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849
  “这些时日,你所提之事进展甚微,可另有打算?”
  祝九一怔,回道:“奴婢只是伺候王侍持,其余事宜,不敢多加过问。”
  何大旺听罢,原本就严肃的面色、霎那间更沉了一些,说:“原来就只会说空话?既然如此,倒不如回去后厨院!”
  祝九忙道:“回老爷,奴婢其实也想为崎荀分忧,只是……只是王侍持似不大喜欢奴婢过问太多……崎荀之中关于奴婢来到瑛岫院后的风言风语,老爷想必也听得了,如此,奴婢又岂敢……”
  “好了,今日大喜之日,不要说些别的扰了兴致。你下去吧。”
  祝九忙躬身道:“奴婢告退。”
  何大丞在一旁喝了口茶,笑道:“何必与一个奴才动气?”
  “奴才之言,言之无凿,信口开河,岂能容之?”
  “那也要待这喜日子过了后再行处罚。大哥勿须担忧,女婿是您点头应允的,您的主意为弟信得过!”
  何大旺这才稍稍松缓了神色,不再说什么。
  不久,何锦与元笑笑、何安、唐函等人也陆续而至,见到穿戴妥当的王川后,一番恭喜寒暄。轮到何锦贺喜时,祝九悄悄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面色如常,一扫昨夜眼底的温存、转又恢复成了英气逼人,看着王川时,眼中闪着几丝光泽。
  顿时,仿见王川头上的一顶红帽子变成了绿色。
  想到此,祝九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众丫鬟下人们均对她侧目而视,元笑笑看了看她、也微微笑着对她说:“九儿,这几日可是辛苦你了。”
  何锦则会意的冲她挑了挑眉毛、含笑不语。
  一番人等热热闹闹的交谈甚欢,只待花轿迎娶新娘子过门。
  吉时已到,炮竹响起,锣鼓震天,远远便见送亲队伍打着大红幡旗、一众人皆着大红衣衫,行至瑛岫院内停下;因何秀兰住在崎荀,故而请轿由八抬改成了四抬,轿子未落地、便有下人忙上前在轿子周围撒些豆子、谷子,而后轿子方才缓缓落稳。周妈上前缓缓掀开轿门,牵了大红绸缎的一头,搀扶着新娘子踱下轿子,另有下人们拎了布袋上来铺于地上,新娘子亦步亦行,布袋辗转更换,迈过院门前的火盆、缓缓入得院中。
  “这布袋子是什么意思?”祝九立在王川身后、极轻声的问一旁的乾儿道。
  乾儿掩嘴轻笑,道:“那是意欲传宗接代的意思。”
  祝九听罢,看了看前面一袭新郎装的王川,顿觉一阵厌恶,转而又想起昨夜之事,心道:即使有了孩子,还未必是谁的。想罢,心下舒坦很多。
  在司仪大声唱堂中,王川与蒙着红盖头的何秀兰行了三拜之礼,而后,二人被一众丫鬟老妈子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元笑笑招呼摆宴上酒菜,立刻有下人们将圆桌摆满正厅及院内,大大小小共放了十来桌,接着酒菜不断上来,何大旺与何大丞坐在屋内,其余人等则争相进了洞房前去一闹。
  新房内张灯结彩,床前柜子桌凳烛台都贴着大大小小的“囍”字,角落各处均洒满喜果,桌上更是放着猪腿、茶蛋、各色喜果及美酒佳酿。
  元笑笑说了一些诸如“早生贵子”等吉祥话,何锦则淡淡恭祝二人白头偕老;何安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贺喜,唐函则随着何安一同贺喜。大家一通热闹,并没有人失了分寸、坏了气氛。
  而后,王川随众人自洞房内出来,众人各自入座,王川则站着一一躬身谢礼;身后的祝九端上酒杯,随着王川桌桌相敬,众人均起身一番嬉闹恭贺,气氛热络、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祝九始终淡淡浅笑着,一时猜测着当初元笑笑进门时、是否也是这般热闹,一时又在想着房外欢笑房内愁思,最后竟然想到自己,曾经多么盼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一个所爱之人迎娶进门、在盛宴大礼上接受众人的祝福?可这一天随着岁月的流逝、竟已越来越遥远,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拥有这样的一刻?
