黯然答道:“没什么事做。”
  人鱼一边喷烟一边说话:“那你留下来,这几天给我跑跑腿。”
  茄子答道:“好。”
  人鱼向外一挥手:“滚吧!别出我家大门,等我随时叫你!”
  白宅前头有几间屋子,算是访客们的等待之所,现在白宅并没有访客,所以何养健独自坐在里面,倒是很清静。
  房内烧着个热烘烘的小洋炉子,何养健拉过椅子,就坐在小洋炉子旁边取暖。离了白子灏的眼睛,他的情绪倒似乎是好了一点——其实,本来也没有那么糟。天无绝人之路,天都不绝他,他会自己绝了自己?
  白子灏先前支使他做事,似乎做事是小,主要是想拿他当个奴才使唤取乐。现在白子灏焦头烂额,何养健料想他应该没有再拿自己消遣的闲心了。这回他让自己“跑跑腿”,大概也不会是送信送钱之类的杂活了。
  这很好,他也不愿意总是死气沉沉的闲着,他需要奔走、需要见人,需要一个复活的机会。
  何养健在屋子里坐了小半天,到了下午,白子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