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5027
  :什么彼此彼此?
  伊奈司:都是杀人犯。咱们现在是在地狱,我的小乖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错不错的问题,从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人送进地狱的。埃司泰乐:别说了!
  伊奈司:送进地狱!打入地狱!打入地狱!
  埃司泰乐:住口!
  要您住口!
  不许您把话说得这样难听。伊奈司:小圣女,您给打入地狱啦!十全十美的英雄,您给打入地狱啦!
  咱们有过欢天喜地的日子,是不是?
  有些人,直到死都为了咱们受尽苦难,而咱们还因此而高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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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该受报应了。加尔森(举手)
  :您住不住口?
  伊奈司(并不害怕,却十分惊讶地望着他)
  :哈!
  (停顿片刻)
  别忙!
  我总算明白了,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们要把咱们几个安排到一块儿。加尔森:您说话留点神。伊奈司:您待会儿就会明白:这有多简单,简单到极点!
  没有肉刑是不是?
  然而,咱们是在地狱里。再没有人会进来。没有人了。 就咱们几个要呆在一起,呆到底。 是这样吧?
  总之咱们这儿还缺一个人,缺一个刽子手。加尔森(低声)
  :我知道。伊奈司:就是说,他们节省了一名人员。 就是这样。 由客人自己伺候自己,就像自助餐厅那样。埃司泰乐:您这话怎么讲?
  伊奈司:咱们之中,每一个人对其他两个人就是刽子手。
  明白了自己的这种命运之后,他们不再争吵了。 他们力图反抗这一命运。 他们约定:互相不给对方吃苦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人守住自己的地盘,谁也不说话,不招惹谁,就是呆上一万年也不说一句话。 但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意识是无法孤立地存在的,他需要对象化的肯定,他只有在对象的映照下才能确认自己的存在,只有在他人的关系中,才能使自己的存在显现出来。 加尔森需要别人确证自己是勇敢的,埃司泰乐要在男人面前确证自己的美丽,伊奈司需要在别人面前确证自己的温柔。 总之,人们都需要通过他人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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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价值。 在《间隔》一剧中,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看到,埃司泰乐首先忍受不住那种没有对象性的确证的生活了,她要使自己在别人面前显得美丽,她要化妆,她需要一面化妆用的镜子,但作为一种惩罚,他们随身携带的镜子都在他们到地狱的时候被没收了,这里没有镜子:
  埃司泰乐:真气人!
  (停顿片刻。 她闭眼,踉跄欲倒。 伊奈司忙去扶住她。)
  伊奈司:您怎么啦?
  埃司泰乐(睁眼,微笑)
  :我也莫名其妙。(摸自己)您没有这种感觉吗?要是我不照镜子,尽管摸到自己,我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伊奈司:您算有福气。 我从来没有从内心感到过我自己。埃司泰乐:啊,对了,从内心……脑子里的那些事情,全都朦朦胧胧的,弄得我昏昏欲睡。(顿。)
  过去我的卧室里有六面大镜子。现在我还看得见这些镜子,全都看得见。可是镜子却看不见我。镜子里照出双人沙发,地毯,窗户……
  多么空虚呀,这一面照不见我的镜子。 想当初我说话的时候,总想法子呆在有一面镜子照得着我的地方。 我一边说话,一边看镜子里说话的我。 我看我自己就像别人看我一样。 这样我才清醒。(绝望地)我的唇膏!我一定把唇膏涂得不是地方。 老是照不到镜子,我实在是呆不下去的。…………
  这样,埃司泰乐就只好把伊奈司当作镜子,让她根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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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观察来告诉自己唇膏究竟抹得对不对,自己的化妆究竟好不好。 而且,她这样做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动机,就是要在在场的男人加尔森面前好看一些,让他多注意自己。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他人并不是一面客观、顺从的镜子,他也是一个主体,他有自己主观性,有自己的自由,有自己的意志,埃司泰乐不敢相信伊奈司的审美眼光和审美能力,她不仅是一个外在于埃司泰乐的“他人”
