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天马行空      更新:2024-04-25 14:09      字数:5256
  他没有回头看,虽然明知道句月不会露出刻骨的期待表情,却还是不忍心面对她。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件事,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不爱她,拥抱她又有什么用?
  〃对不起。〃
  话音落下时,秀家飞快地走了出去,身后的房内只留下句月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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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负责召募浪人工作的,是尾张德川家的家臣之子成濑广胜。
  新招来的大批浪人集合在一起,经过甄选受命于尾张藩的掌权者。
  当成濑要把写上各人名字的名册交给秀家的时候,刚好在路上遇到了长子光正。
  〃在征募浪人啊。〃
  光正别有深意地道:〃秀家对浪人还不是一般的有好感,那种野狼一样到处流窜的人,到底能成什么大事。〃
  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在成濑手中的名册上,忽然道:〃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既然是光正要看,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机要的事。
  草草地看了一遍之后,光正似乎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他把名册丢还给成濑道:〃竟然招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这件事并没有让秀家知道,一来成濑觉得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二来为了减少兄弟两人的冲突,有些事家臣们也会尽量避免。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那古野城中,各方势力渐渐分成两派,各自站在支持的人背后暗中较劲,但是成濑看着秀家的时候,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出他有任何焦躁和急于求成的样子。
  秀家细细地看着每一个名字,这些浪人大多来自失势的大名和武士家,也有率领自己早先的部下一起投奔的,秀家看了一遍之后,表示对成濑的细心甄选十分满意,但是当成濑以为要把名册还给他的时候,秀家却又拿起来,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遍甚至比第一遍更仔细,一边看一边还轻轻地念出每个人的名字。
  成濑只好在旁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秀家没有往下,而是停留在一处,反复念同一个名字。
  〃内藤正治。。。。。。〃
  仿佛在低声沉吟,又好像在反复推敲,秀家忽然问道:〃松前藩主的家老内藤清二,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成濑一怔,想了想说:〃长子叫一郎,次子叫丞之介〃
  〃那么这个正治是什么人?〃
  〃可能是分家的人吧,而且内藤的两个儿子不是都已经死了吗?〃
  〃死了?〃
  秀家不免一惊,成濑接着道:〃据说是对松前藩主利广的死因有所怀疑,父亲和兄长随主公殉死后次子更扬言要找出真凶,被幕府赶出封地就下落不明,有人说是遭到追杀早已死了。〃
  〃松前利广不是病死的吗?〃
  〃这就难说了。〃
  秀家沉默了一会儿,把名册还给了成濑。
  他想了一想说:〃这样吧,明天把浪人们召集起来,让我看一下。〃
  〃是,那我先告辞了。〃
  这一个晚上,秀家辗转反侧。
  充斥在头脑中的,全都是关于松前藩的事。
  那名字牵扯出来千丝万缕难以理清的头绪,令他无法入睡。
  在他看来,这个叫内藤正治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人。
  秀家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件事,因为有九成的把握,所以更急于想要证实。
  但是证实了又怎么样?
  对于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切,如果能有一星半点放在身边的妻子身上,或许就是件好事了。
  可是秀家没有办法不去想,句月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的,他关怀爱护她,却无法亲近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平淡如水,好像飓风也没办法吹出一丝波浪,相比较而言,在秀家周身的其他感情就显得太过强烈了。
  不管是爱,是恨,是嫉妒还是愤怒,每一样都像狂风暴雨般袭来,令他疲于应对。
  秀家睁着眼睛看窗外,句月熟睡的呼吸声轻缓柔和,他默默地数着,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人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曾经被人追杀。。。。。。
  在那种生与死交织着的亡命生涯中,结果就锻炼出如此随心所欲,只按照自己的方式求生存的个性么?
  那么现在又一次的出现,到底是来见他,还是仅仅只不过想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
  树影摇曳中,句月的身体仿佛动了一下,秀家轻轻地为她拉好被子,在他看不到的那一边,少女的脸上落下两道眼泪。
  次日天明。
  召募来的浪人武士全都集中在本丸的大厅和大厅外的院子里等待接见。
  虽说是接见,秀家也只是出来大致地看了一看,并没有任何要说明的事情。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浪人们虽然原本都是武家出身懂得礼仪,但是在外面游荡了一段时间后,大部分人也开始简慢起来,有些还在下面窃窃私语。
  〃原来那个就是尾张侯的儿子。〃
  〃怎么还是个少年么?〃
  在这些人当中见过秀家的人极少,但估算下来,秀家也已二十出头,对于为何没有像其他男子一样剃发多少也感到有些奇怪,只是这并不妨碍别人对他的评价和印象。
  〃看起来倒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因为身为尾张藩主之子,官居正五位下左近卫少将,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虽在,可是却看不出有任何倨傲轻狂的态度。
  秀家把所有人都审视了一遍,他预料中的人并不在其中,这倒是令他十分意外,而且意外之中还有那么点莫名的失望。
  〃难道是我想错了?〃他皱了皱眉,心念一动,对身边的成濑广胜道:〃让那个叫内藤正治的人来见我吧。〃
  秀家说完后抬起头,提高了声音道:〃各位辛苦了,把大家召集来原本也是想让各位互相认识,往后齐心战斗肯定也有一番不寻常的辛劳,那么今天请暂且休息吧。〃
  这句话说完后,秀家就转身离开了本丸。
  接见虽然短暂,却也留下了简洁利落的印象,只是追根究底的动机,大概连秀家自己都无法说清罢了。
  备注:
  足轻组头:步兵队长。
  本丸:指城的中心区。
  (关于内藤正治:正治的发音与清次一样念〃seiji〃,而其父清二的发音也是〃seiji〃)
  第二十六话?非人
  秀家面对着这个青年不觉有些惊讶。
  但是这种惊讶的情绪却没有太过表露出来,他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稍微显得笨拙的礼节,然后低声要求他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平凡朴实的脸,既算不上英俊,也没有那种令人欣赏向往的坚毅豪迈,作为浪人或武士来说,应该属于太过普通,而被认为大有可能碌碌无为的人。
  秀家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十分慎重的开口道:〃你就是内藤正治?〃
