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4-04-29 10:25      字数:4799
  他凛然道,“属下身为王爷麾下大将,自当身先士卒,这不过是为人臣属的本分!”
  “不错”,我淡然一笑,“我是豫章王妃,与丈夫共进退,这不过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宋怀恩被我严辞折服,事不宜迟,当即议定大计,兵分三路行事。
  一队人马先行入城探明情形,一对人马留在永阑关外策应,我与宋怀恩率其余人马,混在避难百姓中入城,同时另派人快马飞奔,沿来路驰回,将此地军情火速送至前锋大军。
  徽州城内,已然戒备森严,人心惶惶,满街都是匆忙奔走的人群,城中富家大户纷纷席卷金银细软出城躲避,而普通百姓无力弃家远行,则急于屯粮储物,以防围城。
  街上随处可见守城官兵以检视城防为名,借机搜刮,四下扰民,闹得全城鸡飞狗跳。
  按照事先约定,我在普渡寺外与父亲派来的人马会合了。
  父亲大概是担心我再度遇险,竟然派出两百名禁军护卫前来接应,领兵之人更是对我们王氏忠心耿耿的骁骑营副都统庞晖——他们到了徽州已经数日,吴谦竟然毫不知情,真不知他们这大队人马是如何潜入城中的。
  如此一来,真是天助我也,宋怀恩与我俱是大大松了口气。
  智破徽州
  是夜,庞晖的人马四下潜入徽州机要之地——官仓、府库、枢纽通衢、四面城门相继腾起熊熊火光。火光远远近近,映红了半边夜空,浓烟升腾,如莽莽黑蛇舞动,似乎整个徽州城都陷入末日之夜。
  不出片刻,惊慌失措的百姓涌上街头巷尾,呼喊奔走,明锣敲钟示警之声不绝于耳。
  我们的人身着百姓装束,混在奔走救火的人群之中,大声呼喊,“豫章王攻城了,大军打进来了——”
  这一声吼,如同晴天霹雳,让整个徽州城陷入大难临头的惊恐和混乱。
  从睡梦中被大火惊醒,还在懵懂惊骇中的百姓,根本来不及思虑,无不惊恐失措,纷纷奔走相告,四散躲避,一时间“豫章王攻城”的噩耗传遍全城。
  城中守备戍卫匆匆登上城头,了望永阑关外,片刻之后,城头吹响号角,示警全城。
  听到那号角声,我终于缓缓微笑——守军果然中计,那是我们留在城外策应的人马,按事先约定之计,沿永阑关外燃起无数篝火,在道路两旁的树上悬挂火把,每隔三步一支,火光延绵数十里,在夜色中远远望去,恰似大军已至。萧綦的威名本就远震四方,城中守军对他畏惧之极,日夜提心吊胆,此刻登城望见永阑关外一片火光蜿蜒,摇曳浩荡,恰似千军万马正在急驰而来, 仿佛神兵天降。混乱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分辨真伪,当即吹响号角示警。
  我和宋怀恩站在徽州城内至高的揽月楼上,俯瞰城中混乱四起,脚下人群如蝼蚁般奔走呼号,却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惊惧不已的豫章王还远在百里之外。
  “庞都统为何还不传讯?”我微微皱眉,莫非他那边起了变故。
  “王妃少安毋躁,眼下时机未足,不可仓促行事。”宋怀恩按剑在手,神色沉毅,俨然已有大将之风。
  他的话音为落,城东鼓楼方向遥遥传来三声钟响,那是庞晖得手之后,传讯会合的信号。
  宋怀恩霍然抱拳,“时机已到,属下即刻赶往府衙与庞都统会合!”
  我深深注视他年轻坚毅的面容, “我在此等候二位平安归来!”
  除去城外策应的人马和留在我身边的护卫,他们只有两百余人,却要趁乱冲入刺史府邸,突出层层重兵的把守,挟制住吴谦——我们面对的结果,要么一击得手,要么全军覆没。
  我望向遥远的北面,萧綦的前锋大军此时应当已经知悉我们的消息,正在火速赶来,如若不出意外,天明时分就能赶到徽州,只待前锋兵力一到,平定徽州,大势便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萧綦亲率大军,紧随在后,最迟明晚也将抵达——此时此刻,我猜想,他恐怕正因我自作主张留在徽州而生气。思及此,我不由深深微笑。
  忽听身后细微的抽泣之声传来,我愕然回头,却见玉秀脸色煞白,正在小声抽泣。
  “怎么回事,玉秀?”我皱眉。
  她肩膀颤抖,呜咽不成句,“王妃,我害怕……”
  当着身后数十位护卫,我赫然沉下脸来,“住口!这里没有一个是胆小怯弱之人,众将士舍生忘死,本宫敬佩他们是真正的勇士,能与他们共生死,是你的荣耀,岂能在这里哭哭啼啼!”
