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开盖有奖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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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会嫁,你不会娶?”
  何养健凝视着希灵,眼神温和,带了一点慈悲,仿佛洞悉她的一切心事。他知道她爱自己,甚至已经类似苦恋。可是自己爱不爱她呢?不知道。看到她被别的男子觊觎时,他也生气——为什么生气?是出于兄长的保护欲,还是也有嫉妒的成分?
  还是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很甘心娶她为妻——娶了也行,如果没选择的话;但是不甘心,因为她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够为人妻为人母,她简直还是个小女孩子的模样呢!
  他是男人,当然应该娶个女人。
  容秀送了一壶新茶和一碟子点心进来,然后不声不响的又出了去。何养健扫了她一眼,没有扫到全貌,只看见了她浑圆白皙的手腕,和裤子下微微屈膝的膝盖形状——也是浑圆的,不是胖,是饱满,结结实实的带着肉感与热度。
  这才是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边起了一阵香风。希灵忽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俯身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小下巴抵上他的肩膀,睫毛刷过他的耳朵,他听见她气息紊乱,颤颤的耳语:“大哥,我爱你!”
  何养健被那气息弄得痒了。下意识的一歪头,他发现自己和希灵贴了脸。迟疑着抬了手,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推开她,还是怜爱她。
  最后,他的手心贴上了她的后背。
  这一贴让他有些失望,那后背窄窄的薄薄的,简直可以让他一手盖满。他轻轻的动了动手掌,手指摩挲到了细腻的绸缎和粗糙的花边。绸缎是存在的,花边也是存在的,洋装层层叠叠一丝不乱,他唯独没有感受到她的肉体。
  她太像一个洋娃娃了。
  何养健感激她对自己的爱意,可是没办法对一个洋娃娃动情。轻轻拍了拍希灵的后脑勺,他不由自主的恢复了老大哥身份:“乖,别闹,我知道。”
  难得有人这样慈爱的抚摸希灵,于是她紧紧的搂着何养健不肯放。太幸福了,她闭了眼睛偷偷的笑,又撒娇似的左右晃了晃。
  最后,她扭过脸,在何养健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何养健很明显的一哆嗦,这一哆嗦让希灵也战栗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第一个亲吻他的女子。他先前那么正经那么自律,也许还是个童男子。
  何养健有些仓皇的走了。
  希灵躺在黑暗里,双目炯炯的不肯闭。何养健不肯对一个洋娃娃动情,洋娃娃却是可以对何养健动情。
  洋娃娃是假象,她十七了,该懂的都懂了,该想的,也开始想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就到了何总长出殡的大日子,凭着何府的声威与排场,场面不必提,自然是悲哀肃穆到了极致。
  何总长入了土,何家的人返回城内府中,也只能是各归各位。何太太稍稍的回过了神,把何养健叫到面前,恹恹的问道:“唉,我听说这几天,希灵天天抛头露面的跟着你,有这事吗?”
  何养健也是一脸倦容,半睁着眼睛答话:“她并没有跟着我,是我让她没事的时候到处走走看看,发现哪里出了纰漏,好立刻来告诉我。自家的人,总比外人更用心。”
  何太太疲惫的点了点头:“照理来讲,咱们家早该添一位少奶奶进门了。”
  何养健没言语。
  何太太又道:“我早就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希灵跟你好。你不要瞒我,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太太。”
  何养健叹息一声,像是累极了,懒怠说话。
  何太太说道:“希灵这孩子,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身体单薄,像是个没福没寿的。你看呢?”
  何养健打了个哈欠,心想她不是单薄的问题,她是根本没有长大成人。做个灵魂伴侣,她自然是很好的;可是做自己的少奶奶,那就有点……
  “妈。”他强打精神,终于开了口:“您——”
  话没说完,房门忽然开了,何府的管家一路冲了进来。何太太和何养健全吓了一跳,因为这管家是个老管家,是最懂礼数最沉稳的。
  但老管家现在稳不住了,热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他喘着粗气报告:“太太,少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兵,把咱家大门给堵住了!”
