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53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元帮主此话笑煞老夫,天音派一向与我崎荀不分高下,我如此煞费苦心,又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让锦儿娶了那远房堂弟的女儿更风光。如今事已至此,锦儿无任何损失,难以做人的、是令千金!”
  “你?!”
  元琩气极、一时语塞,良久,复又坐下,喃喃道:“你狠!终究还是你棋高一招!”
  何大旺也复又坐下,沉声道:“如今我崎荀有此诚意,元帮主也不想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大敌当前,我们两家尚要招揽弟子、共同对金,若在此关头横生枝节,怕是留香派也不会乐于看到的。”
  “你还搬出留香派压元某了?”
  “老夫只是不想两家俱损!”
  “你教子无方,我怎能放心将笑笑嫁到你家?”
  “自古男子多风流,你敢说你不是如此?”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烈,只听一声大喝道:
  “此事均乃孩儿醉酒造成,孩儿愿在此对天盟誓、若得娶元笑笑为妻,将修生养性、不迷女色、一心待他、忠贞不二!”说着,几步走到正殿中间,跪下,“若有食言,天诛地灭。”
  一席话,让元琩哑口无言。
  最后,元琩只得道:“即使如此,这个奴才的过错依旧不能免!”
  “这老夫自然知道。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棍责二十大板!”
  “是!”
  祝九被几人拖出殿外,不由分说按在冰冷地面上,在细雨中,望着灰蒙中那些美得壮观绚丽的红墙绿瓦,来不及反应、木板便一下又一下狠狠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否就是报应?
  呵。
  祝九十指紧紧抠着坚硬地面,狠命咬着下唇、不吭一声。想到当日曾经设计让后厨院一众下人均挨了二十大板,如今,这报应便就这么的还回她身上了。
  看来,做了孽,总是要偿还的。
  渐渐地,不再感觉疼痛,亦不再感到痛苦。身子轻飘飘浮了起来,觉得天地都在不停旋转。好舒服啊,就这么的转下去吧,不要停。停了,就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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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好多梦。
  梦见妈妈倚在自家院门前、鄙夷的看着她,冷声道:“姑姑家的闺女一个月能寄回家五千多!”
  梦见姨妈和姑父坐在院子里语重心长:“九儿啊,那个人年纪大是大了些,可是有钱嘞,跟他结了婚,最享福的还不是你自己啊?”
  梦见岳云骑着那匹白色的马儿,轻轻扬鞭,身前坐着一个女子,直觉告诉她那女子是他的妻;初春的唐州之夜飞满了萤火虫,她站在马下怔怔望着二人走远……那一夜呢?那个她对他说:“岳哥哥,你也是我的萤火虫”的一夜呢?却再也回不来了。
  呵。
  艰难的扯起嘴角、漾出一抹笑。眼睛是肿胀的,缓缓睁开,望见四处岩石稻草,光线昏暗,隐隐有一股药香飘来。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看你倒是比战场上的新兵还辛苦。”萧峒的声音懒懒传来。
  祝九抬头,望见他正坐在她身旁,定定望着她。
  “……萧峒?……”
  “伤成这般还笑得出,真是被打得呆傻了。”
  “呵,只是梦见了些开心的事……反正,也死不了,为什么不能笑?……”
  萧峒起身看了看药,小心翼翼倒出,端至床前,道:
  “你烧得厉害,先喝了药再说。”
  说着,一遍遍吹着,觉得凉了些,才轻轻扶着她半坐起来,将碗递到她嘴边。
  祝九皱着眉,试了试温度,便单手扶着碗边几大口喝光了碗里的药。
  “喝得倒是蛮快,不觉得苦?”
