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青涩春天      更新:2021-02-16 21:38      字数:4737
  “胡东?胡东是谁?”我不想看,看了容易窝火。
  “胡汉三,刚起来的孩子,远哥你不认识他,号称黄胡子手下的第一猛将。”花子说。
  “说说,他有多猛?”我把大昌推回座位,问花子。
  花子语无伦次地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天路人,十几岁就在街上混,起先跟着铁子他们在车上掏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让铁子砍了一刀,就不跟铁子一起混了,自己在市场里摆了个西瓜摊。黄胡子跟铁子闹起来的时候,他把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的铁子的脚筋挑断了。黄胡子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外面躲了一阵,年前回来了,一下子挺起来了,只要是黄胡子想干的人,全是他出面,势头甚至压过了黄胡子,市场和海天路的“小哥”们,见了他全喊三哥……大昌去年就在海货市上摆摊卖蛤蜊,挺守黄胡子的规矩的,谁知道有一次胡东喝醉了,站在摊子前往大昌的蛤蜊上撒大昌不认识他,就跟他动了手,这小子直接掏出砍刀把大昌砍去了医院。后来大昌去找黄胡子要个说法,黄胡子说,你还是走吧,在哪里也是一样的卖你的蛤蜊。大昌走了,再也没敢回去,本来这事儿就算完了,大昌还嘱咐我,这事儿挺难看的,等金高和杨远出来,千万别声张,没想到前几天我俩又在饭店里碰见了胡东,可能是他听到了我俩在说蝴蝶蝴蝶的,这小子二话没说,抄起一条板凳上来就把大昌砸倒了:孙子,别以为我怕蝴蝶,让他来找我!我拖着大昌就跑,这小子在后面笑弯了腰……本来我们商量好不说这事儿的,事到如今就说了吧。
  “我操,”金高的红眼一下子变绿了,“哪里蹦出这么个膘子来?他在哪里?我去把他砸回原形!”
  “别急,”我拉了金高一把,“这个胡东天天跟黄胡子在一起吗?”
  “天天,”大昌叹了一口气,“那简直不是人……”
  “都在这儿睡吧,这事儿明天再说。”我垂下脑袋抽了一阵闷烟,起身往我弟弟的房间里走去。
  我爹起床很早,我还在被窝里迷糊着,就被一阵炒菜的香味给熏醒了。我睁开眼,我弟弟胖乎乎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他好像不认识我了,就这么傻傻地看我,眼睛一眨不眨,口水搭拉成一条亮闪闪的细线,一直拖到我的胸口上。我瞄了窗外一眼,阳光明媚,明媚的阳光把我弟弟照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我摸摸他的脑袋,竖起了身子:“看什么看?想吃了我?”我弟弟仿佛很害羞,一甩头跳下床去,口水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像钓鱼的甩了一下渔竿。我爹要过来叠被子,被我拉了出来,我说不出话来,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乱晃。我觉得我爹变化了不少,他似乎在我的面前很拘谨,好像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想,或许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我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力管我了……我的鼻头开始发酸,心麻麻的,不知道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安慰他两句?他需要什么样的安慰呢?劝他不要为我担心?可我是他的儿子,他能不担心吗?我爹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安,把眼镜摘下来,用围裙一扭一扭地擦着,他在笑。
  外面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打在我爹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慈祥。
  这顿饭吃得很快,吃完了,收音机上才开始广播早间新闻。
  我爹很仔细地听完了新闻,就去自己的屋里拿了备课本,故意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抬腿迈出门去。
  安顿好我弟弟,我们四个人来到了胡四饭店,胡四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吃啦胡四牌油条啊!”
  第十四章 猛龙过江
  胡四见我来了,让旁边的那个姑娘继续招呼客人,一甩头往店里走去。
  金高看着胡四的背影,小声问:“这就是胡四?”
