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4-04-29 10:45      字数:4998
  整个过程里,我闭着眼睛,全身颤抖着,被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紧紧地攫住了。
  谁都不知道人群是在什么时候散去的。
  顾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源。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像被阴魂纠缠着,不能动弹。
  顾源温柔的拿着纸巾,动作缓慢地,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红酒。他的眼泪从他深邃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滴在他平静而微笑的脸上。“我多想把你擦干净啊。”他在喉咙里轻轻地说。
  Neil找到顾源是在外滩的江边上。顾源望着江对面自己的家发呆。背影在上海的生夜里显得淡薄。像是一片灰色的影子,快要被风吹散了。
  Neil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说:”Sorry I don't mean to get you into this。”
  顾源笑了笑,“不管你的事啊。”
  顾源提起脚边那个白色的巨大纸袋,对Neil说:“你知道吗,之前我把我曾经送顾里的所有礼物,扔进了江里,后来我重新买齐了所有的这些,准备今天重新给她。我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说完,他抬起手,第二次把所有的东西扔了下去。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顾里站在太平湖边上,从新天地出来以后,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她歪着头,靠在湖边的树上,瘫坐在地上。白色的礼服裙子托在地上,脏兮兮的。头发湿淋淋的全是红酒。她手边的手机,在地上震动了起来。顾里看了看来电,是爸爸。
  她接起来,“喂,爸爸。”对方却没有了声音。顾里等了一会儿依然还是没有人说话之后,挂断了电话。应该是刚下飞机吧。信号不好。等下回打来的。
  而顾里并没有预料到的,是当这些手机的讯号把她的声音转化成电磁波,传递到城市的另外一边,父亲的手机掉在车子的后座上,没有人应答。
  而一分钟之前,她父亲打通了她的手机,想要告诉她他刚下飞机,正在赶过去的路上。电话通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子前面的大型货车上,捆绑着那些钢管的链条,突然散了开来。无数胳膊粗细的钢管从车上滚动下来,叮叮当当得跳动在高架的路面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一根钢管就穿破车窗,从他的眼睛里插了进去,贯穿了他的头颅。白色的脑浆滴在车子内部的高级真皮上面。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飞快的开了过来,高架上一片闪动的警灯和救护灯。
  医院的救护车呼啸在公路上,刺眼的转动不停的车顶灯和刺耳的喇叭像是锋利的剪刀,剪破上海夜晚的寂静。
  救护车上的年轻女护士望着担架上的男人,他英挺的眉毛,深邃的五官。护士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忍不住哭起来。“我看过他很多的书,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让他死。”
  医院走廊得打门被撞开。担架被护士们推着进来。
  宫洺跑过去,抱起担架床上的崇光,像要把它融进自己身体一样,用力的抱进自己的胸膛。
  “别死。别死啊。”
  周围的护士沉默的站着。
  我和简溪缓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牵着简溪得手,停下来,我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抱紧他。我没有力气了。我甚至不敢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简直不敢去想象顾里之后的日子。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里,贪婪而又自私的享受着简溪给我的不去回报的恋爱时光。
  那一刻,我像是在战火里生存下来的幸存者。我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但是,如果我可以穿越时间,去看看将来,我一定不会这样想。
  我并不知道,这个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的男人,正在带着我,和我一起,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南外滩的夜色里,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伫立在黄浦江边上。月光冰冷的笼罩着上面的广告词:上海滩最后的梦想。