  ,而且还对埃司泰乐有同性恋的企图,但她又无法自己判断自己。 她感到十分气恼而无奈。 她要设法引起加尔森的注意,伊奈司因嫉妒而对她百般讥讽,一直在场的加尔森受到了干扰,被卷入她们的谈话。 他刚才表面在孤独自处,但实际上却在静听阳世上的人们的谈话,他为生前工作过的报社中人们对他胆小行为的议论深感不安。既然三人的照面无法避免,他们就干脆互相公开自己在人世所犯下的罪行,人家都开诚布公,把自己“剥个一丝不挂”。每个人都现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自私、残忍、卑鄙无耻。于是三个同类打算互相帮助,但情况一点也没有变好,反而更糟了,这不仅因为他们各自都挂念着阳间的事:妻子、情人在跟别人亲热,自己的床被别人占了作爱;而且还因为他们在相互的注视下,根本就处于一种矛盾冲突之中,当他们试图相互接近的时候,这种矛盾冲突就加剧了。 在伊奈司的注视下,加尔森和埃司泰乐无论怎样努力,始终无法作爱,每当他和她想要不顾一切地进入情绪的关头,伊奈司就忍不住要嚷嚷着一阵讥讽,于是他们的任何努力就都白费了。 地狱里永远也不会黑,他们永远处在“他人”的注视之中,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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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被囚禁的房间里,还有一尊一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他们的铜像,他代表着众人的注视。加尔森终于放弃了作爱的努力,他放开了埃司泰乐,走到铜像前说:“铜像在这儿摆着,我瞪眼看它,我明白我是在地狱里。 我跟你们说过,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们料到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这壁炉跟前来伸手捏住这尊铜像。 那一双双眼睛像是要把我吃了……(突然转身。)你们不过才两个人哪?我刚才还以为有好多人呢。(笑。)原来这就是地狱。 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的印象中,地狱里该有硫磺,有熊熊的火堆,有用来烙人的铁条……啊!真是天大的笑话!用不着铁条,地狱就是别人。”最后,他告诉仍在向他求爱的埃司泰乐说:“别缠着我。 咱们之间,有她挡着呢。 只要她看得见我,我就没法爱你。”
  于是,他们三人在地狱中遭受着“他人”的永恒的惩罚。
  三、羞耻:他人的注视
  “他人就是地狱”
  这句话在西方得到了普遍的共鸣,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它就是人与人现实关系的真实写照。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互相折磨,彼此拆台,嘴上蜜蜜甜,脚下使绊子,千方百计地使对手在商业上受挫,在政治上倒霉,在感情上受骗,从而把自己成功的幸福建筑在别人失败的痛苦之上。 但萨特在《间隔》中所要作的却不仅是对某一历史现状的反映,而是要通过三个卑鄙的人在禁闭中的情景揭示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人类基本境况。 萨特并不想否认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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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确有圆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有成功的企业和友爱的社团,在那里,人们合作得很好,“他人就是地狱”这句话也不是要表明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相互不合作,相互敌视。 像狼一样凶神恶煞地相互撕咬,它只是对人与人基本关系的概括,而不意味着一定要表现为极端的冲突形式。 一般人所认为的人际友好形式,如爱情、信任、博爱、友谊等,在萨特的哲学论述中,都不过是人与人冲突关系所采取的特殊形式——不是人想要相互冲突,这种冲突来源于人的存在结构。他人是外在于我的一种主体性存在。 显然,他人的真实存在不是由我们“认识”到的,因为认识就是赋予被认识的对象以意义,而他人作为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有意识的自由主体,在本质不是一种“对象”。你可以把他看作对象,正如他也可以把你看作对象一样,但这时他或你已经不是一种自由主体了,就是说,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 那么我们是怎样意识到他人的存在的呢?是通过自我的体验意识到的,我们在体验到自我的同时,就体验到了他人。比如说,我们对羞耻的体验。 作为一种意识活动,羞耻感也是具有意向性结构的,“它是对某物的羞耻的领会,而且。。这某物应当是我。 我对我所是的东西感到羞耻。 因此,羞耻。
  实现了我与我的一种内在关系:我通过羞耻发现了我的存在。。的一个方面。 然而,尽管羞耻的某些复杂和派生的形式能在被反思的水平上显现,羞耻一开始却不是反思的现象。 事实上,不管人们能在孤寂中通过宗教实践从羞耻中得出什么结。。论,羞耻按其原始结构是在某人面前的羞耻。 我刚才作出了。。 。 。 。一个笨拙的或粗俗的动作,这个动作紧贴着我,我既没有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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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它也没有指责它,我只是经历了它,我以自为的方式实现了它。 但是这时我突然抬起头:有人在那里看着我。 我一下子把我的动作实现为庸俗的,并且我感到羞耻。“
  (《存在与虚无》第297—298页)
  这样一来,他人就成了自我确认的必不可少的中介了。我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呢?是从我的羞耻感中。 我为什么会感到羞耻呢?
