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4-04-21 18:15      字数:5044
  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帐外有人通报:“大人,有陛下的密使求见。”
  两人都精神一振,戴玉石朗声道:“让他进来。”
  卷着寒气进来的是个样貌普通的年青人,穿着深灰色衣服,步伐稳健,见到戴玉石与骆明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戴玉石从桌后站起,绕到前面道:“大人辛苦了,不知陛下有什么消息?”
  灰衣人微微躬身,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打开信,戴玉石看完略浮起诧异之色,看了骆明一眼道:“骆大人也看看吧。”
  骆明接过来一看,上面的意思竟是降戴玉石为副帅,而升自己为主帅,两人正好颠倒。他拿着信,尴尬不已。
  “这…这………大人!”为难地看向戴玉石。任何人被夺了权,难免心怀芥蒂,他生怕戴玉石以为自己私下有小动作,才使得帅位易主。
  可仔细看去,戴玉石依旧平板的神情,透不出丝毫恼怒,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敢问这位大人,戴大人未曾有何错处,陛下因何下旨降职?”骆明忍不住去问灰衣人。
  戴玉石微微皱眉:“骆大人,陛下自有他的想法,身为臣下不可妄自质疑打探。”
  那灰衣人笑笑:“下官不敢妄当‘大人’,骆大人莫要折煞我。至于陛下的旨意,下官只是送信之人,其中缘由也无法得知。”
  骆明有些失望,听灰衣人顿顿,又慢丝条理道:“不过……。东方大人倒说起过一二。”
  生生忍住几欲出口的脏话,骆明咬牙。这人,分明是在卖关子耍他玩!戴玉石倒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走回桌后,随口问句:“东方大人说了什么?”
  灰衣人瞟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骆明,暗自好笑,却不露分毫,正色对戴玉石道:“东方大人只说,怕戴大人知晓白大人未死,扰了心智。”
  ……………。帐内忽然静下来,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三人,戴玉石长身而立,背对二人,良久才转过身。
  骆明有些恍惚,那人的目光那样闪耀,抿紧的嘴唇几乎滴出血来,一直淡漠的脸庞带着如枯叶般脆弱的神情。
  戴玉石向前迈了一步,又像害怕什么似的退回去。他只觉周围翁鸣一片,一时不知所在何处。
  “大人………”那灰衣人见此情景也是一怔,忍不住开口唤道。
  戴玉石嘴唇抖了抖,方道:“………东方大人说……白大人没死?”
  “是。”
  “………。那,他现在在何处?”快要破碎的声音,在不大的帐篷里格外清晰。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灰衣人见戴玉石大为失态,不便再留,便行礼告退。骆明等他走了,回过头再看戴玉石又吓了一跳。此时戴玉石得了失心疯般,嘴里念念叨叨,目光涣散,时而喜不自禁时而发呆,哪还有半点平日沉稳不苟言笑的模样。
  “大人,你这……。”骆明慌忙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只觉脉象紊乱,怕是刺激过大要承受不住。于是骆明气运丹田,大喝一声:“戴玉石!!——”声如响雷,终于震得戴玉石一愣,回过神来。
  “………。骆大人……”戴玉石的眼眸慢慢恢复清明,想起方才的失态不禁尴尬万分,可又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秋怜没死,又喜上眉梢。
  骆明看他俊颜飞红,眼眸晶亮似有盈盈水意,嘴角勾起淡笑,神情如同见到心爱之人般的柔和,一时呆了呆,直到戴玉石不解地看他,才仓促地松了手。
  “让骆大人见笑了。”戴玉石微笑道:“是我一时乍听喜讯,情难自禁。”
  骆明看他整个人一扫沉闷,和方才判若两人,问道:“可是因为那位白大人?”
