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32
  偌大府邸,圈起一方湛蓝青水色天空,可是此时仰首望去,依然像是身处牢笼。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认命。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一定要逃出这里,远离这让她困扰、让她烦闷的一切!
  况且,萧峒杳无音讯这么久,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寻到他,一定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旧识又能怎样?即使救过她又能如何?哪怕那段短暂却又快乐的时光是那么的难以忘记,又能改变什么?
  什么也不能阻止她将要去做的那些,什么也不能。
  祝九暗暗对自己说道。
  心中,更加的冷了。
  135。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34卷  棋逢对手
  深夜,岳云疲惫的回到东院,刚刚岳飞的一番话,仍旧在耳畔回响:
  “……殿上之事你自当反思,就在家闭门思过三日、罚抄军规戒令五十遍,以示惩戒!”
  “相公,”巩氏远远望见岳云的身影,忙几步跑出了房来,边浅笑着拉着他进屋,边柔声道,“与爹商议战事也要有个时候,这么晚了,身子哪吃得消?饿了吧?我已让昕柳去准备粥汤,一会就能端上来了。”
  岳云入得房间,撩开袍子坐在木塌上,单手搭着桌几,另一只手则揽着她的腰身,仰头久久望着她,直让巩秀娟两颊晕了粉红。
  “相公这么看着妾身干什么?”说罢,拿出帕子轻柔的拭了拭他的脸颊,“可是又被战事所烦了?”
  他摇摇头,始终温润的笑着,淡淡道:“没有。只是喜欢这般看着娘子……”
  巩氏见他如此,心下立刻了然,明白他的心结应是又因了哪些小事而越系越紧了。想到此,酝酿了一晚上的话又忍了回去。
  “在想什么?”岳云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并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巩氏摇摇头,敷衍的笑了笑,道:“没什么,见相公每天这么疲惫,看着心疼……”
  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竟然泪眼模糊了。
  岳云神色一凛,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笑道:“你看你,都快当娘的人了,还总是动不动的就哭鼻子?”
  说着,伸手极其轻柔的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少爷,少奶奶,粥菜来了。”昕柳端着盘子进了屋,将那些一一放好,复又非常识时务的躬身退了出去。
  巩氏起身,一边将碗筷递到岳云手中,一边擦了擦眼角,淡淡道:“只怕我这个娘,今后当得不会清闲了。”
  岳云始终笑着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他拿着筷子,手微微一顿,道:“想说什么便说吧。”
  巩氏站在桌几前,思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相公还是明日向皇上请罪去吧。”
  岳云听罢,直接放了筷子,眼眸更加冰冷。
  巩氏见状,直直跪了下来,微微垂目,决绝道:“对皇上言语辱亵是大不敬,对皇上恩赐之物打骂损坏,亦是大不敬。不敬者,轻者满门抄斩、重者株连九族……妾身恳请相公明日一早便去主动请罪,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妾身身上,而后,而后……”
  她咬了咬下唇,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缓缓道出最后一句:
  “而后便给妾身一纸休书、休了妾身,可免岳家上下之祸!”
  他听罢,微微一怔,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一声:
  “是她吧?”
  巩氏跪在那里,默不作声。
  “她又闯了什么祸,让你如此紧张?”
  她寻思了半晌,终于道:
  “……出言不逊,侮辱圣上……这些是瞒不住的,今日妾身宁愿担着搬弄是非的罪名,也要向相公坦诚此事。妾身思前想后,唯有如此,才能……”
  岳云微微摇头,似在自语的沉声道:“你怎么这般糊涂?……”
  又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扶她,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
  “相公?!……”
  “起吧。”岳云微微用力的将她强行拉起,“爹罚我闭门思过三日,请罪一事,恐要三日之后了。”
  “妾身担心夜长梦多……”
  “你便这么希望为夫休了你?”
