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4-04-14 09:15      字数:5196
  “该死的,这是在拍武侠片还是恐怖电影?”言欢低声咒骂道,“居然会有人变态到把地下室建成这副模样。”
  放眼望去,像是游乐场的迷宫,一面面连接起的巨大镜子隔出的通道,接缝处装点着壁灯,幽淡光亮在相对的镜子中映出一排,迷晃人眼。
  言欢无知者无畏的向前走,到尽头拐弯处回头看见允落辰仍站在原地,不由皱眉道:“你还等什么?时间很充裕吗?”
  允落辰慢慢晃着步子跟上来,懒散环顾四周自己跟言欢镜子里的无数虚影,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个八卦镜术阵本来是用做惩罚背叛‘旗帜’的人,镜壁每过十五分钟就会移动变化,不懂五行八卦推算的人,几个月也未必找得到出口,很多进来的人在饿死渴死之前就发疯了。”
  “那是不懂的人,你呢?”
  “所以坐下,等十五分钟看这块镜子怎么动吧。”允落辰摸了一把嘴边的血,在光洁镜面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扶着镜壁缓缓坐下,允落辰面色赤红,胳膊支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根按在额头上,喘息越发沉重。
  “喂,该不是喝醉了吧?”用脚踢着地上没有还手能力的男人,言欢口气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不是很习惯整瓶灌威士忌吗?”
  允落辰没抬头,颇为无奈闷声道:“舒漠阳的藏酒,浓度至少是普通伏特加的两倍。”
  坐下时右手习惯性扶地,触痛了被开水灼燎的伤处,言欢不由低低呻吟了一声,没想到这会引起身旁醉得几近昏睡过去的男人的注意。
  允落辰侧过脸,手撑到右边眉骨处,斜看过来,目光从他的脸移到手指上,表情一贯的调笑不正经,却似乎因为神智迷茫而平白多出温情和关切:
  “对一生都重要的东西,就不知道好好保护吗?”左手抓过言欢右腕拉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没什么重要。”言欢冷哼一声,动作粗鲁抽回手。
  允落辰竟似乎有些心疼的啧声轻叹,过了一分钟左右又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挑衅舒漠阳?我跟他之间根本就不关你什么事。”
  “看不惯向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混蛋,到了别人面前腿软的像只病猫”,言欢撇嘴不屑道,“何况你本意就是利用我引他注意保护齐轩,我的行为应该让你惊喜交加吧?”
  “你甘心被我利用?”
  言欢神情复杂的沉默半晌,开口语气异常平静:“这样最好。”——保护齐轩就是保护了纪秋,能减轻些过去犯下的罪过,还有什么不满足?
  允落辰头向后仰靠,懒懒笑道:“我以为你在嫉妒。”
  嫉妒这个词像跟针,冷不丁扎进言欢脊骨中,腰身僵挺了一下,歪头看着允落辰半张嘴却说不出话,半天找回舌头,破口就骂:
  “你他妈的喝高成这样?我看真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就等着被那个姓舒的杀人狂操上整晚吧。”
  “我倒是无所谓。”允落辰闭了眼,神情淡漠疲倦。
  言欢无意识咬咬牙,低声问道:“你跟那个姓舒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表达疑惑的轻恩了一声,允落辰问道:“你几时也变这么八卦了?”