  ☆、第八章 两种心思(二)
  一听家门外来了大兵,何太太立时惊得动不得,何养健随着管家快步走出去了,则是良久不回。舜敏和舜华吓得跑到母亲房里,舜华又怕又怒,大声叫道:“怎么着?爸爸刚走,就有人来抄家了吗?”
  何太太听了这丧气话,气得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
  和何氏母女一起惶恐的,还有几重庭院外的希灵。她倒是没有联想到抄家,只想何家若是败了,何养健若是一无所有了,那么自己还会爱他吗?
  鼻端萦绕了何养健温暖的气息,她回忆起了何养健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把食指送到口中吮吸了一下,她确定了:即便何养健一无所有吗,那么自己依然会爱他。
  她一直一无所有,金钱的好处,她比谁都清楚;可和金钱相比,“人”的诱惑力,也丝毫不弱。钱和人她都没有,很多的钱,她自然爱;很好的人,她更爱。
  谁让她自己也是个人呢!
  希灵支使容秀往前去,不必露面,打听打听风声就行。容秀不愿意去,因为天黑了,而且也有点怕大兵,于是希灵着了急,攥着拳头翻了眼睛瞪她,倒是没有大喊大叫,只从齿缝中低低的挤出一个字来:“去!”
  此时的希灵没有妆扮,身上穿的也是一件白色睡袍,袍子惨白,人也惨白,眼珠子黑漆漆的透出凶光,成功的把容秀吓住了。惊鹿一样的迈动两条长腿跑了出去,她隔了很久才回了来。
  进房之后,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喝了,然后用手背一抹嘴,喘着粗气告诉希灵:“前头没怎么样,也没看见兵,说是来了个政府里的什么官儿,一直在和大少爷说话。说的什么不知道,不让人听。”
  然后她伸手去推地上的希灵:“你快睡吧,夜里怪凉的。大不了明天我起个早,再过去替你瞧瞧就是了。”
  希灵点了点头,转身脱鞋爬上了床。上床之后,她用凉凉细细的声音说道:“容秀,我刚才是太急了。你和我的姐姐是一样的,我不瞒你,我心里对大哥——”
  话到这里听了,接下来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容秀走到床边坐下来,笑道:“我又不傻,你当我看不出来呀?”
  希灵向她招了招手,让她上床到自己这边坐,又翻身侧望着她,枕着手臂问道:“容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容秀盘腿坐在一旁,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没有。我自从懂事之后,日子就是越过越苦,饭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其它?”
  希灵也跟着一笑:“现在好了。”
  容秀摇了摇头:“要说好,是比在家里时好,尤其是和你在一起,我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是给人家当了奴才,反倒觉得自己是有了个妹妹。可是我还有一块心病,就是我爹——我爹到底是让人抢到哪里去了呢?他既没什么文才,更没有武艺,就是好赌,还一赌就输。这样的人,干什么都不行,他们抢他干什么呢?”
  希灵用一根手指去划容秀的膝盖:“他都不管你,你何必还要惦记他?”
  容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不管他。”然后她一侧身歪在希灵面前,很舒服的伸长了两条腿:“还是说说你和大少爷吧!你俩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希灵伸手一揪容秀的纽扣:“你把衣服脱了,今晚儿咱俩一床睡。”
  希灵和容秀挤在热被窝里,唧唧哝哝的讲了许久悄悄话。讲着讲着,希灵忽然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嘴——从来没和人这样长篇大论过,她怕自己言多必失。
  戒心一起,她立刻就没了谈话的兴致。两人沉沉睡去,天明之后,希灵没有惊动容秀,而是自己下床洗漱穿戴,然后单枪匹马的跑了出去。
  在前头的小洋楼里,她看到了何养健。
  何养健显然是彻夜未眠,眼球布满了红血丝,明明是很年轻的一双眼,然而已经累得黑的不黑、白的不白。双手插进裤兜里,他本是背对房门站在壁炉前,听见希灵走进来了,他才向后一转身。
  和希灵对视了几秒钟,他垂下眼帘,哑着嗓子问道:“表妹,怎么起得这么早?”
