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节
作者:吹嘻      更新:2024-04-29 11:07      字数:5049
  我凑近去,他喃喃的呓语带了浓重的急切,
  “别走……醉儿……书凝……醉儿……别走……书凝……”
  梦里的我和顾书凝,该是一左一右从他面前分道扬镳吧阡。
  我原本想要拍醒他的想法因他这句梦话恍然而止。
  空姐见我醒了,走过来体恤地轻声问我需不需要食物或水。我摇了摇头,再度偏脸睡过去。
  ……
  飞机降落前,沈卿来叫醒我。
  “做梦了吗?”他抬起手,大拇指揩在我一方眼圈下,“梦里哭过了吧。”
  “这是我刚刚的呵欠留下的。”我能感受到自己眼里的慈悲,尽管我不太愿意流露,可是我打定主意把话说明:“梦里哭过的那个,是你。”
  他的拇指僵住。
  我抬手握住他,继续说:
  “梦里你叫过我,也叫过顾书凝。”
  具体叫我们干嘛,我应该不需要再多说了。
  沈卿来原本微扬的嘴角耷下来,继而也僵住。
  *
  青瓷集团T市分公司派来的商务车飞驰在省道上。
  沈卿来与我陷入了无交流的怪圈——自从我在飞机降落前与他说过那句话以后。
  途经休息站,我下车去洗手间他会守在洗手间门口;我去超市买东西时,他会默然地跟在我身后提着选购篮;我拿不定主意到底买哪种口味的巧克力时,他会大手一伸,将几种口味的都送到结账机前一并结账。
  他仍是我身边的那个体贴温柔的男人。只是他连跟我解释和怕我误会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那句话,仿佛揭穿了他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
  带着这一干人,我不可能住回我的青溪水阁。所有人落脚在镇上条件最好的一家宾馆。
  本来这次青溪行,是我想借着回国的机会回来给外公公扫个墓,顺道打理一下修复期进行到一半的阳光书院。后来,原由多了两个:一是沈卿来要求看看我的老家,看看在他“离开”我的那几年间,我独自生活的地方;第二个便是口头对青溪的邻居友人发出我与他的婚礼邀请。
  从目前这情形看来,后来的那两个原由似乎变得尴尬起来。
  午餐后我们去了墓园。
  外公的墓地明显有新近被清扫与祭祀过的痕迹。现在我不会误会这是青溪镇上的老街坊邻里的作为——那是简离做的。过去的那几年,也应该一直是简离做的。
  沈卿来因为有心事,除了肃然恭敬地对我外公行礼之外,倒并没有对此表示疑异,也或者他的想法跟我从前一样。
  简离似掐准了时间。
  我与沈卿来从墓地出来不久,就收到他的短信——
  【书院的新钥匙在院墙头右边的第三块青砖上。哥哥。】
  我飞快的回他——
  【下次看望外公别买菊花了,听吴家伯伯说外公生前不喜欢,尤其是白菊。】
  白菊会让外公想到先于他过世的女儿和女婿。
  简离却是知道这一点——
  【慈儿,哥哥去给外公扫墓从来不买花的,更别说是菊花了。】
  我疑锁双眉,问他——
  【你最近给外公扫墓了么?】
  他答——
  【最近的一次在半年前,就在沈临风送你去美国不久。怎么了?】
  *
  晚饭后,我对沈卿来的托辞是想去青溪的老街坊家叙叙旧,时间会久一点,而他尚未复原的身体已经奔波了一天,不适合同行。沈卿来听之有理,答应在宾馆乖乖休整。或者是青溪镇太过安宁和静,我软磨硬泡了半小时,沈卿来也终于答应不让保镖跟着我。
  到阳光书院正是傍晚时分。
  夕照中,被修葺一新的阳光书院古朴又精致,经过新旧时光的濯洗,更显幽静与深邃。
  简离果然是我的哥哥。千年书院跟我预想中复原的模样几乎没有出入。
  院子外的墙角下,姿态随意却恰到好处的放了几块砖,撂起来的高度刚够我站上去摸到钥匙。
  我摸着钥匙,第一次觉得有个哥哥是这样踏实与温暖。
  钥匙插进锁孔三分之一,身后一道声音有些颤抖,
  “醉……醉丫头!是醉丫头吗?”