  我点点头,金高讪笑道:“好嘛,卖油条的,长得就像根油条。”
  进到里面的一个单间,我把我带来的朋友跟胡四一一介绍了一番,胡四笑道:“不赖,同案之间能交往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不容易了……在里面,多少同案为了点儿个人利益咬得头破血流?呵呵,你们行,够哥们儿。”
  “不说这些,”我怕他再叨叨出李俊海的事来,拉他坐下,直奔主题,“有笔买卖不错,过来跟你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直接说,”胡四爽朗地笑着,“前提是我也得有银子赚。”
  “没说的,让你一次赚个饱。”我给他点了根烟,随口问:“林武没来?”
  “他有自己的事情,”胡四眨巴着小眼,笑得很暧昧,“在外面收保护费呢。”
  “保护费?”我不解,“保护谁?”
  胡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我的脑袋一下:“哈哈,你是彻底完蛋了,这是新名词。”胡四说,林武拉了一帮兄弟,专门瞅谁家在聚众赌博,然后就带这帮兄弟去人家家里“看场子”。起先是通过熟人,冒充赌博的跟人家一起赌,后来直接亮了身份,告诉人家他们要“抽头”,人家当然不愿意,他们就连唬带诈,甚至把人家的家也砸了。设场子的当然不敢报案,有的就忍了,有的拉人跟他们干了几次,结果都被林武他们给制服了,那些实在不听话的,他们就把公安和联防也搬出来,搅得人家四处躲藏,最后乖乖地让他们抽头。林武他们也很有能力,一般公安抓赌,他们都能提前得到消息,彼此相安无事,最后设赌局的人还非常需要他们呢。林武说了,将来全市的赌棍都是他的“手下”。
  “武大郎卖烧饼,什么人操什么职业啊,”我笑道,“他就适合干这个。”
  “干这个不好吗?比我这个小破饭店可来钱。”胡四摆摆手,“一会儿他就来了,先别管他。”
  我把想砸黄胡子的事情从头到尾对胡四叙说了一遍,末了问:“你有什么想法?”
  胡四摸着下巴沉吟道:“我还真不了解这个人呢,光听说海天路有个叫黄老二的,人挺猛……”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小子总是这样黏黏糊糊的:“别'演花'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参与吧。”
  胡四捻了捻手指,冲我翻了个眼皮:“这倒是个好事儿,可你有这个吗?这年头没这个干什么也不行。”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这个道理我明白,钱有,人我也有,可是派出所那边?”
  胡四左右瞅了两眼,我示意金高他们先出去,胡四的眼睛开始充血:“你不是认识严盾吗?”
  是啊,这事儿也许严盾能够帮我一忙,转念一想,我摇了摇手:“我跟他的关系还没达到那种程度,这事儿不忙告诉他。”
  胡四盯着我看了好久,猛地一拍桌子,沉声说:“不需要你了,我有人。”
  我把阎坤给我的信封拍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这是一万。”
  胡四拆开信封,刷刷地扳着那些钱:“阎八这是来不及了啊……行,白道儿的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我把钱分成两半,一半装起来,一半递给他:“兄弟就等你这句话。”
  胡四拉我进了另一个房间,盯着我看了一阵,慢慢站起来,围着桌子来回踱步:“我知道你的魄力,我也知道你办事儿的分寸,可你想过没有,你总归是将近四年没在社会上混了……这样吧,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这个黄胡子的底细,然后让林武把他的兄弟都拉来,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你这边的兄弟也找几个,最好找几个管用的,嘴巴又结实的,刚才你带来的那三个人,除了金高,我看那两个都不行,眼珠子直打晃,没开始先想'尿'……呵,别撇嘴啊,你四哥的眼力不会比你差到哪儿去的。然后呢?我抓紧时间跟我那些'关系户'联络联络感情,万一这事儿闹大了,咱们也好有个退路。再就是,这事儿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人家黄胡子能熬到这一步,肯定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别还没等咱们开始行动,人家先把咱们给干了。”说着话,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大金!你怎么来了?”是林武的粗门大嗓。
  “林武?我还以为是哪个膘子呢,哈哈!”金高的声音更高。
  “诈唬什么?进来。”我推开门,冲他们勾了勾手。
  林武推着一位娇小的姑娘进来了:“芳子,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过的蝴蝶,叫远哥。”
  我的眼前一亮,心像过电那样猛抽了一下,不知道因为什么,脸刷地红了。
  那姑娘闪着长长的睫毛,眼睛像两汪幽深的湖水在轻轻荡漾:“远哥好。”
  林武拽了我的袖口一把:“傻了?盯着我妹妹看什么看?”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刚才飘在外面的魂儿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我尴尬地一笑:“你妹妹?”
