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4-04-29 10:58      字数:4780
  “戈太太。”剑向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请妳告诉我,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妳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
  就在同一天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一辆警车在建国路与南台路交叉口煞车。当时烈日好似急欲摆脱春天一样,持续烧灼着将近热带边缘的高雄市。
  车门打开,下来三名警察。
  坐在后座的,是三民分局的刑事组组长高钦福;从驾驶座下车的,则是剑向的学弟郑绍德。至于第三位--正是补眠不足的警员方立为。
  “剑向怎会活生生叫你起床?”绍德说:“看来「大老鼠命案」好象不单纯喔。”
  “别闹了,大老鼠命案的「凶手」不就是剑向吗……”立为顺势打了一个呵欠。”
  高组长说:“小吴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把刑事组的都找来,我想应该不会没有道理。
  一行人问过管理员后上了楼,一到三楼,就看到剑向独自站在廊道出口处,已然等候多时。
  “组长,”剑向说:“请大家都来,其实是希望这个案件可以分工合作迅速解决。”
  “嗯,”高钦福点点头,“那你想要怎么进行?”
  “首先,要请绍德学弟帮我把这只老鼠的尸体带回局里,给鉴识组的同事鉴定一下鼠尸毛皮上所沾的液体是不是人血……”
  “嗄?”绍德说:“要我抱着大老鼠的尸体上车啊?好过分。”
  “接下来,立为,我希望能借重你的开锁技术。”剑向没有理会绍德的抱怨,“帮我把楼上四○一号房的铁门打开。”
  “没问题,”立为说:“但我可不保证在昏昏欲睡的情况下能破我个人的开锁时间纪录喔。”
  事实上,立为是南台湾警界开锁的顶尖高手,年纪虽轻,为了案件侦查已开过两千多个各种型式的锁,在前后几期的同学里唯他独尊。像这种老旧公寓的铁门大锁,对他而言是芝麻小事。
  “最后是组长--我要向您报告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这时候戈太太突然打开门,大声对剑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为什么你坚持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剑向面有难色,“因为……因为这个事件的背后并不是一个会令人愉快的真相。我怕妳听了会受不了。
  “我不管!警察不是人民的保母吗?进行什么调查都神秘兮兮的,算什么保母!”
  “小吴,其实我觉得就算你现在不告诉她,戈太太总有一天也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你找了我们来,这表示事态相当严重,既然如此,案件上社会版就在所难免,与其给记者写得更让人厌恶,还不如你以持平的方式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你也是要说给我听嘛。”高组长说。
  “这……好吧……”于是,剑向与高组长随着戈太太进入三○一室,立为则带着开锁工具前往四楼。至于绍德,只好皱起眉头一个人手提那只外形诡异的黑色垃圾袋下楼。
  当高组长等三人在客厅处坐好之后,剑向开始详细描述事件的经过。
  “……那只巨鼠身上,所沾的黏液是血液的可能性极高。也就是说,在这里很有可能存在着一具尸体!”
  “果然没错!”戈太太迫不及待地问:“那么到底是在哪里?”
  “当然是在四○一号室。”
  “为什么?”