  〃是,正是在下。〃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太稳定,仿佛不怎么和大人物打交道的样子。
  〃这么说来,松前藩主的家老内藤清二是你什么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秀家发现问到这个问题时,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话也变得流畅起来。
  〃那是在下的叔父,本家姓内藤,原本分家改姓小松,改易后又叫回本姓了。〃
  秀家重新打量起他。
  他和清次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也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任何血缘相继的关联来。
  或许是都像着母亲这一边较多吧,秀家点了点头,他原本就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现在得出了结果,虽然和他原来想象的大有出入,却也暂且接受下来。
  之后,秀家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差不多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每次问到内藤家的事情时,回答总是来得特别快而且条理分明,问到他自己的事却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稍微又问了几句后,秀家点了点头道:
  〃嗯,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正治立刻放松下来,动作迅速地行了个礼就退出去。
  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内藤正治,或者说,这个世上大概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吧。
  秀家的目光落到地面上,然后又慢慢地抬起头望着窗外。
  那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明明是在给他暗示,却又躲开他。
  秀家想起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器量不错,但接下去未必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我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是吗?果真没有死。
  他虽然没有下令让奉行所恢复缉拿令,但也听说青鬼门的人正在四处找他,兄长那边应该也派出了杀手。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从光正的言谈中,秀家就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的这个哥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秀家心里是很清楚的,所以光正会怎么对付失信者那也是毫无悬念的事了。
  这样复杂危险的困境之中竟然还能活着,而且大半个月后又回到这里,就连秀家都不得不感到惊奇了,他对于这个人所存有的情绪从一开始的痛恨,至今却变成了好奇。
  想要一个答案。
  这个想法,就是从此时此刻忽然冒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那些召募来的浪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但是当他们分散开后就变得十分突出了。
  其中有几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形成一个小集团,本来浪人之间大大方方地聚在一起交个朋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是这些人显然像是怕被别人看出来似的,人少的时候目光碰到一下就立刻避开,大家集合起来时却又彼此十分接近。
  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并不是秀家观察仔细,本来他是不可能对这些人投注太多精力的,而且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久马没有,成濑也没有。
  秀家注意到这件事,是因为每次那几个人聚集到一起时,就会发生一些吸引他目光的事情。
  比如忽然有什么人摔了一跤,什么地方的木桩倒了下来,或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两下响声之类。
  如此明显的提示,渐渐让那些人也警觉起来,但是秀家已经有了疑惑,只是表面上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
  多半可能是刺客吧。
  所谓的竞争,其实都是由数量的多少来决定胜负的。
  但是暗地里为数量奔走的样子,却总让人感到莫名寂寞,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的杀人者,本身也是想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胜利。
  这件事必须要谨慎小心地处理才行。
  秀家这样想是有道理的,虽然明知道这些是不怀好意的人,但是在没有犯任何错的情况下突然处罚他们,也会使其他人的意志产生动摇。
  他考虑了一下,很快就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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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主德川纲成在年轻时曾经因为一次骑马打猎而受了伤。
  从那以后,一旦久坐就容易犯腰酸背痛的毛病,虽然不太厉害却也无法治愈。
  这一天暮时,秀家来到纲成休息的房间,他知道父亲正在换衣准备入浴,所以特别选了这个时候向纲成回复召募浪人的事。
  〃那件事啊,能不能稍等一会儿才跟我说呢?〃
  秀家点了点头却又好像随口说道:〃既然如此,请让我为您揉背吧。〃
  纲成一愣,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好吧,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享受啊。〃
  身为父亲当然知道秀家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是他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而且相信秀家不会做出刻意讨好他的事情,所以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上一次替我揉背是什么时候呢?〃
  〃十岁的时候吧。〃
  秀家的双手从父亲那因为长年累月地被各种琐事公务缠绕,而显得稍微有些佝偻的背脊往下一直按到腰部,回忆起少年时的往事,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好像有一次不小心,艾灸的时候还把烧着的艾绒打翻在您背上。〃
  纲成笑着道:〃这么一说,也有十多年了,我也老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纲成就没有再说什么,仿佛怕破坏了这父子间和谐的气氛似的。
  但是他知道,秀家有话要说,迟早还是会说出来的,在他腰背上揉捏的手已经不属于不谙世事的少年,而是一个成长之后出类拔萃的青年了,他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那些话也正要从他口中说出。
  〃过几天,就是母亲大人的生辰了。〃
  听到这句话的纲成在一片氤氲的热雾中睁开了眼睛,他想了想说:〃就快到了吗?〃
  〃是的,还有四天。〃
  秀家的声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