  我以目光缓缓扫过身后按剑而立的护卫们,众人眼中皆有感佩肃然之色。
  玉秀扑通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奴婢知错……”
  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我心中叹息,神色稍缓,伸手将她扶起,“好了,知错就好。”
  玉秀怯怯望着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颤声问我,“宋将军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小小女孩眼中竟然满是忧虑惶急。
  心中怦然牵动,这女儿家的心事,我怎么会不明白呢,玉秀竟是已然对宋怀恩动了情思。
  我避开她的目光,心中却浮现出宋怀恩每每看我的那种眼神……但愿是我想错了。
  我轻轻拍抚她瘦弱的肩头,“不会,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战士,一定会平安回到我们身边。”
  约莫过了两三柱香的时间,城南刺史府邸方向骤然传来金鼓之声,那是召见全城守备将领齐集府邸的信号。
  我猛然将身子探出阑干,极力眺望,城中混乱之状愈演愈烈,城头守军奔走匆忙,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却看不出什么究竟,既不见刺史大人登临城头迎敌,也不见任何号令。
  那金鼓声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们已经得手,挟制了吴谦,以刺史的名义传召守城将领,还是另有状况?
  紧张之余,指甲深深剜进了掌心也不觉疼痛。
  此时徽州城火光冲天,料想蹇宁王在黄河对岸应该也看到了这番光景。
  他会不会相信是萧綦的大军已经攻城呢,如果骗不过这个老狐狸,被他抢在天亮之前攻城,又当如何是好?
  我的手心后背俱是冷汗淋淋,纵然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惊险,在命悬一线的关头都不曾害怕,然而面对这满城烽火,恶战在即的场面,我却抵不住心中一寸寸加剧的焦灼紧张。
  猛然间,北面城外传来雄浑嘹亮的号角,其声冲天而起,直裂夜空,随即是千万战鼓齐擂,鼓声动地,滚滚而来,声势之间杀气震天——我站在这城中高楼之上,竟也被震得心神俱寒。
  身后众护卫欢声雷动。
  我惊回首,不敢置信的颤声问道,“这是,这是我们的前锋大军到了么?”
  “是!大军此刻已到城外!”一名护卫响亮回答我,振奋鼓舞之色溢于言表。
  玉秀一声欢呼,忘乎所以地尖叫,“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我转过头去,强抑心中激动,仰望上苍,只想立时屈膝跪倒——上天保佑,他终于来了。
  纵然只是前锋抵达,他尚且不在军中,可那一声声战鼓号角传入耳中,却仿佛已经见他近在眼前。
  此时不过五更天,天色未亮,想不到前锋大军如此神速,竟能连夜奔驰百里。
  忽然间,我心中一窒,宋怀恩和庞晖他们此时还没有动静,不知是凶是吉。
  “你快快带人去刺史府打探,看看宋将军他们现在如何!”我回首急急吩咐身边一名护卫。
  他迟疑,“将军有令,无论发生任何变故,属下等均不得离开王妃身边一步。”
  我急怒交加,“现在是本宫之令,宋将军也不得违逆,你们只管依令行事!”