  剑向平静地说:“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希望戈太太妳要有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再惊慌恐惧,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戈太太,事实上,妳会梦游。”
  戈太太听了不禁双眼瞪大,脸色突变,嘴唇亦不住颤抖。
  “也就是说,妳曾经提到过的,前一天晚上确定关紧的瓦斯,隔天早上却发现瓦斯在漏气;或是明明关上的灯,隔天却亮着,其实那都是妳在睡梦中起身下床所做的事情。”
  “所谓梦游,正式的医学名词应该是叫作「睡游症」,以儿童及女性罹患的机率较大,特别是精神焦虑不安的人。在一般的状况下,梦游者的行动会如同白天的日常生活一样,开灯、开门、四处走动,并且使用一些家电用品。妳所认为的入侵者,其实是梦游中的妳,因为妳不知道那是妳自己做的,所以就认为是别人做的了。”
  “那么,这又和四○一号房的尸体有什么关系?”高组长见戈太太不接话,于是便自己询问。
  “在戈太太患有睡游症的情况下,谜团的其余部份就可逐一解明。戈太太昨夜在梦游时开过厨房的门,那只老鼠正好趁她开门之际,从厨房迅速溜到客厅里头。”
  一想到那头恶心的大老鼠在深夜从脚边跑过去,甚至共处一室,自己却浑然未觉,戈太太惊骇得头皮发痲,她险些尖叫出声,门牙紧紧咬住下唇。
  “那么,为什么是从厨房?”高组长继续追问。
  “老鼠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厨房流理台的排水孔!戈太太曾经提到昨夜睡前她将流理台以抹布擦拭干净,但今晨却发现流理台上留有水渍,我想这应该就是老鼠通过排水孔时,湿淋淋的身体在流理台上所残留的痕迹。”
  “最后,这么大的老鼠食量不小,所以我想牠原来的食物供给来源应该已经罄尽,因此才会饿得跑到这里来找捕鼠器里的诱饵以填饱肚子。我认为老鼠并没有离开原来的地方太远,而既然排水孔是老鼠的信道--大楼里所有公寓的排水孔都是相通的,所以我才会问……”
  “在这栋公寓里,有哪一位房客是戈太太这一阵子没有遇到的。”
  “没错。”剑向解释,“戈太太曾经当过护士,我认为她的直觉没错,那只老鼠确实是以尸体为食物,而尸体就应该是在大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无论尸体是大楼的某个住户,或者是那名住户在自己的房里杀人弃尸,没有工作的戈太太在近期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看不到那名住户才对。这名住户要不是已经遇害,否则就是已经逃逸无踪,总之,找出那个房间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四○一号房的住户正好符合「失踪已久」的条件?”
  “完全正确。我在打电话通知你们之前,已经问过管理员,更确定四○一室的住户最近一直无消无息,也去试过开启四○一室的大门。但管理员所持有的备份钥匙,却打不开大门的铁锁,我想这大概是那名住户私自换过新门锁吧。只好麻烦你们,把立为叫醒来帮我开门了。”
  “我以为……我的睡游症已经痊愈了……”戈太太突然说:“没想到,这个病隔了三十几年,居然又复发了……”
  “戈太太,原来妳知道自己得过睡游症?”
  “不……我只有非常模糊的记忆。小学时父亲曾经告诉我,我在深夜经常会毫无意识地自行下床开冰箱。我一直以为他是要我乖乖睡觉,才说这种话吓吓我的。没想到是真的……”戈太太的声音哽咽。”
  在场的两位刑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眼前的妇人,似乎害怕自己精神不够正常,已经严重到极度焦虑的地步,殊不知焦虑过度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病态。
  “警察先生……还是要郑重谢谢你。”戈太太面对剑向,“你的推理能力真强,我们才认识一个上午,你就解决了我这辈子长久的疑惑。”
  “其实那是……唔……”
  正当剑向不知如何回答戈太太的同时,门铃响了。戈太太于是点头示意,起身去开门,走进来的是立为。
  “怎么样?”高组长问:“四○一室里真的有尸体吗?”
  立为的神色并无兴奋之处。“组长,铁门的门锁是打开了。不过……还是进不去。”
  “为什么?”
  “我想,应该是--有人从里面以其它东西把门封死了。”
  在刑事组组长高钦福的率领下,进行破坏铁门的三人小组已备妥各项破坏工具,在下午一点半开始,待命攻坚。
  “行动!”