  Chapter11…Chapter16  (完结)
  Chapter。 11
  离地面一米的地方,浮动着粘稠而浓厚的白色雾气,像是有生命般的流动着。草地泛出一种让人感觉阴森的湿漉漉的墨绿。庞大的寂静里,只有一种类似水滴的声音,把气氛衬托的毛骨悚然。当崇光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窗帘拉开到两边,巨大的玻璃窗外,一个巨大的湖面,纹丝不动,像一面黑蓝色的镜子。高大的树木倒映在里面,像到插着的刺。
  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死了,直到回过头来,看到头顶悬挂的点滴瓶。
  自己应该是在上海最顶级的医院里,这个医院以昂贵的医疗费用和奢侈的环境而闻名整个上海。特别是那一圈坐落在湖边的独立病房,说白了,那是10几栋湖景别墅,有钱人用烧纸币的速度,享受着医疗甚至仅仅是疗养,那些穿金戴银的老女人住进来仅仅是为了打肉毒杆菌或者做面部拉皮手术,并不是不常见。
  崇光转过头,看见坐在边上的宫洺,冷漠的眼神,一脸苍白的色泽,死气沉沉的盯着自己,他的嘴唇薄的像一条锋利的线,一动不动。
  崇光稍微把身体抬了起来,靠在床头,清了清粘稠的喉咙,有点沙哑地说 :“如果别人路过我的窗口,看见你这张惨白的脸,会接的生病的人是你吧。”看宫洺没有反应,于是自我嘲解的哈哈干笑了两声。
  宫洺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中的医生诊断书,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崇光无所谓的撇撇嘴,“蛮久了,反正差不多快死了吧,我想。”
  宫洺站起来,走出了病房,看也不再看他一眼。“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啊。”宫洺把门关上,丢下一句冷冰饼的话来。
  崇光转头看了看他留在茶几上剥好的橘子,抿了下嘴唇,抬起手擦掉了流出来的眼泪,笑了笑,低声说“滚你妈的,”
  他拿起橘子吃了两瓣之后,抬起手用力的砸到了墙上。雪白的墙上一滩黄色的汁液。
  走出了病房之后,宫洺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KITTY,电话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了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ME》所有人都怀疑无论是睡觉还是洗澡甚至是和男人做爱的时候,KITTY都应该把手机抓在手里,以便她可以随时的在电话响起一声之后像一台答录机一样的说出“你好,我是宫先生的助手”。事实上,她那水火不惊的生硬也确实经常被人当成答录机。
  宫洺穿过几个抱着病历夹偷偷瞄她的护士之后,转身走出医院的大门,迎面是巨大而冰冷的湖面。他站在夜晚空旷的湖边上,对电话说;〃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崇光胃癌晚期的消息,同时让选题部明天开会,我需要启动关于他的胃癌的相关项目。”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只剩下缓慢的呼吸声。
  宫洺挂掉电话之前,补了一句;〃在死之前,他应该营造出更大的商业价值。'
  他转过身朝湖对岸的大门走去。
  戴白手套的司机一直等在黑色轿车边上,宫洺径直走过轿车,没有停下来,他挥挥手,“你先回去,我走路就行,”
  当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的时候,宫洺停了下来。
  他慢慢挖下腰,过了会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头顶巨大的黄色月亮,把流动着的光芒,均匀的涂抹在黑暗的茂密树林里。
  刚刚登陆不久的台风从头顶卷过,像是掀起一阵海浪,想要远的天边轰鸣而去。巨大的声嘲,带走心脏跳动的杂音,留给黑夜下的世界一片光滑的寂静。
  我,简溪以及唐宛如慌乱的朝医院走去,说实话,在接到顾里电话的时候,我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酝酿了一肚子关于安慰他的话,在他父亲突然去世这个噩耗面前,显得及其滑稽可笑。
  快要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隔着浓厚的月色,我像是看见了宫洺,虽然不能肯定前面内个坐在空旷马路中间的背影就一定是他,但那件后背刺有法国马车图按的衬衣,在夜色里微微的显露出来,那是我帮她在HERMES预定了三个月才拿到的,从法国运来的手工衬衣。
  我看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发疯;如果宫洺现在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大老远跑到这个位于深山里的顶级医院门口,坐在大马路上装深沉的话,那么唐宛如就一定能够热泪盈眶的站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礼堂上,激动的感谢着CCTV和MTV。