  “我妹妹,”林武拍着那姑娘的肩膀说,“你说,你是不是我妹妹?”
  “谁是你妹妹?”那姑娘扭开林武的手,冲胡四撅起了嘴巴,“四哥,他老是占我便宜。”
  “当你哥哥就是占便宜啊?”胡四给她让个座,笑道:“芳子,最近忙什么呢?”
  芳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一下一下地往外掂香烟:“还那样,站街玩儿。”
  金高用胳膊肘拐拐我,伸出舌头冲芳子舔了舔:“哥们儿,美女啊。”
  林武听见了,一把推了金高一个趔趄:“来不及了这是?没看是谁的马子?我林武的韭菜你也敢割?”
  金高顺手抄起一条板凳,作势要打他:“我先把你砸成太监,再研究下一步的事儿……”
  “你们俩认识?”胡四拉住金高,问林武。
  “算是认识吧,在看守所集中号里呆过几天,”林武接过板凳,放在地上坐下了,“能吃着呢这家伙。”
  “谁能吃得过你?”金高憨笑两声,“除了我的馒头没被你抢过,谁没受过你的压迫?”
  芳子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林武再看看金高,吐一下舌头:“俩狗熊哟这是。”
  我不敢看芳子了,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胡四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自在,打个哈哈说:“蝴蝶这是感冒了,脸黄眼红身子哆嗦……”
  我连忙拦住话头:“四哥,你们谈着,我回家吃药去,还真有点儿感冒了。”
  林武横着身子挡在门口,不满地说:“怎么,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来你就想走?”
  我偷眼瞟瞟芳子,芳子正用眼角瞄着我,我的心又抽了一下,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让大家都看出来,我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冲胡四嚷了一声“那件事儿你跟林武说,我改天再来”,扒拉开林武,逃也似抢出门去。走在路上,金高语气暧昧地问我,哥们儿,看得出来你很紧张嘛……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没有接茬儿,整个人像是飘在半空,忽悠忽悠地往前飞。莫非这就是在牢里的时候那帮老家伙们经常念叨的“一见钟情”、“春心荡漾”什么的?我很纳闷,这种感觉很奇妙,心痒痒的,脸发麻,手心出汗,身体轻得像鸡毛……她跟林武是什么关系呢?她说话的语气和她从烟盒里往外掂烟的动作,跟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是那样的不协调,这是为什么?难道她跟我们一样,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这一次,我是彻底的“晕罐儿”了,三年多的劳改生活,让我对女人这个概念模糊得如同云雾,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让花子和大昌先回家,跟金高一起找了一家小饭店,喝着酒又商量了一阵,然后直接去了海天市场。这里人山人海,我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滴水突然溶进了大海,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感觉……什么时候这里变得如此繁华?海货市在市场的最南端,三条百米长的水泥台上摆满了各色海鲜,人们在这里大呼小叫,绿色的棚子笼罩下,嗡嗡嘤嘤犹如海啸。我们俩像两条泥鳅,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花子说的黄胡子的那个铁皮房。我站在铁皮房的对面,冷眼往里看去,房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缭绕的烟雾里坐着不少人,他们好象是在打扑克,不时有尖声喊叫传出来。我问旁边一个卖虾的:“大哥,黄老二今天来没来?”
  那个人似乎很紧张:“兄弟,你可别这样叫他,他听了会不高兴的,叫二爷。”
  我没回头,装做漫不经心:“就是,呵呵,二爷没来吗?”
  那个人扳着我的肩膀,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手臂弯了一个弯儿:“那不,在那儿喝茶呢。”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前看去,一把通红通红的遮阳伞下坐着两个光膀子的人,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正是黄胡子。几年没见,这家伙又壮实了不少,一棱一棱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胸前的那个虎头刺青深藏在他浓密的胸毛里,偶尔吹过的风将他的胸毛掀起来,那只老虎似乎发毛了,一扑一扑的像是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