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866
  “萧峒,萧峒……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都熬了粥、放在房中桌子上,等着你夜里回来,若是饿了,可以吃一些、暖暖胃……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再也没有音讯,而我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些……那些……”
  说着说着,祝九摇了摇头,早已泣不成声了。
  月色之下,萧峒的身形略显单薄,他停下脚步,微微晃了晃,便又举步。祝九亦步亦趋,擦了擦泪水,又道:
  “没关系的,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如果哪天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
  萧峒倏地停下脚步,转头低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祝九上前再次拉住他的衣袖,睁大双眼望着他,道:“我没有胡说,这些年你杳无音讯,可我一直都在挂念着你,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无论你为什么要救我,无论我长得像谁,总之……萧峒,你不要走了,在这里,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细碎,说到最后,轻微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萧峒的指尖微微颤抖着,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之下竟显得有一丝单薄。他望向远处,低低道:
  “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了?……呵,你错了,若是没有我,或许,你根本不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
  祝九听罢,心中一凛,难以置信道:“萧峒?”
  他似是苦笑了一下,道:
  “当年自唐州回扬州那晚,其实岳云也在众多参与婚宴之人当中,我之所以认得他,乃是因为曾经见过他两次,其一为偶遇,其二则是为你们追马。那晚带你逃跑,行至半路,我便知道岳云也策马追了上来,尾随在不远处;可我听到他的马蹄声,却故意策马向路边林中跑去,只为了不让你们遇到,以便把你带回崎荀……九儿,如今,知道了真相,你还想要和我一起吗?”
  说罢,他侧过头来,冷冷的望向她。
  祝九听他一字一顿的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细想,忽觉侧面一袭锋利旋风横扫过来,紧接着一声剑鸣,转头才看到是金澜汀手持长鞭打向这里、却被许之善持剑挡了回去,而后二人不由分说、当街大打出手起来。
  祝九转头看了看他们,而后又望向萧峒,凑近他耳畔、极低声道:“峒儿,我们现在快走,快啊……”
  说罢,拉着他的手就要向另一边跑去。
  萧峒却将她的手拿下去,而后淡淡道:“萧某已说过,心中从未在意过祝九,你还是自己快些走吧……”
  “你让我自己走?”祝九不可置信的打量着他,问,“三年前在扬州城时,你对我承诺了什么,可还记得?”
  “萧某……萧某不记得了。”
  说罢,他再次咳了两声,而后身体又微微晃了晃。
  金澜汀渐渐占了上风,手中长鞭挥舞自如,几下便移至萧峒身旁,冷冷瞥了祝九一眼,二话不说、带着萧峒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许之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汩汩而出,他趔趄着跑至祝九身旁,满腹疑惑,问:“三姑娘……”
  祝九望着他们离去的那个方向,轻声试探的问道:“之善,若是追,可还追的上?”
  许之善见状,收剑入鞘,同时拉着祝九施展轻功、道:“许某定当竭尽全力!”
  耳旁,只有呼啸的风声。她怔怔望着远处无尽的黑夜,似要一下子望穿那层层阴霾、将一切看透,却终究也只是无力的睁着双眼、任凭黑暗将自己吞灭。
  远处,传来更漏声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们又追到了哪里?祝九茫然的与许之善互相搀扶着,跑得双腿早已麻木,镇子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一望无际的田野之后,便是一片参天密林。二人借着月色蹒跚而行,身后留下了一道细长的殷红血花之路。
  “别……别再追了……”祝九停下,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双眼干涸,无助的望向远方,低声道,“你的伤这么重……还是留些体力罢……他……他是不会等我的了……”
  许之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见祝九如此,又想起她平日对他的种种好,忽然心生一股不忍,上前大力扶起她,坚定道:“三姑娘放心,只要我还在一日、定当去追一日!我们走!”