  是因为有他人存在。“我对我自己感到羞耻,因。。为我向他人显现。 而且,通过他人的显现本身,我才能像对。。一个对象做判断那样对我本身作判断,因为我正是作为对象对他人显现的。”
  (同上第298页)所以羞耻实际上是人用他人的眼光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卑下时的一种感受。 一个布衣的农夫在他的同伴之间是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妥的,而一旦暴露在盛装的贵族男女面前,他立即就会感到自己衣衫褴褛,地位可卑。 这时,他就会产生一种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愿望,他害怕别人发现自己。 人是在他人的“注视”下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他人的注视并不一定是“看”
  ,不一定是两个眼球在我身上的聚焦,在树枝的沙沙声中,在寂静中忽然响起的脚步声中,在百叶窗的微缝里,在窗帘的一次轻微的晃动中,都可以表现出一种“注视”来。 中国人常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人活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就意味着被注视,所以注视是无所不在的。 萨特假设了这样一种情况:我正弯腰伏在锁孔上往里面窥视,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我全身产生一种羞耻感——有人看见我了。 我直起身来,朝空寂的走廊扫视,发现原来是一场虚惊。 于是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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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虽然是一场虚惊,但却揭示了他人的无所不在,注视的无所不在,所以这场虚惊也会使我放弃我的不光彩的窥视行动。 在虚惊之后,如果我还要坚持做下去,我就会感到我的心在狂跳,我留神地听着那些细微的响动,提防着楼梯上的任何一点类似脚步的咔嚓声。 这表明,他人并没有随着我的第一场虚惊消失,并没有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我的错觉而消失。 相反,他人现在是无处不在了。 在我的上下左右,在隔壁的房间里,到处都有他人的存在,到处都是他人的注视,这种无所不在的注视使我强烈地感到我的“为他”
  的存在。所以我的羞耻感并没有消失,我可以继续伏在锁孔上,但我却脸颊通红,不断地体验到我的“为他”的存在。 确实可能有人在楼梯上,可能有人躲在那边的暗角里,这些可能性不断地把自己暴露在他人的注视之下,而且之所以任何一种响动都对我预示着一个注视,正是因为我已经处在被注视的状态。即使是别人的眼睛的注视,其要害也不在于作为注视的物质基础的眼睛,而是注视本身。 如果我体会到注视,我就不再知觉到眼睛。这些几乎是无所不在的注视使我成其为我,我是通过他人的某些态度,来决定自己的羞耻、焦虑等等,从而把握自己的存在。 所以,我实际上是种“被注视的存在”
  ,是一种“为他”的存在;反过来,它又向我显示了无可置疑的他人的存在。
  四、爱与语言
  更进一步的问题是,无论是他人所注视到的我,还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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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注视到的他人,都是表现为身体的。 在注视中被揭露出来的首先是我的身体和他人的身体。 身体是我的存在的物质基础,但正如我是通过他人的存在而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样,我也是通过他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