  “人被困在这个劳什子八卦阵里,变八卦点有什么希奇的?”言欢有些刻意表现出随意和满不在乎,“在这里空等也没其他事可做,两个小时后死活都不知道,那个孟擎都知道死要让人死明白。”
  “过多解释就像是在掩饰了”,允落辰睁眼,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笑盈盈望着言欢,“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舒漠阳,是我剑术课和国学课的老师,那时我十四,他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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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落辰记得第一眼看见是背影,在秋天下午细雨迷蒙的凉爽,庭院落叶满地,年轻男人挥剑的轻灵姿态。
  几乎每个男人都有仗剑天涯的侠客梦想,而眼前的人就活脱脱是从梦境里走出来一样,彻底打消了允落辰对学习剑术是暴力血腥的抵触念头。
  “不能否认他很漂亮,骨子里透出股黑道人最喜欢的风情”,允落辰嘴角始终蓄着自嘲笑窝,“我不像帮里一群笨蛋,一见他就神魂颠倒,只是后来相处久了,比那群笨蛋更无可救药的迷恋他。”
  舒漠阳教得很认真,手把手,贴在身后,只是这样更会让他年轻的学生心神不定。休息时两人会想兄弟一样嬉闹,比赛爬树,看谁坐到更高的地方。
  两个喜欢高处的人,两个习惯于寂寞的人。
  “落辰,没见你以前,就知道我们合得来”,舒漠阳喜欢用手,顺他的额头插进头发里,“我跟你的名字就很般配。”
  “名字有什么重要?”少年撇撇嘴,不自然偏开头目光落在原处,“就算你叫猫三狗四,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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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欢伸手在允落辰发直出神的眼前晃荡:“同性恋外加师生恋,不拍成三级片真他妈可惜了。”
  允落辰拨开捣蛋的猫爪,扣起中指狠狠弹在言欢脑门上:“不想听就算了。”
  “横竖无聊到死”,言欢捂着脑袋呲牙冽嘴,“继续吧。”口气并不坚决,像是小孩对鬼故事,明知道听后心里遭罪还耐不住好奇。
  只是言欢说不清楚,听允落辰的情史怎么会感到难过的有点想回避。
  允落辰笑了笑,目光变得更淡,他的眼睛奇特,即使不聚焦,也显得锐亮如星。
  “谁都看得出舒漠阳身世来历绝对不简单,但他不说就没有人能查得出,后来他主动告诉了我”,允落辰顿了一下,酒精熏得他脸如同残阳霞罩,“在我按耐不住年少冲动,第一次吻过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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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的行动往往直白大胆,凡事先行动后再三思,十七岁的允落辰在后来的几天几夜里始终想着舒漠阳被吻后的神情,盲目揣测那些惊诧和犹豫的涵义,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牵笑的真实。
  舒漠阳不再回避他时,异常的平静坦然:“落辰,有两件事我要给你说。第一,是关于我的过去。”
  在国境边界上的村落,终年动荡战乱,与现代文明和和平完全隔绝,舒漠阳出生时两个政府军就在交火,村人都是半兵半民,惯于用传统细长利剑,捕猎果腹和杀人自卫。村长老头曾笑说,舒漠阳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这不夸张,甚至可能再几百年下去,也不会在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战胜一干成年男人,名副其实的村中第一用剑高手。
  “我遇到了几个散兵,他们说太久没有女人,要借我的身体发泄”,舒漠阳说到这里,看见少年的瞳孔急剧收缩,不由安抚梳插进他额顶的黑发里,淡淡笑道,“五个人,两把步枪,两把手枪,我用剑杀了四个,逃掉一个,因为胳膊跟右腿被打中,我没追上去。”
  “我不敢回村,因为知道那个逃跑的散兵会纠集人马去村里”,舒漠阳仍笑着,却像是倔强的斗士在残酷刑罚中强作悠然,“的确被我料中了,只是我以为他们只会找我寻仇,十天后我回去,看见的是全村人,没有活口,手里握剑上身上都至少中了七枪,女人跟小孩,多是被强暴至死。”
  “剑嬴不了枪,我知道”,舒漠阳神情冷绝,嘴角却扬得很高,“所以记下那群兵的编制,找到调兵配置的官员,请他派遣那正团的兵去做最前线的排雷,他们全部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首无存。我付出的代价,就是陪那个官员一个月,期间他可以把我当狗,也可以把我当女人……”
  “老师!”允落辰猛然伸手抱住他,声音哽咽,力量却大到像要将他拦腰折断,“老师!老师!”少年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辞藻,亦不需要说,他的行动是最直接和真诚的答案。
  被勒得有些痛,舒漠阳却不甚在意的吐了口气,下巴搭在允落辰肩上抬头看万里晴空,轻声说道:“第二件事,本来想等你成年再说,也要第一件事吓不跑你才能说。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再多一层关系,除师生,兄弟,朋友之外的,更亲密的关系。”
  少年用尽全力的点头,怕说服力不够,又开口一本正经道:“我愿意。”
  舒漠阳失笑,刮他的脸:“又不是结婚典礼,你宣什么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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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述停在这里,允落辰半晌不再做声,言欢不耐烦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在等你嘲笑讥讽。”
  言欢愣了一下,听见允落辰继续调笑:“你怎么会放过大好机会不挖苦我?”