  “快也是苦,慢也是苦,倒不如快一些。”
  说罢,复又躺回去,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良久,沙哑的开口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大碍了,你不用担心。我也死不了的,呵。”
  说着,脚步声临近,一双大手替她掖好了被角,四周又重回了寂静。
  祝九头一歪,不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如此反复着醒了睡、睡了醒,期间吃了几次萧峒煮的米粥,几日后,才觉得有了些精神。
  一早,晨光斜斜洒进石洞里,隐隐听到舞剑的声音,祝九径自缓缓坐起,觉得身上的伤已经不是很痛了,呆呆的望着外面那一团光亮,靠在石壁上,思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在想什么?”萧峒自外面走进来,见到祝九发呆,遂放了剑沉声问道。
  72。第二章 珠帘翠袖汀凝玉…第七十一卷  伤
  祝九回过神来,摇摇头,露出一抹浅笑,道:“没想什么……”
  “觉得好些了么?”
  “恩。”
  “那今日我去打些野味,稍后你多吃些。”
  “好。”
  二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那个元笑笑怎样了?”隔了会,祝九忽然问道。
  “她没事,嫁到崎荀去了。”
  “哦……”
  “何老爷子和我赞许了你。”
  “恩。”
  “他从不赞许女人。”
  “是么?”祝九漫不经心的应着,想到元笑笑,总觉着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闷得难受。
  “不过,有时候,赞许未必便是好事。”
  “还能有多坏?”
  萧峒没回答,径自走到她床前,坐下,揽过她、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祝九身子微微一震,靠在他胸前,心下五味陈杂、不知该做些什么,亦无力做些什么。他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抱了她?可是,这又算什么呢?
  “不要回崎荀了,我这边有些银子,你拿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良久,萧峒沉声道。
  祝九听罢,笑了笑,说:“我没人可以嫁。”
  “天地之大,总有人可嫁的。”
  “没有。”
  “……那便回去寻你的爹娘。”
  “没有。”
  “亲戚总会有的。”
  “没有……”
  “那便去一处你想去的地方。”
  “没有!”祝九忽然激动起来,奋力推开他,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睁大双眼转头看他,重复道,“没有!”
  萧峒静静望着她,良久,淡淡一笑,道:
  “你一定要回去?”
  祝九沉默了半晌,平静下来,想了想,转而反问道:“你呢?”
  问过之后,她就懊恼了。为什么要问他呢?如今这个境地,她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吗?
  萧峒望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的命是他的,是他的他便会拿去。……早晚都要拿去。”
  “为什么?”
  她不解。
  “不为什么。”
  “不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祝九试探性的问道。
  无论如何,这个男人帮了她太多太多次,如果不是他,她早就被刘家驿站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毒死了;如果不是他,她即使逃出来了,也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如果不是他,她早就被崎荀那些下人们杀死了;如果不是他……
  是的,他是个好人,毫无条件的帮着她,护着她,对她好。如今她被打成这样,不离不弃照顾她的,还是他。
  想罢,心中觉得酸酸的,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可他却只淡淡的回道:
  “……不可能……”
  她离开他的怀抱,十分不解的问:“……为什么?”
  “我说过了,不为什么。”
  “你不走,凭什么要我走?”
  “你不欠他的,不走,总有一天会死的。”
  “呵,”祝九扬了扬嘴角,“人总是要死的。”
  “你与我不同…”
  “那又怎么样?你不走,我也不走。”
  她又离开他一些,赌气似的说道。
  萧峒极轻的叹息了一声,敛起最后那抹冰冷的笑,站起来背过身去,低声道:
  “你这又是何苦?”
  “留下来,终归还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加不幸的人。如果离开了、找不到了,我怕我会支撑不下去。”说罢,她再次笑了笑。
  萧峒怔在原地,良久,转身走出去,道:“我去打些野味,你歇着吧。”
  她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一片苦涩。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想要同意了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去找岳云。可转瞬之后却又恢复了清醒,暗暗嘲讽自己的愚昧天真、自作多情。
  去找他做什么呢?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成亲?看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然后站在他们二人之间、做个碍眼的电灯泡?不仅如此,万一再惹恼了岳飞,替她受罚的,还是只能是岳云。
  已经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了,况且他也活不了几年。既然如此,就让他踏实些过完这不多的几年吧。英年早逝,她又何必去为他平添困扰呢?
