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6 21:38      字数:4742
  就给他开家杂货铺,他的账算得好着呢,货呢,你就帮他进,慢慢的他就能养活自己了。我爹听了直摇头,不好不好,我哪能帮他进一辈子货?等我老了他怎么办?我说,不是还有我嘛,你从我弟弟那里退休,我接班。我爹便不说话了,瞪着一只眼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知道他一直在担心我,担心我的生意不是正道儿。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我爹商量,要不就先让我弟弟去市场,让他跟着大昌学着卖鱼。我爹冲我直嚷嚷:“别打这个谱,那更瞎了,上次俊海想让他去卖鞋我都没答应,还是得上学。”李俊海来过?我皱了皱眉头,问:“李俊海什么时候来找过你?”我很恼火,这么大的事情,李俊海怎么没跟我商量?我爹说:“那天你没在家,李俊海拎着个西瓜来了,说是他想把鞋摊处理了,自己干服装去,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让你弟弟去卖鞋?如果你弟弟不会卖,他可以让他的伙计帮着卖,利润都给你弟弟,他说他欠你的人情,想用这个报答你,我没答应。”我骂了一声,丢下筷子就奔了市场,我要训他一顿,你凭什么插手我家的事情?
  我把车停在铁皮房门口,点了一根烟,四下打量,眼前全是我的摊子,伙计们忙得挥汗如雨。
  我问正在跟人讲价的那五:“看见李俊海了吗?”
  那五把嘴巴冲铁皮房呶了呶:“在里面'上神'呢,谁也不敢进去,进去就骂人。”
  大昌提着一把捞鱼的叉子过来了:“远哥,你怎么招应了这么个杂碎来家?刚才连你都骂了呢。”
  “他骂我什么?”我苦笑一声,怒火渐渐上升。
  “骂你不讲兄弟感情,说你在监狱的时候,没有他帮你申诉,你还在监狱里哭呢。”
  “呵呵,他说的对,没有他,我到现在还在蹲监狱。”
  “远哥,我可快要忍不住了啊,他再胡闹,我真拿鱼叉'干'他啊。”
  “那你干脆'干'我得了,把我干挺了你就是这里的第一名了。”
  大昌悻悻地走了:“这帮哥们儿跟着你拼死拼活地干,还不如个李杂碎呢。”
  我想想他说的也对,金高掌握着冷藏厂,花子掌握着小湾码头,只有大昌还在这里卖鱼,难怪他有意见。
  李俊海站在门口大声喊我,阳光下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我甩着手进了门:“怎么了?火气很大嘛。”
  李俊海砰地把门踢关了:“你是怎么办事儿的?刘所长又抄走了我几十件西服,他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情,再说,你卖的那些旧东西违反规定啊。”
  李俊海把胸膛都要喊破了:“少来这套,你活得倒是挺滋润,我呢?我呢?!”
  我的心里一阵烦躁,嗓子也开始发颤:“你喝酒了?”
  李俊海大口地往外喷气:“你想闻闻吗?没喝!”
  我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嘿嘿笑了:“没喝?那你听好了,你走吧,我管不了那么多。”
  李俊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俩眼像螃蟹那样支得老高:“你说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柔一点儿:“大哥,我说让你走。”
  砰!沉重的关门声把我吓得跳了起来,心也猛然一缩。
  李俊海走了,整个秋天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似乎从我的视线里蒸发了。有时候喝多了,独自坐在阴暗的铁皮房里,看着他曾经躺过的弹簧床,我的心里难免有一丝悲伤。我与他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往事,过电一样地掠过我近乎麻木的大脑,心会时常抽搐一下。每当想起李老爷子浑浊的目光和我那声悲怆的“爹”来,眼睛便会模糊,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让花子他们去打听李俊海现在去了哪里,打听来打听去,带回来的都是这三个字失踪了。我为那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我觉得,他那天对我发火是因为他把我当亲兄弟对待才那样的,我不应该撵他走,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磕头的把兄弟……他现在落魄到如此地步,我不帮他谁帮他?这下倒好,亲兄弟反目成仇了。
  有一次,我跟胡四说了我的苦恼,胡四点着我的脑门说,看不出来,你杨远还是个侠骨柔情的人呢,不是我说你的,有心在社会上混,这种心态要不得,尤其是对李俊海这种人。我不想听他乱叨叨,支吾两句,摔门走了。
  冬天来了,冷藏厂的生意好起来了,我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也无暇顾及李俊海的事情了。
  有一天,小广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杨远,你还真的想跟我不算完是吗?”