  “妾身……妾身也毫无他法了!”说罢,再也抑制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岳云轻轻拥住她,安抚道:“刚刚才劝住,这会怎么又哭了?为夫怎会休了你?想我堂堂七尺男儿,有何事该是我去担当,怎能让你替我受这份罪?”
  说罢,正对着她的小脸,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无论如何,断不会委屈了你!”
  巩氏呜咽一声,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宽厚臂膀内,眼中闪着点点光泽,心下的打算却是更加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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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说巩氏亲自去皇宫找皇上请罪了?”
  祝九一怔,手中的毛笔僵在了半空,微张着嘴唇,不可思议的望着冬溏。
  冬溏点头,神色复杂的说道:“不仅如此,还主动请皇上赐休书呢!”
  “那么,皇上怎么说?”
  “皇上能说什么?他自然明白那些不敬之话是谁说的,”说着,意有所指的扫了祝九一眼,“只是既然有人主动顶罪,也不好再说什么,又不能真的赐她一纸休书,只得罚她回来、东房内跪上半日,以示惩戒。”
  顿了顿,又补充道:
  “对了,她还说其实只是一时妒火攻心,羡恨自家相公对皇上恩赐的宫女爱护有加、如胶似漆,故而一时醋意大发冲昏了头,才说了那些对皇上大不敬的话。”
  一大滴墨水滴在纸上,晕花了那上面的歪曲小字。祝九搁了笔,向后倚在椅子上,深深呼了一口气。
  冬溏见她沉默不语,忙道:“二少奶奶,此事一出,想必少爷也对她无甚好感了,可正是个好机会呢。这巩氏怎么蠢到这种地步,哪有往自己脑袋上揽屎盆子的?”
  祝九冷冷瞥向她,扬起嘴角嘲讽道:“冬溏,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冬溏立刻一怔,道:“二少奶奶,奴婢又说错了什么?”
  祝九不理她,径自喃喃道:“没想到她能棋高一着……这下可好,棋逢敌手,倒是省的寂寞了。”
  “二少奶奶,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冬溏,这几日他若是过来,你在院外拦着他,不要让他进门,就说这院子里号‘不高兴’的二少奶奶心情不好,懒得见他。”
  “这……二少奶奶,您这唱的又是什么戏?这机会千载难逢,咱……”
  “我看你是真傻,懂不懂得什么叫‘欲擒故纵’?”
  冬溏思量良久,终于明白过来,惊喜道:“我说怎么您总是对他扳着个脸,那夜在房中还如此……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祝九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永远不要表露你的真实意图,越是神秘莫测的,才越能激发别人的好奇,也就越能让他们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顺着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发展。冬溏,我教你这些,可不是白教,要给学费的。”
  冬溏忙几步上前,帮她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献媚道:“奴婢知道了,二少奶奶放心,自此以后奴婢一定向您多多学习!”
  祝九见她仍旧带有疑惑的面孔,眼眸中更加冰冷,却不再说什么了。
  136。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35卷  弃粥
  秋已渐逝,北风渐猛。
  又是一年了。
  祝九伫立院中,恍然之间仿似见到当年的自己,站在秋风瑟瑟的崎荀园内,周围稀稀落落挂着红灯笼,晚霞自天边舒展着,蔓延着,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嗅到当年那木槿花的淡淡香味。
  只是如今,却再也寻不到那样美的木槿花了。
  她遥遥望着西北方,那个方向是扬州的方向,是崎荀的方向,是山中一隅小木屋的方向……那里隐藏了太多的喜怒哀乐,隐藏了太多阴郁的往昔,可是,望了良久,却什么都望不见。
  “二少奶奶,该用膳了。”
  冬溏自院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端着大盘子,里面盛满了佳肴酒菜。
  自从她嫁进来后,虽为妾室,吃的住的用的却都比那巩氏还要好上许多,祝九自然是明白原委的,淡淡回头看了看她们,道:
  “先放着吧。”
  西北边的天空已经幽紫橙蓝,那些浮云自地平线这端横陈到另一端,半空中,则悬着一弯镰刀似的上弦薄月。
  “好美……”
  她仰首,望得痴了,径自开口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曾楼。爱上曾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遍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既然都知是凉秋,怎么还站着院中吹风?”