  钥匙脱了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眼眶里瞬间涌起的水破框而出。
  模糊的视线里,中年男人搀扶着中年女人,一脸的风尘与悲切。
  是他们,曾给了我一段无忧与温暖的生活,陪护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是他们——我曾经的养父和养母,沈旭钊和清水玲子。
  “爸……”我抬起手猛地擦去眼泪,“沈伯伯,藤原阿姨。”
  *
  堂屋里,简离让人翻拍了外公的照片挂在正中的墙上,案前有牌位与香炉。
  清水玲子和沈旭钊洗净了双手,端肃了眉眼,一人三柱清香,拜在我外公面前。清水玲子更是坚持前额点地,磕头磕得噔噔作响,最后是给沈旭钊强行拉扶起来的。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心虚。我不知道外公在天有灵会不会怨我,居然将他们堂而皇之地带进他了的房子、带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还不适宜将书院里点个灯火通明,我把他们带到二楼的书房——那个我从小梦到大的地方。打开了书案上造型古朴的一盏台灯。
  如豆的灯光下,清水玲子的面色又激动又宽慰,原本就清瘦的脸,双颊瘦得全部凹了下去。不足一个月之前我还见过她,当时根本不是这般惨淡的模样。这段时间她不好过,有一部分原因大概是藤原进夫对她撒的那个谎。
  清水玲子紧紧凝着我,几度欲开口却无法成功,她的双手死死地交握,唯恐一放开便会情不自禁地上来拉住我的手,又怕遭到我的嫌恶。
  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的前夫代替她开了腔。
  “醉丫头……我和你妈……和你阿姨来了青溪三天了。一直在等你。”
  男人还是那幅模样,温和爽朗,一脸敦厚,即便是表情平静的时候都像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从没见过我的生父,甚至连照片也没有。他,就是我脑海里根深蒂固的爸爸的模样,恐怕这一辈子也无法改变了。
  我酸了鼻腔,低下头去,瓮声瓮气,
  “我今天刚刚回来的。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旭钊道:
  “是你阿姨,她一定想要见见你……她身体不好,又找不到人陪她,只能找我。”
  我抬起头,再度看向清水玲子,于心不忍道:
  “一个月前,我……我并没有说不想再见到你。如果藤原叔叔真的那样对你说……那、那就是他骗你的。”
  清水玲子听闻一怔,随即呜咽一声脱口而出,枯瘦的手急切地捂住了嘴巴,忽然间便哭得不可自抑。
  沈旭钊莫可奈何,一下接一下轻拍她的背,又慌忙四处找纸巾。
  我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纸巾,亲自交到清水玲子手里,被她趁机牢牢地抓住手。
  “醉、醉儿……”清水玲子并不拿纸巾擦脸,涕泪横流,“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说……你、你那么善良……你根本就舍不得说狠话……你怎么可能……”
  “好了好了,不哭了。现在你证实了醉丫头根本没有那个心思,该放心了。”
  沈旭刊从清水玲子手里抢过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巾,替她擦了眼泪。
  这情形让我有些不失所措,忍着心酸将一包纸巾全数拿出来,想了想,全递给了沈旭钊——时至今日,我仍是无法释怀,即便是内心再心疼清水玲子,也做不到对她表示主动的关切。
  清水玲子却觉得很是宽慰,自己拿出纸巾,背了我们把鼻涕擦净,颤抖着双肩转过脸来,
  “醉儿……藤原说你不愿意见我,也不让我跟你联系。可我实在是担心你……只能找你爸……找你沈伯伯帮我。你……你还是和沈家兄弟在一起吗?我求求你……离开他们,好不好?”