  我莫名其妙,这小子是不是想找茬儿?我冷笑道:“别跟我啰嗦,想干什么你就直说。”
  小广沉默了一阵,闷声说:“我提醒你,不要骚扰我,我不想在外面混了。”
  我骚扰他了吗?我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小广哥,你把话说明白点儿,我听不懂。”
  小广的声音变了,似乎变回了当年:“听好了,别逼我。”
  听他的口气,这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谈:“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小广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拉过,听起来沙沙的:“没必要,你好自为之。”
  我刚嚷了一声别挂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一阵静音,我摔下电话就把花子喊了进来。
  花子见我脸色铁青,问我出了什么事情?
  我推着他往外走:“你去打听打听陈广胜在哪里,我要见他。”
  不大一会儿花子就回来了:“他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好像请了病假。”
  我想让花子带人去他家里把他拖来见我,想了想又忍下了,我不想再牵扯到他家里的人。
  抽了一阵闷烟,我对花子说:“这几天多留心留心小广的动向,有什么消息赶紧告诉我。”
  花子很纳闷:“远哥,你没弄错吧?小广现在很老实……”
  我摔了他一烟头:“闭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
  花子讪讪地说:“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别惹他,老虎死了虎威还在呢。”
  我拉开他,侧身挤出门去。
  从那五摊上拎了两条鱼,又去大昌摊上撮了一袋子虾,我发动车就走,我要去找胡四。胡四的小饭馆扩大了,他把旁边的一家粮店盘了下来,跟原来的饭馆连成一体,变成了一家中等档次的饭店,名字也改了,现在叫“食为天大酒店”,门口摆放着两排硕大的花篮,门头上挂着一溜红彤彤的大灯笼,喜气洋洋,像一个暴发户的庭院。没变的是,门口还支着那个汽油桶改造的炸油条的工具,那个村姑依旧在高声叫卖:“包子、馅饼、油条,胡四牌的啦!”
  进门的时候,胡四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在前厅溜达,我喊了一声:“土财主,忙着呐?”
  胡四连忙丢了鸡毛掸子,自我解嘲:“啥叫土财主?我这人不喜欢闲着……刚要去找你呢,你竟然自投罗网。”
  我坐下打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抹着嘴把刚才小广打电话的事儿说了一遍。胡四把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不会吧?前几天他还来这里跟我好一顿聊呢,他说他刚承包了他们商场里的一个装潢材料部,正准备大干一场呢……他还把你好一阵表扬,说你人很仗义,出来以后也没找他的事儿,等有机会跟你谈谈,将来交个朋友。这不都挺好的嘛,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小广那个人我知道,别人不去惹他,他是不会主动去惹别人的……怎么回事儿呢?杨远,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找他的茬儿吧?或者你的朋友,比如金高啦,花子啦,他们也没去惹小广?”
  我想了想,语气十分肯定:“绝对不会,这几个哥们儿天天跟我在一起,他们干了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四哥你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我的这帮弟兄绝对够义气,他们是绝对不会瞒着我去干任何事情的,这一点我敢打保票。”
  胡四嘬着牙花子自言自语:“那就奇怪了,难道有人故意给你们挑事儿?谁这么下作?”