  说罢、再次施展轻功、沿着密林紧追而去。
  191。作者的编后语。。。。…第190卷 一夜温存
  “哥,你为何要放过他们?”唐函在房中踱来踱去,仍旧恼火着。
  唐君宝却端坐桌前,淡漠的开口道:“将死不死之人,又谈何放过?即使你我不动手,他亦活不了几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明明还是挂念着所谓知己情义、下不去手……”
  “函儿,你与安儿如今也已重聚,又何必耿耿于怀?害人者终究不得善终,而你却万万不可步她后尘。明日你便带着安儿走吧,如今乱世,唯大理依然太平,你们便前去那里找个栖身之处,也算安度此生了……”
  “你呢?难道还想……”
  “我自有我的去处……”他缓缓开口,而后起身踱到窗前、向外望去。夜色似深海般幽深广阔,可是那个人儿,却早已经随着这夜色、随着这风儿,消逝在遥远的星尘之中了。
  当年初初见她,那个叫金澜一的女子,面如薄花、笑魇如雪,那时,他的心情也是和萧峒一样的吧?那么的眷着她、恋着她,想与她走近,却又怀揣不安。终于时间的狂沙湮灭了昔日的单纯,当她对身边之人逐一下手时,当她对他也不择手段加以迫害时,他却仍旧执迷不悔的维护着她、暗中保她周全。然而人如此渺小,终究敌不过天意,最终将她送上绝路的、竟是她自己的亲生妹妹——金澜汀。
  一切往事皆浮云,俯瞰众生痴或颠。半世浮尘犹似梦,醒来繁华一场空。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向里间走去,同时道:
  “函儿,天晚了去歇息吧。明日不要来寻我了,他日事情办完,我自会去与你们会合。”
  说罢,放下帷帐,再不做声了。
  祝九晃着身体、步履维艰,二层楼的客栈中,只有她们两个客人,而对面,则站着萧峒。
  掌柜的见气氛怪异,忙留下油灯、退了下去。许之善跌坐在长凳上,早已汗流浃背。祝九轻轻喘着,良久,方才平抚了呼吸,走上前道:
  “……她呢?……”
  萧峒扶着木桌、也坐了下来,依旧咳着,简短道:“走了。”
  说罢,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祝九久久的望着他,半晌,忽然步上前去、将他轻轻的拥在了怀里。
  萧峒的身体微微一颤,将头抵在她的怀中,只觉唇角干涩,千言万语,如噎在喉。
  她伸出手,极轻柔的理着他的发丝,摩挲着他的脸颊,良久,一滴清泪坠落下去,直直落到了他的额头之上。他微微仰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似说尽了千言万语、穿过了漫漫等待,那些过往的苦难困惑都不再存留,那些曾经的挣扎喘息都不再在乎,只留了一地的辛酸和欢喜,悲切而又爱怜地奔向光明。
  许之善在一旁面色尴尬,见二人如此,又不忍打扰,只好悄然退至一旁、别过脸去,不再发话。
  房内烛火曳曳,虽摆放陈旧、狭小简陋,却也算整洁干净。被褥软腾腾的,仿似还散发着阳光与泥土的清香味道。祝九几下将它们展开铺好,而后转身冲萧峒道:
  “过来歇息吧……”
  说罢,几步上前,想要为他宽解衣带。,他却轻轻按住她的手,沉声道:
  “怎么,我如此对你,你还要与我一起么?”
  祝九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去细细思量那些——当年唐州离开,嫣儿,相像之人……此刻在她的脑海中早就成了一团乱麻。她只是惶然的、下意识的想要跟着他,看着他。心中空空荡荡,可她放不下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执念。
  哪怕是假的,哪怕只是自己骗自己。
  见她如此,萧峒轻叹了一声,道:“我自己来……”
  祝九又反手按住他的手,道:“我来。”
  说罢,轻轻解开他腰间宽带,为他褪去长袍,当撩开内里衣衬、露出胸膛时,她不禁双手一抖,继而惊讶的仰头望去。
  那胸前臂上,竟全是刀痕伤口,祝九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却连一小块完整的肌肤也找寻不到!