  思绪飘渺,凌乱纷繁。周围人声喧杂,内心荒凉寂寥。眼看着王川敬了一圈,陪着众人吃吃喝喝,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又是起身一番轮敬,如此三巡,才被众人劝着送回了洞房。
  祝九跟进洞房内倒了酒、铺了床,而后按照周妈的吩咐在床上放了条雪白帕子,最后躬身退了出来。
  有丫鬟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道:
  “……何姑娘看到那春宵秘戏图,脸都变了,一下子把书摔在了地上……”
  “哦,这是为何?”
  “猜也能猜到,那么标志的一个美人,本能寻得更好人家,如今却只能嫁给一个侍持……”
  “侍持也是有些身份的,总比我们这些奴才好命。”
  “你怎地这般笨,这个家迟早少爷来当,若是嫁了少爷,哪怕为妾亦比嫁给一个下人为妻好得多!”
  “这话说得也是……”
  祝九侧耳倾听,心下一片平静坦然,始终淡淡浅笑着,并不多话。
  回房后,祝九一下子扑倒在床,只觉昏天暗地、耳边隆隆作响、眩晕不止,不仅如此,那种熟悉的春欲再次来袭,竟比之前都更加猛烈,一边燥烈着,一边却又觉得胸口似堵了什么一样、恶心得想吐,思绪飘渺,难受得在床上翻来滚去,转身忽然望见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忙趔趄着起身、拿了小刀狠狠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全身酥痒,这一刺竟然没有任何作用?!
  她微张着嘴、面色泛红,全身滚烫,只觉那欲望一波更猛于一波的袭来,心智越来越模糊,脑中所想竟是赶快找一男子与之交合;不甘心,举起手中的小刀、更加用力的向左臂刺下去,没有疼痛的感觉,便又狠狠横向划开,鲜血一下子奔涌了出来。
  其实自从刚刚在瑛岫院,她便已经感到不适,硬撑了半个多时辰直到现在,不想竟是这般生不如死。
  一刀接着一刀陆续刺在胳膊上、肩胛上、腿上,全身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良久,消逝不见的刀割痛感才逐渐在身体中蔓延开来,她汗流浃背,全身瑟瑟发抖,鼻涕泪水淌得到处都是,又过了好久,意识方才渐渐清晰起来。起身趔趄着走到井边,在夜色中用冷水浇到伤口上止血,颤抖着将自己洗梳干净,包扎了伤口,回房后扔了那些被血染得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裳,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鸡鸣阵阵,一天又这样的来临了。
  87。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八十六卷  探话
  由于尚有生意要忙,何大丞一早便离开了崎荀、回去了戟州。
  瑛岫院中,王川身着一袭月白半长衣衫,脚蹬黑色长靴,手持长剑、一阵疾风凛历划过,只见院内枝叶纷纷落下、一旁的一块石头竟然显出一长道裂痕,不久,“砰”的一声闷响碎成了两半。
  身影矫健、剑影驳驳,正剑随风走,远远望见祝九走来,忙轻盈起身,待她进了院子,长剑直冲颈间、“摗”的一下立停在半空。
  祝九望着眼前的长剑,惊讶之后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奴婢给王侍持请安。”
  “啪——”的一声,王川左手一扬、重重给了祝九一个耳光,将祝九打得几步后退、摔倒于地;而后王川扔掉长剑、几步上前扯起她的长发,随着“噼啪噼啪”一阵耳光,鲜血自她的嘴角淌了下来,最后,他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拎举到半空,祝九只觉一阵窒息、双脚下意识的蹬了几下,面色青紫,张着嘴、双手用力掰着他的手。
  “贱人!”说着,王川复又一用力、将她重重的甩在了青石路上。
  祝九连连咳嗽,舔了舔嘴唇,转身仰头,望着王川一张棱角分明、颧骨高凸的脸,忽然冷笑了起来,道:
  “王侍持干嘛这么大的火气?”
  王川不语,几步走至祝九面前、揪着她的头发,眼中现出阴冷,道:“你以为这样你就会有好日子过?”
  祝九依旧笑,恨恨道:“除了打我,王侍持还会做什么?”