  而若不去找他呢?自己揣着不多的银子浪迹天涯?还是找一亩耕地买两头牛去做地主?还是……
  生逢乱世,她区区一介女子,在广阔而又陌生的世界里,又能做什么?
  萧峒说的轻巧——让她离开,让她嫁人。然后在崎荀半年多的生活早已让她明白了人心险恶,这个世界上江湖无处不在,纷争也无处不在;若是不离开,或许还能熬出一片天地,而若是离开了,或许她会死得更快。
  没有人是能够指望得上的,也没有人是可以让自己依靠取暖的。
  驿站之中的金澜一,仿似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单手持剑,面容似水,那么的高高在上。既然她什么都不能有,那么显赫的地位、就成了唯一一个容易追求到手的东西。
  祝九复又躺下,缓缓闭上眼睛,泪水自脸颊淌了下来。
  又是三四日,祝九渐渐能下床走动,忙让萧峒打了水、一番梳洗。望着身上那道道已长新了的疤痕——鞭子留下的、木板留下的,轻轻抚着,心中五味陈杂。
  萧峒练剑回来,望着祝九湿漉漉的头发及脸上几滴水珠,扔给她一块干净方巾,道:“一连几日连绵雨不停,难得今早是个晴天,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祝九听罢,立刻笑道:“好啊,好久没有出去走走、都快发霉了!”
  米早被吃光了,二人煮了些肉汤,放了些野菜,一顿饭吃得分外饱。
  饭后,祝九将头发擦干、随意在脑后绾了个发咎、露出整洁额头,又找萧峒要了身干净男装换上。出得山洞,一缕淡淡朝阳自密林中斜斜洒在了身上。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贪婪得呼吸者清晨新鲜的空气。半空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薄雾,翠绿的叶子全都水郁青葱、如被洗刷过一般油亮。萧峒牵来一匹高头大马,自行翻身而上,一手持剑、另一手稳握缰绳,扯出一抹笑、望着祝九问道:
  “还是你牵着马儿走?”
  祝九转头也笑,点头道:“牵着马儿走也很好,顺便舒舒筋骨,否则躺了这么多天、腿都软了。”
  73。第二章 珠帘翠袖汀凝玉…第七十二卷  返程
  萧峒将缰绳甩给她,她伸手接过,牵着马缓慢向林中走去。
  满眼尽是两人高的林木,叶肥枝蜿蜒,脚下草高、蔓藤遍地,踩上去松软舒适。视野内一片淡金色薄雾,映着马前祝九的瘦削背影也泛起了微微的白色光芒。她脚蹬萧峒的黑色短靴、由于尺码过大而亦步趿(ta)踏,白色裤装套在靴子里,上身里着白色短衫、一条黑色带子系于腰间,外套一件湛蓝长及膝盖的衣褂。通身都不合体,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露出细长脖颈,更显了几分滑稽。
  萧峒饶有趣味的望着她的身影,嘴边不自觉漾出笑意,眸中的冷淡也隐去了几分,一时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祝九忽然回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有些微怔,问道:“你笑什么?”
  萧峒摇摇头,道:“这衣裳简直成了你的被子。”
  祝九立刻也笑起来,露出深深酒窝,清澈的眼眸闪着光泽,道:“话虽如此,可也好过穿那件破衣裳。”
  说罢,转过头去继续走。
  二人沉默着,良久,祝九又问:“我们要走到哪里?”
  “呵,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又有何妨?”
  “可不要迷路了?”
  “本也无家,迷路又怎样?”萧峒慵懒的开口道。
  “说的也是……对了,前些天你说会沿路暗中跟随,可也没见你半个影子,都在忙些什么?”
  说着,揉了揉略有酸痛的腰身,停下来脚步、转头看他。
  萧峒自马背上伸出手,淡笑道:“累了就上马吧。”
  祝九拉着他的手、借力侧身上了马背,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