  我把那瓶酒一口气干了,砰地蹾在桌子上:“我不管了,你跟小广熟悉,你去打听。”
  胡四拿起瓶子,小心翼翼地插到身边的啤酒筐里,回头说:“交给我吧,抽空我去找他。”
  “哈哈,说蝴蝶蝴蝶就到,”林武像一头狗熊那样横着身子闯了进来,“刚才我跟芳子还在路上说你呢,芳子说要去市场拿你两条鱼回来炖着吃,我说,别去,蝴蝶这小子净卖假鱼,他的黄花鱼和红头鱼都是上了颜色的,虾是撒了尿的……”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一抹阳光里的芳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嫩红的阳光斜打在芳子的脸上,让她的脸泛出熟透了的苹果那样圆润的光泽。“远哥,你可真老实,”芳子抱着膀子倚在门框上,冲我直乐,“他那么损你,你也不揍他?”芳子用眼角瞟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走一步,我的心紧一下,几乎都要晕厥了。
  林武去厨房里拿了两根黄瓜,喀嚓喀嚓地嚼:“真他妈奇怪,芳子好像看上蝴蝶了呢。”
  芳子把嘴巴撅成喇叭状,大大咧咧地说:“就看上了怎么着?人家远哥多稳当?哪像你,猴子似的。”
  我说不出话来,脸烫得厉害,连忙点根烟掩饰自己的尴尬。
  林武好像并不在意,傻笑着递给芳子一根黄瓜:“那好啊,有空我给你们拉拉皮条。”
  胡四笑眯眯地转圈打量芳子:“嘿嘿,我妹妹是越来越'拿人'了,瞧这腰儿,瞧这屁股。”
  芳子推了胡四一个趔趄:“滚蛋,再这么流氓我告我姐姐去,休了你。”
  胡四正色道:“休了好,休了我找你……好了,谈点儿正事吧,林武,你跟杨远说。”说完瞥了芳子一眼。
  芳子很知趣,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几圈,小鸟一样飘了出去。
  林武说的事儿让我吃了一惊,拿烟的手禁不住有些哆嗦。
  “如果你自己没有车,出门怎么办?”林武把满嘴的碎黄瓜吐在地上,瞪眼问我。
  “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呀,”我一笑,“怎么,想打我车的主意?”
  “你那还叫车?”胡四边收拾着地下的黄瓜边说,“哥哥我的车可比你的气派多了。”
  “别打岔,我跟杨远说,”林武继续问,“除了公交车你还坐过什么?”
  我想了想:“还能再坐什么?你以为这是在香港啊,出门还坐的士?”
  林武哈哈大笑:“你以为不能?四哥的车跟的士也差不到哪儿去。”
  胡四瓮声瓮气地说:“是这样,我和林子俩凑钱买了两部面包车。”
  我明白了,前一阵我就发现街上跑了不少小公共,车窗玻璃上写着5路、7路什么的,好像有点儿钱又急着出去办事儿的人才舍得坐那车,票价比大公共要贵许多。莫不是胡四也想干这行?我笑道:“明白了,四哥想当司机。”
  “他连油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当什么司机?”林武插话说,“算了,不跟你绕弯子了,咱们实打实地来吧。我们俩凑钱买这两辆车都好几个月了,一直让伙计们在长途站那里拉私活儿,前几个月挣了点儿银子,眼看要挣出下一辆车钱来了,车就被交管大队给查封了,老四没办法就去打点关节,这一下子把刚挣到手的那点儿钱全折腾进去了。好歹把车赎回来,还没等继续上路呢,孙朝阳就开始找麻烦了,要让老四消失……对了,你应该认识孙朝阳吧?”
  我的头皮一麻,怎么不认识?那可是个大哥级的人物!记得我刚开始在社会上混的时候跟他见过一面。那天上午,牛玉文脸色蜡黄地在宿舍里喝闷酒,我问他为什么事儿这么闷闷不乐?牛玉文说,一直跟着他玩儿的一个弟兄被人打了,很惨,腿都打断了,那伙计家里又穷,住不起医院,一直在家躺着。没办法,牛玉文就带着几个弟兄,去找打人的那个人要医药费,结果走到半道上就被人家给打散了,那帮人凶得很,擎着菜刀一路撵牛玉文,扬言要把牛玉文砸服了……
  我问,是谁这么疯狂?来明的不行,咱们背他的“死狗”去。牛玉文说,那多没劲?今天你背了他,只要他死不了,明天他再来背你,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因为这事儿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就不再打听了,只是安慰他,别怕,他们再来找麻烦,我跟他们拼。下午有人给牛玉文捎来了话,让他晚上带人去后海,那个人要跟他火拼一场。牛玉文唉声叹气了一个下午,最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牛玉文回来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笑呵呵地对我说,没事儿了,晚上跟我一起去,这架不但打不起来,那帮小子还得给我磕头。晚上,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人来了,这个人一言不发,甩头让我和牛玉文跟他走。
  我们三个人行走在去后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