  简溪拖过我的手,拉着我朝医院里面走,唐宛如虚弱的跟在我们身后,像一个飘忽的硕大幽灵,
  走廊的大理石及其奢华。
  我们沉默的走在一盏接一盏的灯光下,简溪的眼睛笼罩在一片狭长的阴影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抓着她的手悄悄地用力握了握,然而他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回应性的,更用力的抓紧了我的手。我们彼此都子昂是快要溺死的人一样,抓紧了最后生存的希望。说实话,我和他,都被刚刚席卷了我们这一群人的那场风暴给冲垮了,如果我们是幸存者,那么,我们同样也遍体鳞伤。
  离南湘把红酒优雅的从顾里头上淋下去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但我们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十几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缓慢了很多,苍老得想是没有力气继续支撑我破败的生命。
  走廊地尽头,顾里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淡薄而清寡的眼神,和平时羞辱唐宛如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他抬起手刷刷的签名,看起来像在签一份文件,当我们走近了的时候,看清了他刚刚签完的是家属的死亡确认书,蓝色的打印表格上,他爸爸的照片看起来依然精神或说。记得上个月,我才在顾里家见过他,她甚至还优雅而得体的和我讨论了关于英国作家DORIS LESSING————最新一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文字风格,他说他最喜欢他的那部《暴力的孩子们》。他喝着咖啡,平易近人的和我讨论着在商业社会一文不值的严肃文学,一点都不像那个经常出现在上海财经杂志上的风云人物,而现在,他躺在离我十几米外的冰冷的尸体冷冻柜里。
  我走过去,伸开双手,顾里也轻轻地回抱了我,甚至抬起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再安慰我的样子。他和我分开,然后朝我身后的简溪和唐宛如点了点头,甚至还得体的微笑了一下。
  我们做在走廊里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和律师讨论着他爸爸是否有留下遗嘱,遗嘱的执行和她父亲相关的财产。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啊,他永远的是那个样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像是又一圈10厘米厚的真空地带牢牢的包裹在她周围,于我们这些悲欢离合的人隔离着,看起来完美无瑕。
  08
  5 :
  我们三个坐在一起,远远的看着他。
  那一刻,我觉得他离我们是那么遥远,我们像是被关在两个不同的玻璃实验室里,听不 见彼此的声音,也无从知道对方的想法。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我像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顾里。四个小时之前,当那些红酒从他精致的脸上淌下去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那是一张精心雕刻出来的面具,没有感觉,也没有情绪,一动不动僵硬微笑着,这也使得我在眼泪冲出眼眶的同时,不知带是自己在同情南湘,还是在同情顾里————又或者,只在为我们友谊的这场葬礼,落下矫情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顾里的妈妈从另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依然穿着刚刚PARTY上的小礼服,脖子上那一大串珠宝重重的垂着,看上去像是要把她的脖子扯到地面上去—样。她慢慢地走到顾里面前,顾里也抬起头望着他的母亲,两个人迅速的红起了眼眶。我被这样的沉默场景冲击到了感官,在医院冰冷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悲伤的电影。在我眼泪刚刚涌起的时候,顾里的母亲抬起手,抡圆了胳膊用力的摔了顾里一个耳光。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唐宛如已经尖叫了起来,而简溪两大步冲过去,挡在了摔坐在地面上得顾里面前,抓住了发疯一样扑过来的顾里妈 。
  “你逼你爸死命妖参加你的生日会!你逼啊!你活活逼死了他!他不赶着回来,根本就不会心急火燎的开上高架去,现在他躺在那里,你高兴了?你得意了?”
  顾里站起来,吧刚刚被打散的头发拢好,对他妈说:“你再用力甩我两个耳光好了,这样爸爸就可以活过来,多好!来啊,用力打!”
  顾里妈被简溪抓着,不动了,看上去想一个憔悴的老太婆,往日雍容华贵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