  适度安抚过三○一号室的戈太太,高组长、剑向和立为暂时离开公寓大楼,回到分局用餐,顺便讨论下午要继续进行的侦查计划。
  不知何故,经过了一整个上午的工作,剑向仍然毫无睡意。不像立为,上午已经没有睡饱,再加上既然不是开锁,而是要强行破坏铁门,他就不打算参与了。他曾经说过:“以锁密闭的房间,我才有兴趣找出打开那个门锁的方法;不是靠锁密闭的房间,不要找我。
  战栗--每当剑向感觉些许疲惫,身体就会本能性、自发性地战栗起来,兴奋他的精神。正如上午在解明巨鼠出现在戈家的谜团前,也有过同样的强烈战栗,那不光是一种醍醐灌顶的快感,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两者交相混杂,好比黄色录像带里的性虐待情节。
  “我看我真的要连你的份一起睡啦。好困……”
  于是,除了立为以外,其它人继续投入四○一号房尸体的侦搜工作。由于这栋老旧大楼的住户都是老年人,大多数都没有工作,只靠退休金或子女接济度日,所以对剑向来说,算是绝大的好处,他可以亲自询问其它住民四○一室的相关问题。
  另一方面,绍德也带回了鼠尸的初步鉴定报告。一切和剑向的猜测十分接近,巨鼠毛皮上所沾的黏液是腐败人血的可能性相当大。另外,解剖鼠尸后发现,其胃肠里亦遗留了尚未消化完全的烂肉。
  血液与腐肉属于同一具尸体的可能性极高。
  经过剑向在各楼层来回奔波,住民们七嘴八舌地补充,对四○一室的住户终于拼凑出大致的形象。根据管理员由房东处所得的房租契约,其身分证影印本记载了住户的姓名与出生年月日。钟思造,民国六十七年生,现年二十二岁,役毕,户籍地高雄县凤山市。综合住民们的证言,钟思造两个多月前搬进大楼,之所以会愿意住进这个破旧的老公寓,原因应该是租金低廉,而他的经济能力不佳。
  不久后他找到工作,在三多路上的一家视听器材店当销售服务人员。管理员说,他好像有一个女朋友,偶尔会到他的住处。但两人经常神秘兮兮的,不太愿意被人看到或被询问他们的事情。
  有几个邻居说,从四○一号房里,深夜会传出奇怪的声音--不,不,不是那种呻吟声啦,而是压抑的呢喃声,以及一些低沉的敲击声,感觉相当诡异。
  然而,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女友似乎不再出现了,而钟思造本人的行踪则更加难以捉摸。他好象辞去了视听器材店的工作,成天足不出户,也不知道究竟在房里做什么。
  有少数几位住户在很偶然的机会下看到钟思造,只见他身形极为仓促,手提一只黑色的大皮袋进出四○一号房,并刻意闪避别人的目光。
  最后--没有任何人在这一个礼拜内,在走廊或楼梯上遇到过钟思造。
  从管理员室找出的监视器录像带,日期刚好可以追溯到十天前。剑向在管理员老伯的帮忙下,搜寻四楼十天以来,每日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纪录。
  结果发现,在三月十九日--也就是六天前,钟思造曾经短暂外出过一次。外出的时间,是凌晨六点四十八分;而回来的时间则是在一个小时左右以后--七点四十一分。当时钟思造同样是行色匆匆,手上同样提了一只大黑袋外出与进门。
  从监视器的画面看起来,钟思造几乎是以逃亡的姿态离开房间的。他好象是在畏惧由背后追来什么一样,拚命往前奔跑;而回程时,动作仍然显得胆怯,而且似乎十分不愿意再回到房里。
  其余的时间,四○一号房皆铁门深锁。
  于是剑向继续追查在十九日当天其余楼层的监视器录像带,结果只确定钟思造没有到大楼里的其余楼层,只是迅速冲出大楼玄关右转,不知目的地为何。
  在管理员室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剑向回到四楼向高钦福组长报告。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破坏小组的工作进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因为铁门后还有其它的大型障碍物。
  剑向主动提议接手,丝毫未显疲态,其实这又是“战栗”的影响。剑向愈发觉得,这个案件好象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据说每个优秀的刑警,在他们侦办一生中最重大的案件时,都会有神秘的心电感应适时协助。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有名的案件,其侦办过程都曲折离奇直至山穷水尽之处,唯独凭恃着刑警锲而不舍的强大意志力才得以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的主因。
  这些名警探都说,就在搜查穷途末路之时,突然感觉心底有声音提供支持及指点,接着就立刻豁然开朗了。若非这种神秘讯息,再强悍的警探面对永远毫无头绪的刑案恐怕也会宣告放弃。
  想必,此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