  “这是……这是……”
  她依稀记得,三年前即使他总是负伤,身上却也并无这么多的伤痕,而时隔三年再次相见,却不想他竟然伤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抚摸着,不久,她垂下头去,悄无声息的啜泣了起来。
  萧峒的双手再次用力攥紧,而后又松开。半晌,再次攥紧,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良久,又渐渐松开了。
  他退后一步,淡淡笑道:“哭什么?我没事。”
  说罢,转身上了床,将被子盖好、背转过身去了。
  祝九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抹笑,倒了些刚刚送上来的温水在盆中,而后端到床前,道:
  “峒儿,起来……”
  说着,撩开被子,将他的身子翻转扶起,双腿抬下去,缓缓的放入了盆中。
  萧峒缓缓坐正,望着她,扯出一抹笑,问:“你这是做什么?”
  祝九将他的双脚浸入温水里,正撩着水替他擦洗,忽闻他的笑声,倏地抬头,当望见那抹熟悉的、玩味的笑魇时,霎那间竟再次泪眼模糊了。
  她等了多久啊,无数次让她魂牵梦绕,难以释怀,如今,那熟悉的笑魇就在面前,那样的真切,可却又那样的模糊与陌生。她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向上伸去,想触及那一抹笑,半途,却又怯怯的收了回来,只是蹲在那里,仰着苍白的脸颊,望着他,沉默着。
  萧峒看着她,双手紧紧的抓着床边,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或许那已经不能算是笑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已将这种表情当成了自己的面具。他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着,笑着笑着,双唇就颤抖了起来;他久久的、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祝九,望着望着,眼眶就湿润了起来……
  祝九复又低下头去,极其轻柔的为他擦洗着,她细细的摩挲着他脚上的每一片肌肤、每一寸硬茧,指尖颤抖得根本无力抓住什么,却依旧努力着、拼命想要将他的一切都抓在手中。一边擦洗着,一边低低哽咽道:
  “这些年,你……你还好吗?……”
  萧峒笑得更深了些,双眼却也更加的湿润了。他点了点头,淡淡道:“很好。你不用挂念了。”
  祝九用力的点了点头,不久,替他将双脚擦拭干净、复又抬上床去。她转身的瞬间,萧峒倏地伸出手,他想握住她的手,可伸出到半空、却生生停住了,任凭她转身去将水盆放好,而自己的手心,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
  她不是丁羽嫣。无论她对自己多么执着、多么牵挂。可她不是丁羽嫣。
  这个认知让他顿感颓然,无力的垂落了双手。
  祝九自行宽解了衣裙,赤裸着身体,缓缓躺到了他身旁。她将被子盖好,转身,安静的钻到了他的怀中。
  “峒儿……”祝九低低的开口,满是委屈与哀求的道,“抱着我,好吗?……”
  萧峒将下巴抵在她的颈间,再也无法抑制的猛烈颤抖起来。他一阵紧似一阵的咳着,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的拥住。不咳的空当,便俯下脸颊、轻轻的吻着她,摩挲着她的脸颊发丝……
  “你怎么咳的这么厉害?我去倒杯水给你……”
  “九儿……咳咳……”
  他更紧的拥住她,摇了摇头,扬起嘴角道:
  “我没事……别动……”
  祝九点点头,忽然想到了唐君宝与唐函,于是仰头问道:
  “他们……怎么会追到这里?”
  萧峒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一下,随后又放松了下来,淡淡道:
  “在临安时便碰到了,一路跟着到这里。”
  祝九听罢,点了点头,胸口噎着千金裹玉般闷堵难耐,片刻,似在自语的开口道:“是我不好……若是没有我,你们也不会朋友反目……”
  萧峒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只是沉默着。
  良久,才又道:“他并未怪你,还四处打探你的下落,怕你遭奸人所害……可知他为何一路跟至此处?”
  “恩……或许,是怕她对我下手吧?”
  萧峒了然她指的是金澜汀,点了点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问:“今后有何打算?”
  祝九摇了摇头,反问:“你呢?”
  萧峒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何安还好吗?有没有她的下落了?”祝九又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