  院门之外,传来一个低沉男音。
  祝九回头,见岳云单手负后,正阔步向院中走来。
  她递了个眼色给站在房门处的冬溏,冬溏会意,立刻几步上前拦住岳云,道:
  “少爷,二少奶奶吩咐了,近日她心情不佳、懒得见您,还望您请回吧……”
  岳云隔着她望向祝九,却见祝九冷冷白了他一眼,径自转身回了屋。
  心中没来由一阵失落,可他还是对冬溏低声道,“让开。”
  “少爷,二少奶奶吩咐下来,奴婢也不敢不从啊。”
  “……晚些时候,多加床被子给她,再去让下人们烧点温水,夜凉寒重,让她当心身子。”
  说罢,他极轻的叹了一声,转头走了回去。
  冬溏愣在原地,良久,方才转身跑回屋中,道:“二少奶奶,少爷他真的回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回去了不是更好,省的过来烦我。对了,让你们准备的馅料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桂花、红豆、蜂蜜、枸杞……”
  “模具也备好了?”
  “备好了。可二少奶奶,少爷他……”
  “还有半月就到中秋了,到时他们一家子进宫,我这边倒落得清静,可以自己做些想吃的陷……”
  “二少奶奶,皇上的意思是请您一起进宫……”
  “哦?”祝九欲夹菜的手一顿,扬了扬眉,“皇上的意思,你隔着重重宫墙,倒是知道的挺清楚?”
  冬溏慌忙敷衍道:“是……是那天出府买东西,碰上了顺公公,顺公公随口说的……”
  “怎么又凭空跑出来个顺公公?虽然我只在藏书阁,可这一年多来,皇上身边常有哪些人伺候也是了解的,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不男不女侍奉在皇上身旁啊?”
  “这……二少奶奶,饭菜都快凉了,您还是快点吃吧?”
  祝九心下一片澄明,表面却故意逗弄她,见她此刻促狭万分,方才觉得满意,复又低下头去吃饭。
  慢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她接过软巾擦了擦嘴,懒懒开口道:
  “明天一早跟我去巩氏那边看看,既然皇上想我过去,不如我和巩氏一起做些月饼带到宫里,哄他开心开心。”
  冬溏听罢,略有不可思议的望着祝九,道:“二少奶奶,您何时竟想明白了?”
  “其实他也没有这么坏,如果从大局看,也算是个好皇帝了。”
  说罢,回望向她,细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冬溏果然欣喜一笑,道:“这样才对,今后奴婢服侍二少奶奶,做得好了,皇上器重您,奴婢也好跟着沾粘光……”
  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祝九玩味一笑,问:“怎么不说了?”
  “没……没什么……”
  “过了年,你也该有十四了吧?”
  “是。”
  “多好的年龄,等到了二十五,就该被放出宫了,总是有个盼头。”说罢,悄然叹了一声。
  冬溏却不解道:“放出宫有什么好?到时又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哪像在宫里这般,富丽堂皇,吃的穿的,比外面不知强了多少。奴婢觉得最好一辈子都住在那里,衣食无忧……”
  说到一半,忽觉今日自己的话有些多,忙再次收了音。
  祝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终究还是年轻,其实,是个大好年华的。”
  冬溏勉强笑笑,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了良久,祝九伸了个懒腰,道:
  “收拾了这些,你们就都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呆一会。”
  “怎么,二少奶奶今晚不去亲自熬粥了吗?”
  冬溏试探性的问道。
  “怎么,你希望我还去熬粥?”
  祝九不答,将这个问题抛了回来。
  直问得冬溏立刻红了脸,暗骂自己愚笨呆傻、不识时务,不该问的总是乱问,该问的却又问不出口,真是……
  “好了,你也不用自责了,毕竟年轻,哪能面面俱到?”祝九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