  “等到最后一起”,言欢示威性冷哼,“那样效果会更好。”
  允落辰淡淡哦了一声,继续道:“没有比两情相悦更好的境况,所以事态只会变糟,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就像是毫无根据的认为他一定了解我。盲目前行时,就会摔得鼻青脸肿。”
  “我大概是比很多人聪明那么一点,从小在帮里也无所事事,发现药剂化学反应,就像是一场奇妙绝伦的游戏,我沉迷其中,允天机自然乐见其成,也是因为我找出办法将毒品的精纯突破以往的限度,开始频繁遭到绑架跟暗杀,才会有舒漠阳来到我身边。只是我已经渐渐明白毒品是会把人变成什么样的东西了。”
  言欢突然记起第一次见面,允落辰弹碎那颗迷幻药时眼中的杀气和恨意,本以为那是对自己的厌恶。
  “小狸猫,你以为你的罪孽很深重?就因为伤害过雷纪秋一个人?你知道我制出的毒品,害死多少人?”允落辰笑了笑,垂头眼中仍闪亮,像是被刀锋划裂的碎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要离开,但知道允天机不可能轻易答应,只能创造机会,我借口创建一套情报机构网,敷衍不再研毒的事情,花了一年时间,掌握足够的把柄逼他让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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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落辰自懂事后,就再没叫过允天机爸爸,允天机也不在意,在他眼中人只分敌我,要么助他要么阻他。允落辰的母亲是帮派联姻的牺牲品,允落辰百岁宴,是允天机等待已久的机会,吞并合作伙伴,接收地盘人马,至于妻子一家,无人幸免。这些被尘土掩埋的血腥勾当,允落辰从地界情报网中无意中得到。
  “你是铁了心要走?”允天机半躺在摇椅上,眯眼看着跟他骨血至亲的少年,心里盘算的却只有利益得失。
  允落辰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完全没有回转余地,比任何言语更坚决。
  “规矩是离帮需离皮,落辰,你真准备挨那一百鞭?”
  允落辰缓慢摇头,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自己身体里,只有一个细胞是他给的,但这就足以厌恶到想把自己剥皮拆骨。
  允天机放声笑道:“是啊,你当然不想,你从小就最怕痛,什么事只要打你一巴掌,你也就乖乖听话了——”
  允落辰截断对方得意的嘲弄,一字一字道:“你抽我两百下,我要带舒漠阳走。”
  (14)
  “以前我真很怕痛,几公分的口子都要吹半天,但经过那次以后——”允落辰冲言欢眨眨眼,“我就更怕了,那滋味实在是不好消受。”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当时的写照,两百鞭,要不是动手的人多少顾及他的身份稍微留情,怕是绝对没命硬撑下来,皮开肉绽后是麻木,然后反出痛来,骨子里冷得哆嗦,肉上却像是始终被火灼烧。
  十七岁的少年发了高烧,整晚迷迷糊糊神智不清,但他找不到舒漠阳,到处都找不到。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醒时发现趴卧在床上,只是遍体鳞伤不管用什么姿势都会有伤处被压在身下,跟床单粘在一起,哪怕抬抬手指的微动,也有二次受刑的痛楚。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