  白大人——只有可能是叫白秋怜的那人。关于白秋怜,可以说熟悉也可以说陌生。说熟悉,是因为关于那人的传闻很多,即使不在意,也难免听到。从很早以前的狐媚君主,到后来成为冀王的入幕之宾,戴玉石与他似乎也纠缠不清。说是陌生,其实也只在冀王进京陛下设宴那次在金殿上见过一次,确是绝世之姿,缥缈如仙。那么……。这回?……。
  戴玉石干脆地答道:“是,之前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如今知道他还活着,真是天大的喜讯。”说着,喜滋滋地叫人送酒来,也不管骆明是否愿意,拉了他坐下同饮。
  酒并不烈,香味扑鼻。戴玉石一杯接着一杯,眉眼间满是兴奋,只觉入口都是蜜般,甜到心里。骆明见他喝得有些醉意,劝了又劝,耳里全是戴玉石念叨着“秋怜”二字。
  两人很快喝完一坛,戴玉石嚷着再来,就见帐帘一挑,一个少年小厮拎着坛酒进来。骆明也未在意,直到小厮走到近前,才觉得有些异样。
  少年的头发挡住大半脸,一双眼睛黑亮,拿着酒坛的手修长而骨节突出,走路轻而稳,很快将酒坛放下,却不离开。
  戴玉石将酒坛抱过来,扫了他一眼,怔住——
  “你………李仇?!”
  骆明绷紧了身体,手上暗暗蓄力,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李仇也不理会,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戴玉石,戴玉石见到他本就惊讶万分,下意识接过来,就见“玉石”二字端端正正写在纸中,旁边骆明余光瞟到,微微皱眉。
  “李仇,你怎会在此?”戴玉石想他无声无息混入军中,不禁后怕,对方若有杀意,后果不堪设想。
  “送信。”李仇淡淡道,起身便要走。
  “等等!!”戴玉石慌忙跟着起身,“你可知道白秋怜现在何处?”
  李仇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纸上,戴玉石低头细看,一晃神,寒风飘进,少年已经窜出消失无踪,帐中空留二人。
  “不必追了。”戴玉石制止住骆明,叹了口气。
  “戴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骆明气恼,这帅帐岂容他人随意来往。
  “骆大人,请容我理清再向你解释,今天晚上事情接二连三,我一时也有些头昏。”戴玉石苦笑。这两封信就跟算准了时间来的一样,若非先看了前一封,知晓白秋怜没死,后一封又怎会明白?
  骆明见他确有为难,也不好再逼,深深看他一眼,退出帐外。
  戴玉石拿着这张纸,站在烛光中,身影绰绰,低垂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第四十七章营地的火把孤零零地燃着,一片寂静,此刻正是人睡得最深时。一个人影晃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栓马的地方,轻声安慰着有些躁动的马,拍了拍,解下缰绳就要翻身而上。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戴大人,你要去哪?”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腕,夜幕中骆明的眼黑亮。
  戴玉石惊跳,回过头来——
  “你…!”
  “戴大人,这么晚,有何要事出行?不如等天亮再让几个弟兄陪同前往?”骆明盯着他。
  戴玉石定了定神才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说着甩开他的手。
  “戴大人!”骆明眼中闪过恼意,抢过缰绳,“……如今我已为主帅,大人外出,难道不和我禀报么?”
  戴玉石看他一眼:“我已辞去副帅一职,辞呈就放在我帐中桌上。如今我已不是军中之人,要做什么不必一一向大人汇报吧?”
  “你?!”骆明倒吸一口冷气,咬牙道,“我还未批准,你仍受军纪约束!”
  戴玉石有些生气,愤愤道:“我自走我的,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要通敌叛国不成?!”
  “是不是因为那封信?”骆明逼近一步。
  “不错,那封信的笔迹是白秋怜的,我要去救他。”戴玉石坦言,“陛下想必早就料到我知悉白秋怜未死定会心神不宁,不适合再当主帅,如今你正好接任,我也落得轻松。无论怎样做都是我个人的事,不会影响军中。”
  骆明没想到平日看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戴玉石,此刻竟如此不管不顾,心底涌起莫名的苦意。
  “只是写了两个字而已,你怎知他要你去救?”
  戴玉石道:“他必还在善安手中,自然不能多写内情。这两字,实在包含良多,简简单单我的名,却是满心痛苦的汇集,也是满心希望的汇集。”那声声念念,是呼唤,是想念,两字,已足够。
  骆明见他神情温柔,发丝轻动,目光那样明亮,明明站在眼前,却又似远隔万水千山。
  “这也许是对方的阴谋,你去了,不正中对方下怀?”
