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桃桃逃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895
  开门的是个瘦小的老头,大约七八十岁,须发皆白,手上拄着根粗糙的拐杖,听说是借宿后,他马上将众人让进门去。
  “咳咳……这里已许多年没人来了,怠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老人家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进里面院子,他一面走,一面断断续续地说话,不时还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这副病态落魄的模样使他看上去仿佛更老了十几岁。
  杨念晴问道:“这里只有您老人家一个人吗?”
  老人笑得凄苦:“是啊,走的都……咳,走的都走了,死的死……如今只剩我一个孤老头子守着。”
  杨念晴听得难过,悄悄看旁边南宫雪,果然见那俊脸神色亦是伤感。
  南宫雪开口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朽姓任,什么前辈,”老人语气颇有些自嘲,继而点头道,“谦逊有礼,不骄不躁,如今这江湖,也全靠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后生了。”
  南宫雪适当地谦逊了几句。
  说话间,任老伯领着众人进了个小院。
  小院十分清静整洁,一色的白石板铺成的地面,没有任何装饰,墙头松枝透着冷冷的翠色,显得有些萧索。
  “这里是昔年我家两位少主人留客之处,已多年未有人来,东西都简陋,你们若不嫌弃,就凑合着住一夜吧,莫要见怪。”任老伯也不问众人的名字,将四间房指给了他们。
  他口中“两位少主”就是当年的白氏双侠吧?杨念晴暗忖。
  南宫雪拱手谢过,又问道:“不知白前辈与云前辈的墓地在何处?烦老伯指引一下,我等想要拜上一拜。”
  任老伯微愣,接着摇头道:“你们也是慕名而来的?这些年已不知有多少男女少年前来祭拜了。”他咳嗽一阵,叹道:“事隔几十年,虽是痴情所至,却难善终,他们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你们又何必痴迷于这些无稽之谈。”
  南宫雪道:“前辈说的是,不过我等既已来了,又身为客人,不去拜会主人总是失礼的。”
  这“主人”自然也是指白氏双侠,南宫雪不提其他,只说拜会主人,理由又体面,又叫人不好拒绝。
  见他言语之间对旧主人颇为尊敬,任老伯果然笑了:“难得你们有心,咳咳……既如此,请随我来吧。”
  ☆、墓地之谜(上)
  任老伯领着众人出了后门,顺着小路继续往山上走,不多久就停住了。
  松盖苍穹,郁郁葱葱,两座墓碑静静立于暮色之中,十分凄凉,山谷松风阵阵,更平添了一股阴森之气。
  任老伯凝视着墓碑,目光悲凉又充满慈爱,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小辈:“这是二公子与二夫人,那边是三公子。”
  暮色更浓,墓碑上的字已经看不太清楚,只隐约见得有“……白无非……唐氏……”几个字,看来白二侠终究是与原配妻子葬在了一起,可怜云碧月的万般痴情,至始至终也只是个悲剧。
  南宫雪看着墓碑道:“白二侠与夫人感情甚好。”
  任老伯点头不语。
  感情好又如何,这段争取来的婚姻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也毁了他和妻子的一生,落得悲剧收场,这一切到底是谁的过错?
  众人按江湖礼节拜了拜,再站了片刻,任老伯看看天色,就要领着众人离开。
  李游与南宫雪互视一眼,李游开口问道:“三夫人与白三侠没在一处?”
  任老伯解释道:“三夫人与三公子成亲第二年就病故了,可怜她走得早,咳……只因有先生说她的旧坟不宜动土,动则大凶,因此三公子后来才未能与她合葬。”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杨念晴只想快点见到云碧月的墓,于是催促快些走,哪知任老伯嘴里答应着,转身就领着他们往回走了。
  李游看南宫雪,二人皆苦笑,方才说要见主人,果然任老伯就只带他们来见主人了,对云碧月的墓只字不提。
  杨念晴却直接问出口:“老伯,不是还有个人吗?”
  任老伯停下脚步,伏在拐杖上不停地咳嗽,似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
  杨念晴忙过去扶着他:“您慢点。”
  “老毛病,多谢多谢,”任老伯止住咳嗽,尽量直了身笑道,“并非不让你们见她,只是,老朽也并不知晓她的坟墓在哪里。”
  众人愣住。
  任老伯明白他们的疑惑:“他三人的后事都是二夫人料理的,如今二夫人也已不在,所以……”
  那位二夫人,就是白二侠的原配妻子唐氏吧,她自己与丈夫葬在了一起,至于当时她究竟如何处置那个苦恋着自己丈夫又亲手杀害他的痴情女人,已无人得知了。
  而如今,云碧月没有墓。
  。
  是夜,众人留在庄内用饭,灯光低暗不明,甚至带着些惨碧之色,衬着墙头松枝,颇有些“鬼灯如漆”的阴森,因此,窗外的夜也显得分外萧索寂寞。
  任老伯安排了几道清淡的小菜,众人将就吃了些,然后坐着说话。
  见杨念晴还在为见不到云碧月的墓失望,任老伯笑道:“这里倒有一副她的画像,你果真想看,老朽就取来。”
  杨念晴喜得连声道谢。
  任老伯出去片刻,很快取了个画卷过来。
  昏暗灯光下,画卷徐徐展开,现出一名红衣美人。杨念晴仔细看,发现那纸张泛黄而无半点破损,主人肯定珍惜倍至,这时代的画技虽不够写实,可画中美人眉目宛然,衣带褶皱,竟也栩栩如生,其绝色姿容,经由画师之手,展现得淋漓尽致,美得令人惊叹。
  任老伯黯然道:“这丫头原本也是个好孩子,与两位少主一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杨念晴闻言暗暗感慨。
  怪不得云碧月给白家带来灾难,老人提起她仍无怨恨之色,云白两家交情在,毕竟是白家亏欠了云碧月,长辈们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吧,所以画像才能保存得这么好。
  李游看了半晌,长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随即朝南宫雪笑道:“论画,南宫兄是名家,何不品评一番?”