  希灵走到他面前,抬手抓住了他的小臂:“大哥,出什么事情了?”
  何养健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
  希灵垂下头:“大哥不对我讲实话。”
  何养健从炉台上的香烟筒子里拿出一根香烟叼了住,然后一边找火柴一边含糊答道:“无非是有人趁火打劫,抓住爸爸先前的一点把柄,想要兴风作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然后他低头划燃火柴点了香烟,深吸一口之后绕过希灵,喷云吐雾的答道:“我现在就去办,今天就要让他见分晓。”
  希灵心疼了他,有心叫他睡一会儿再走,可又怕自己是不知轻重缓急,会惹他的讨厌。
  何养健一去不复返,直过了一天一夜,才又回了来。
  这回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感觉事情真是要不好了,要变天了。
  凭着何总长的声望和势力,就算他生前真犯了什么大罪,也不该让人公然带了大兵封门,尽管后来证明那些大兵完全只是摆设,但对于何养健来讲,也已经是受了天大的冒犯。
  至于那些贪污之类的罪名,更是无稽。官做到了何总长这个地步,只要敞开荷包口袋,金银自会主动的往里流,若以此来论贪污,那么各家官邸就都该查抄一遍了。
  何养健不能忍受这个,可是未等他做出反击,那看不见的敌人已经加紧了攻势——外面传开了流言,说是这一次对何氏不但要追查到底,还要追回赃款、以儆效尤。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这就真的是要抄家、要明抢了。
  何养健懂得“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可是没想到猢狲会散得这样快,父亲刚刚入土,他的门生老友们,就不认得何养健这位世兄世侄了,当然,客气还是很客气的,甚至称得上很恭敬,恭而敬之的招待他,恭而敬之的送走他,一切礼数具备,就是绝不说一句有实际作用的话,更不会出手帮一点实际的忙。
  这帮狐狸似的东西既然指望不上,那么就只好换个方向求援了。如今这个年头,民怕官,官怕兵,将军大帅们说一句话,顶得上旁人说一万句。为今之计,是要把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先揪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搬动一尊手握重兵的大佛来当和事老。
  何养健是个行动派,尤其到了此刻,更是不能坐以待毙。不眠不休的行动起来,三天之后,他奔了天津去。
  这一趟,他是要找白子灏的爹、白大帅。
  然而,他根本没看见白大帅。白子灏出面接待了他,闲闲的告诉他:“你来得不巧哇!老头子到保定练兵去啦!”
  ☆、第八章 两种心思(三)
  何养健坐在白子灏面前,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感觉自己是受辱了。
  白子灏的屁股的确是挨着沙发的,然而上半身东倒西歪的,几乎就是瘫在了绣花靠垫上,两条腿则是伸得奇长,一会儿叉子似的左右分开,一会儿又翘成麻花一样的二郎腿。从来没人这样对何养健说过话,何养健知道这人没规矩,可是只要他不疯不傻,就不该散漫到这种程度。
  除非,他根本没拿自己当个正经人物来看待。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双手搭在膝盖上,何养健不是军人,但正襟危坐的有军姿:“白老弟,既然大帅不在天津,那么可否劳你帮个忙,为我向大帅捎一句话?我知道大帅军务繁忙,我本不该为了个人琐事扰他老人家,只是事出紧急,只有他老人家出面说一句话,我全家才能度过这一道难关。”
  白子灏歪着脑袋盯着他,待他话音落下了,白子灏忽然咧嘴一笑:“求我啊?”
  如今他无论说什么,何养健都铁了心的认了忍了,逼着自己还他一个笑容,何养健拼尽全力,想要尽可能的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