  “是!”那护卫大声遵令,转身欲去,忽听楼外马蹄得得,有人纵马急奔而来,一路高喊,“奉大人手谕,全城守军不得抵抗,打开城门,归降豫章王——”
  但见数名刺史府亲兵,高擎刺史令旗,骑马飞奔而过,一路高呼,根本不顾街市道旁拥挤奔走的平民,只管朝城门冲去,顿时将满街人群冲撞得东倒西歪。
  人丛只,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开城门了,不打仗了”——满街百姓顿时欢声雷动,奔走相告。
  城头守军也是纷纷抛下兵器,拔倒旗帜,齐声欢呼。
  “宋将军成功了。”我紧紧握住玉秀的手,喜不自禁。
  这丫头终于回过神来,竟然扑到我怀中,又哭又笑。
  楼梯咚咚,庞晖满面烟尘,浑身浴血地冲上楼来,“启禀王妃,吴谦已被擒下,城中大局已定,请王妃随末将移驾刺史府。”
  “宋将军怎样?众将士伤亡如何?”我急问。
  “我们死伤约有六七十人,杀敌数百,宋将军受了伤,现在官衙之中。”
  前锋五万大军,肃列整齐,黑铁潮水般的兵马迎着清晨第一缕的晨曦,浩浩荡荡踏入永阑关。
  大军迅速进驻城中,接掌守备防务,城头立时换上了萧字大旗。
  刺史官衙此时一片狼藉,残留着刚才那一场混战的惨烈,四下仍可见血迹斑斓。
  尸首伤员已经被抬走,一众护卫正在指挥府中军士清理洒扫。
  我径直步入前堂,宋怀恩被人搀扶着,右肩已经草草包扎,仍是一片猩红,见了我,忙蹒跚迎上前来行礼。
  我趋前一步扶住他,“将军免礼,你伤势如何?”
  他苍白的脸上顿时潮红,“末将幸不辱命,一点皮肉伤不足挂齿。”
  “多亏将军力挽狂澜,现在前锋大军已经入城,城中大势已定,将军可以放心了。”我退开,唤来玉秀,吩咐她侍侯宋将军下去好好休息。
  庞晖来报,“豫章王已到府前!”
  我一怔,几疑自己听错了,“是豫章王的前锋到了么?”
  “豫章王亲率前锋,现已到了府衙门前。”
  ——是他亲自来了!
  难怪前锋大军来得如此神速,原来是他亲自领军驰到。
  狂涌而至的喜悦,令我再也顾不得一切,转身飞奔了出去。
  这可恶的甬道这么如此之长,以前我也来过数次,怎么从不觉得这条道是这样的长!
  我提起裙袂,不管鬓发被风吹得散乱飞舞,恨不得生出翅膀,瞬间飞到他面前。
  未到大门,远远就望见一面黑色蟠龙衮金帅旗高擎,猎猎招展于晨光之下。
  那是豫章王的帅旗,所到之处,即是镇国大将军萧綦亲临。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那个威仪赫赫的身影高踞在墨黑战马之上,逆着淡淡晨光,有如天神一般。
  莫相离
  他翻身下马,大步来到我跟前,猛然将我双肩攥住,惊怒喝问,“你,怎么会受伤!”
  我错愕,这才发觉自己此时的形貌有多狼狈——鬓发散乱,衣衫上沾染血迹斑斑,臂上更因方才搀扶宋怀恩而染上大片血迹。
  我从未见过萧綦如此急怒,一时怔怔,“我没受伤,只是沾到……”
  不待我说完,他竟嗤的一声,将那截染血的衣袖撕下,全然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我慌忙挣开,却被他攥住动弹不得。底下雪白的丝衣露出,臂上果然没有更多血迹,他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我放开。
  虽然羞恼,却也知道他是出于担忧,我抬眸莞尔一笑,堪堪触上他冰冷的目光。
  他冷冷将我从头扫到脚,前一刻还是忧切至深的神色,转眼就似冰霜封冻了一般,不见温度,叫人愕然无措。他放开我,语气生冷,“来人,送王妃回后堂休息,任何人不得进出打扰。”
  言罢竟不再看我一眼,拂袖直入。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经受了一整夜的惊虑忐忑,本已心力交瘁,好容易盼来他,却是这样一副冷脸。
  直到侍从将我送至内堂房内,掩门退出,我终于强撑不住,跌坐在床边,泪水纷落。
  也许是太累太恼,我伏在枕上,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朦胧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正轻轻抚上我脸庞。
  我假装无知无觉,紧闭了眼睛,一行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他的手指沿着那到泪痕划过,温暖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还好意思哭,再赖着不醒,我就扒光你衣服,从床上拖起来。”
  我大怒,翻身坐起,“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他笑,“真的不想?早上是谁疯了一样奔到我马前……”
  一提起早上,我越发恼怒伤心,劈面一掌掴去,却被他捉住手腕,连人一起带进怀中。
  “你看你干了什么好事——撺掇宋怀恩,凭着几百号人竟敢大闹徽州城!如此凶险之事,昨晚若稍有差池,就算我插翅赶来也捞不回你一个全尸!”他声色俱厉。
  我心知他说得都对,昨晚确实万分凶险,却不甘心,“可是,我们终是赢了。”
  他怒瞪我,“我要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