  南宫雪没有评点,反而看着空白处问道:“不知作画之人是谁?”
  杨念晴这才留意到,这幅画并无落款。
  任老伯愣了下道:“是当年一位画师路过,请来画的,老朽也记不清了。”
  南宫雪含笑道:“此画定非老伯所有,它原来的主人该是白二侠?”
  任老伯咳嗽一阵,摇头道:“大约是吧,记不清喽。”
  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
  南宫雪不再追问,重新坐下,随口道:“老伯想是在白家许多年了。”
  任老伯点头:“老朽自幼就在白家,跟着老主人的,而后又伺候两位少主……”他停下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如今我这白发人还未走,他们反……二公子膝下无子,三夫人又去得早,三公子并未再娶,昔日云白两家何等风光,不想竟都沦落至此,无人传承香火,就算……也不该受此报应啊!”
  不知何时,外面已下起了雨,雨声并不大,浸在黑夜中却很清晰,更显寂寥凄凉,窗外甚至连一声虫鸣也没有。“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冷清的夜,凄风苦雨,昏昏的油灯照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他那满头的白发。
  面对这个可怜的忠诚的老人,众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任老伯自己擦擦老眼,又抬头笑了:“你们定是想问些什么吧,庄子里已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老朽守着它,平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何璧与李游对视一眼,又看南宫雪,南宫雪会意,开口道:“敢问老伯,当年那件事,老伯可曾亲眼见过?”
  任老伯缓缓点了点头。
  四人大喜。
  云碧月居无定所,极可能会将万毒血掌的心法带在身边,那夜她在这里自尽,心法或许被旁人所得,只要找出它的下落,凶手也就浮出水面了,此番果然没白来。
  李游立即问道:“当时除了老伯在,还有谁?”
  任老伯回忆道:“当时两位少主只要与云姑娘了断,旁边就老朽一人远远守着,咳……后来见他们出了事,老朽与二夫人才过去,不想他们三个都已经……随后的事就是二夫人在料理了。”
  众人沉默。
  杨念晴忍不住确认:“一切都是二夫人办的?”
  “不错,”任老伯有些诧异,“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李游叹了口气,道:“万毒血掌的心法落入了别人手上。”
  “什么!”任老伯惊得站了起来,因太过激动,又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喘气,直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安静,终是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李游道:“我等只知道,那人已用万毒血掌害了许多人命,只怕还有更多人要因此丧命。”
  任老伯似也呆了,仿佛在想着什么。
  南宫雪道:“老伯当日可曾见过那心法?”
  被他这么一问,任老伯回过神,摇头道:“当日老朽助二夫人料理他们的后事,并未见过什么心法。”
  说完,他看看窗外道:“夜深,老朽就不打扰你们了,早些歇息吧。”
  众人站起来。
  他摆摆手,提起灯笼就要走。
  李游忽然道:“老伯且慢。”
  任老伯回过身,疑惑地看他。
  李游眨眼道:“当夜之事,既是老伯亲眼所见,不知是否果真如传言中那般?”
  半晌。
  “相去不远。”任老伯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墓地之谜(下)
  房间里又重新沉寂下来。
  云碧月的后事是二夫人处理的,但二夫人已经死了,就算那心法当时落到了她手上,也不知道她转交给了谁,似乎又没线索了。
  杨念晴自言自语:“这老人家真可怜,一个人住在这里,病成这样……”
  何璧道:“未必。”
  南宫雪点头:“他武功不差。”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个看似已风烛残年、病怏怏的任老伯也身怀武功,杨念晴惊讶之余,道:“但他不像在说谎。”
  “不错,”李游道,“他听到万毒血掌的消息时也是意外的,该与此事无关,只不过,他为何又不愿纠正传言之误呢?”
  杨念晴不解:“传言之误?”
  何璧道:“既是传言,自然有不实之处。”
  “我也怀疑这个传言许久了,”李游笑道,“没想到连你这种人都看出来了,你几时学会赏画的?”
  何璧道:“我只知道,那画太真。”
  杨念晴了然道:“怪不得刚才你们想套他的话,那幅画没有落款,而一般画师画过后通常都会留名,特别是这么出色的作品,更不会忘记,一个可能是,这人和云碧月很熟,随手为她画的。”
  “岂只熟,”李游看南宫雪,“南宫兄?”
  南宫雪含笑道:“画有画心,此画笔法不算高妙,却能画出这种神韵,可知画者用心,云碧月在他心中定然十分重要。”
  他说得含蓄,意思已经很明白。
  杨念晴道:“你是说,那人暗恋云碧月?”
  李游道:“关键在于,此画为何会在白家。”
  杨念晴道:“难道是那人画了送给云碧月,云碧月又转送给了白二侠?”
  南宫雪道:“云碧月是大家出身,知书识礼,又怎会将其他男人所赠之物,转赠给心爱之人,果真要送画像,她也定会找最好的有名有姓的画师来画。”
  “何况云碧月喜欢的是白二侠,此人便成了单相思,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容易自卑的,若非自恃画技了得,怎会主动提出为她作画,”李游道,“但南宫兄方才已说了,此画笔法不足,除非……”
  杨念晴道:“除非他是背着云碧月私下画的,或者是有信心,知道云碧月不会嫌弃。”
  若是私下作画,又怎会落到白家?
  答案只剩下了一个。
  能对云碧月如此有信心的人,会是谁?
  “是白二侠,”杨念晴喃喃道,“这副画应该是白二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