  426 陈年老事(二)
  更新时间:2013…7…10 18:41:21 本章字数:4313
  我断然料不到这样一句话有朝一日会从清水玲子嘴里说出来。璼殩璨踢一时间惊忪得作不得反应。
  沈旭钊沉重地叹了口气,拍拍清水玲子的手背,
  “把话说清楚些,别吓着孩子了。”
  清水玲子急忙点点头,像是生怕我不肯听她的话,捏紧我的手,一字一句道:
  “醉儿……妈妈不要治病了,你让沈家兄弟把会诊团撤了,妈妈就算不活也不能再连累你!你不要再和沈家兄弟有联系,行不行?你爱的那个男人,他已经要结婚了是吗?而你身边的这一个,你并不爱他是不是?所以离开他们好不好?珑”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连心都给塞得疼起来。
  顾书凝让我离开沈家兄弟,简离暗示过我不要和沈临风搅在一起,清水玲子居然还不远千里跑来面对面这样对我说。
  我又怒又急躁,一把挣开她的手,沉声道狰:
  “您为什么又要说这样的话?即便您予我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也不能这样对我的人生提要求!您是从哪里道听途说了我和沈家兄弟的事情?您知道什么啊您就要求我离他们远远的?!”
  “醉丫头!”
  沈旭钊并未见过我直面对清水玲子的冷漠与顶撞,情不自禁地摆出了父亲的架势。清水玲子却惶然伸手将他阻住,
  “你别!别怪醉儿!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气充胸囊,咬紧唇不语,生怕更加口不择言的话冲口而出。
  沈旭钊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逾越”了,转眼间又是一副又急又无奈的样子,
  “醉儿,你……你阿姨已经停止治疗了,你不能这样冲撞她,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我平生最恨讳疾忌医之举,况且清水玲子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消极抗医的行为。如今她的病情好容易有些起色,却又一次地放弃治疗,这叫我惊痛交加,刚刚按捺下去的愤然又生生地冲上了头顶。
  “你……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放弃治疗?你是怪我不该救你吗?!”
  沈旭钊惊怒,
  “醉丫头!你怎么这么跟你妈说话?!”
  我气极攻心,吼回去:
  “她不是我妈!”
  沈旭钊被我噎得一怔。
  “不治不治……好吧!你治不治是你的事!”我红了眼冲清水玲子嚷:“你自己的生命你也这样不爱惜,我一个外人还瞎忙什么?!算是我不懂事,算是我不知耻!明明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还要一再不知进退地找人给你诊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病!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沈醉你给我住嘴!”
  沈旭钊忍无可忍,站起来越过身前的清水玲子,大掌已经抬到我头顶。
  我无所谓地直起脖子挑衅地迎了上去——打就打!打了我这些话也一样要说!
  与心底里那股又痛又失忘的复杂情绪比起来,皮肉疼又算得了什么?
  “旭钊!”
  清水玲子大惊之下冲起来拦住就要劈到我脸上的沈旭钊的大掌,急切哀声道:
  “旭钊你别这样!这不是她的错啊……旭钊!你不知道这孩子为我吃了多少苦!你怎么还能打她呀?”清水玲子声泪俱下,“是我、是我对不起她!她的生活已经被我搅和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忍心打她!?她说得对……我和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还是那样一心为我……你怎么能动打她的心思啊?你从来都最疼她的啊!”
  清水玲子泣不成声,发泄地一拳一拳敲在沈旭钊肩上。沈旭钊刚毅的脸也多了丝难以言说的焦虑与痛心,收了掌任她敲打,别过脸去默不作声。
  哭了好一阵,清水玲子有些倦了,抽泣着滑下身子趴伏回书案上。沈旭钊满眼通红,连连叹着气替她拍背缓气。
  我抹了把眼泪,从小包里拿出一瓶还未开封的小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推到清水玲子面前,
  “这里还没有茶水。这个是干净的,先喝两口缓缓吧。”
  发泄了一通的清水玲子情绪稳定了些,撑着坐直身子,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安慰的笑,迫不及待地将矿泉水往口里喂。喝得太急,两口下去就呛着了,又是一顿好咳。
  我不忍心看,低下头,
  “您说吧,有什么话,都对我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和沈家兄弟有联系,为什么不肯治病。我会安静地听完,不顶撞你也不质问你。但是请你……原原本本的,老实告诉我。”
  “我、我说!我都说!”清水玲子嘴角还淌着水渍,顾不上,一双冷冰的手又握了上来,“从前就不该骗你,害得你的人生这么辛苦。我造的孽,理应由我来承担。我不再连累你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眼看着清水玲子情绪又要激动起来,郑旭钊赶紧劝道:
  “玲子你别激动,慢点儿说,醉丫头她会好好听的!”
  我颤抖着舒了口长气,
  “在这里坐着也是难受,去卧室里躺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