  戴玉石平静道:“所以,我辞去副帅之职,只是一人前去,无论中计与否,都是我一人的事,不会影响陛下的计划。”
  “你、你简直冥顽不灵!!”骆明气结,可是心中又有些奇异。这样不顾一切,只为那人,白秋怜………何其有幸!
  戴玉石夺过缰绳,翻身上马,骆明慌忙拽住他:“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骆明,”戴玉石微微低头看他,头一次直呼其名,“我心里明白此去的凶险,但是,不去,我会后悔到食不下咽,会后悔到夜不能寐,我的心会痛到没有血可流,不去,我和死了没两样。这世上只有他,可以让我抛开一切。所以,我一定要去,去了,无论生死,都心甘情愿。”
  戴玉石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夜空中清清冷冷地扬起落下,就像在说他要去散步般,可是他的神情那样坚定,柔和的俊颜神采奕奕,眼眸中的那抹星辉让人移不开眼。
  骆明听得呼吸一滞,怔怔看他,扯住他的手也不知不觉间松开。
  “后会有期。”戴玉石加紧马肚,从他眼前走过,零星几个守卫见到他,面露诧异也不好阻拦。戴玉石就这样径直拐上道路,飞奔而去。
  骆明一直站在原处,良久,寂静中的身影拢上薄雾,满目涩然…………
  善安搬进了白秋怜的院子,本想让白秋怜到他那里去,但白秋怜喜欢院外的枫林,善安只好搬过来,在他旁边的房间住下。平日里,就在白秋怜的屋中看书,抬眼,便是那白衣,悠然而卧,看着满心欢喜。
  府中不会武功的普通仆役已散去大半,而由善安早先培养的一批死士替代,个个沉默寡言守口如瓶。善安几次想派人去查李仇行踪,想想又都作罢。
  练兵场上那五百死士早已布满苏城的各个要道,他们没有自我的意志,无论对错,只要遵从善安的命令就可。对于一部分士兵而言,这紧张的局势让他们内心开始动摇,毕竟他们所做的称之为叛逆。除了几位前朝旧王的鱼死网破之心,其他诸侯不过不满赵启彻封地,在这次事情中始终抱着隔岸观火,到时候哪边有利就去哪边的墙头草心理,因此善安对其只能求得暗中协助,不成大事。真正为他所用的,便是很早以前开始筹备时的人马。
  这些与赵启彻的大军比起来,实在不堪一击。所以,他在赌,赌成败,赌生死——
  “秋怜………”轻声唤道,见那靠窗的白衣人缓缓转过头来。
  “最近,还有没有头疼?”起身走到他身边。
  “偶尔,比从前好些。”白秋怜放下手里的书。
  善安笑笑:“看来那庸医还有些用处。”
  白秋怜无奈道:“我简直成了药人,无一日不喝药。难道之前我也这样?活到现在可真不易。”
  “你失忆后身体受损,自然要调养。”善安好笑地轻刮他鼻翼,“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怕苦。”
  白秋怜白他一眼道:“不如你天天陪我喝,看你又能忍到几时。”
  “………那以后我叫人多放些蜂蜜在药里好了。”
  白秋怜撇过头不理他。
  善安笑开,轻拥住白秋怜,柔声道:“秋怜,可以这样和你在一起,我真觉得做梦一样。你说,这个梦……不会醒吧?”他的鼻息喷在白秋怜颈侧,温热,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白秋怜微微低头,斜眼看他:“这梦是你的,你不想醒便不会醒。”
  “那………这梦,是我的么?…”
  白秋怜长长的睫毛掩下来,淡笑:“是与不是,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善安伸手掰过白秋怜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若不是,我想要强留呢?”
  白秋怜直直看他,绿眸里是善安认真的脸,过了会,忽地浅笑:“你方才莫不是在看庄周梦蝶,怎么对梦这么上心?”
  善安轻叹一声,低语:“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追梦之人罢了,只是……”说着话锋一转,眼神也锐利起来,“我偏要这梦长过他人,便是醒,也要由我来定。”
  他贴上去,吻吻白秋怜的眉角,脸颊,笑笑道:“你也坐了半天了,和我到院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