  “呵呵,”王川忽然松了力道,起身道,“若我只会打人,又岂能做到侍持?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祝九理了理发丝衣襟,起身冲值守的小叶小山道:“你们别愣着,快去侍奉王夫人洗漱更衣。”
  小叶浅笑道:“祝姐姐,王夫人今日要拜公婆,奴婢们自是不敢怠慢,早就侍奉妥当、只等王侍持与夫人一同前往了。”
  祝九对她若有若无的嘲讽并不以为意,相反却觉她们固然势力刁蛮、爱耍无聊的手腕、嚼别人的舌根,却都要比王川可爱一百倍。
  两相一比较,便觉得她们反而是好的了。
  几步走入房内,只见何秀兰端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院中某个不固定的地方,桌前放着竹篮,内有枣栗姜贵;下意识的瞥了眼干净整洁的木床,上面的白帕早就不见了。
  “他用剑割破了手指、滴了两滴血在白帕上。”
  何秀兰冷冷望着祝九、轻声道。
  祝九忙收回目光,道了安,为她倒了杯茶奉上,而后退至其身后、沉默不语。
  一袭宽大朱红牡丹花袍子,宽阔的袖口更映得一双葱玉细指白皙柔嫩。发式已改成了妇人之样,一夜之间,那个清冷纯净如雪莲般的何秀兰便这么死去了。
  不,或许她早就死去。自王川向何大旺请婚的那一刻起,自她与何锦在院内桃树林中缠绵的那一刻起,这个人,便早已死去了。
  过了良久,何秀兰又道:“他恨我也就罢了,为何却又打你?”
  祝九张了张嘴,想说他也恨自己,良久,却又改口道:“回禀王夫人,奴婢不知……”
  不会,王川换了一袭锦衣长衫踱入屋中,看也不看何秀兰,淡淡道:“去给老爷请安吧。”
  说罢,复又转身走了出去。
  二人在偏殿之中给何大旺端茶请安,又给何锦、元笑笑及何安道安问好;一番礼数之后,何大旺便吩咐他们下去歇着。祝九正要跟着往回,却听元笑笑道:
  “祝九,稍后你随我去镇子里、给娣妹挑两件好看的衣料,”说着,看了看王川,道,“王侍持不会介意我将你的丫鬟借过来一用吧?”
  王川微微颔首,道:“属下自当感激少奶奶,一连多日,少奶奶为属下之婚事操劳不断、皆尽嫂母之责,如今还俱细内人之穿戴,又岂敢言说介意?”
  祝九一听要去镇子上,顿时十分高兴,笑意深深的映在脸上,好久不见的那个酒窝又显现了出来。
  初冬阳光下的潞安镇比秋天时略显萧条,本就不多的行人如今更寥寥无几,风有些硬,打在脸上割得皮肤有些痛。一路随着元笑笑走了几家衣坊、挑了些布料,又执意买给祝九两支发簪、一支玉镯,祝九推却不掉,只得接了下来。
  回去途中,元笑笑隔着轿子与祝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聊着聊着,忽然问道:
  “听说那兵器打造供给之事,亦是你的主意?看不出你倒真是聪慧得很。”
  祝九一愣,思绪快速运转着,回道:“其实是老爷早就对兵器一事有了些想法,只是皆由奴婢之口出说而已。奴婢区区一个下人,又哪里懂那些?少奶奶谬赞,也不要信那些以讹传讹的事情了。”
  “不知此事如今可还妥顺呢?”
  “奴婢只是侍奉王侍持起居,帮中的大事又岂敢打听呢?”
  元笑笑“恩”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回到崎荀时,天已经全黑,离瑛岫院尚有一段距离时,便听有隐隐异样声音传来,待行至院内,眼前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
  只见院内带着“囍”字的红灯笼依旧高高悬着,偌大院子中,有两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下面的那人是何秀兰,上面那人却是王川,此刻他正压着秀兰的双手、旁若无人的奋力冲挺着。
  一旁的乾儿坤儿如若无人般目视前方,只有何秀兰极其压抑的哭泣声回荡在寂静夜中。
  再细细看去,却见她白皙胸前一片血迹,此刻正有细流淌落,滴在泛着金色光泽的冰冷青石路上。
  祝九忙退至一旁,默不作声。
  “过来。”王川低声道。
  祝九左右看看,见无人应答,只得上前两步,目光看着他处道:“奴婢给王侍持请安。”
  一声低吼,王川渐停了下来,起身穿好衣衫,冷冷道:
  “给她梳洗干净。”
  说罢,转身回了屋内。
  何秀兰披头散发,满脸泪痕,面色犹如霜打般,眼中毫无光泽,一双眸子此刻更加冰冷无温度了。
  祝九吩咐坤儿乾儿去备热水木桶,自己则扶着何秀兰入了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