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4-04-14 09:15      字数:4798
  “怎么会!”他急急地答道。
  “那还不快去。”
  他咬咬牙,弯腰就要将我放下地。
  “带我一起去。”
  “可是……”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带我去看看所谓的司徒家族吧。”
  顷刻间,风又猛烈地吹过耳廓,似乘风而行。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并不适用于林海如。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也极快,迅速地带着我向山腰那处被黄衣人围了一个大圈的地方而去。
  我突然问了他一句似是不相干的话:“陈更一直带着那杆笛子?”
  他脚步不停,肯定地答道:“听说是的。”
  “哦,是杆好笛。”我没再吭声。
  再向下,就有飞镖袖箭射来。
  林海如右手紧紧地撑着我,腾出左手,在腰上一扯,一柄银光湛湛的六尺长剑酒到了他的手里。(此处承袭古制,一尺约等于21cm)
  剑锋挥洒,击开了那些暗器。
  越过的人越来越多,有黄衣的,有青衣的,林海如这次再不能顾到我的五感,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纷杂的乱战,断碎的肢体,听到失却手足的哀号,嗅到铺天盖地的血腥。
  黄衣人杀得格外狠烈,即使肢体断绝、身中数刀,仍是奋不顾身地拼死攻击,竟是对自己的性命不管不顾。
  像中了邪般的狠决。
  看这状况,倒像是吃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药物,或是中了催眠。
  难怪陈叔会说司徒家用妖术,难怪青阳宫众无法抵挡。
  试问,谁能抵挡一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呢。
  没时间伤怀,也没心情惧怕。
  似乎所有惧怕胆怯的感情都随着那数日的生活消散殆尽,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我本这么以为,甚至在心中十分高兴地松了口气,直到冲破了黄衣人的包围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圈中的争斗已经停止,黄衣人围成了一个大圈,牢牢地抱围着里面的青衣人。近来容易,要再出去就难了。
  心弦一阵颤动。逃出生天的恍惚一下子、完全地消失不见。
  原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放得开。
  曾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经很平和,平和到可以忘记这一年半的所有,这数日间的变故。
  然而不,我只是下意识地在心底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切都填了进去,然后再盖上土,狠狠地踩平。
  实际上,一切都没有过去。
  当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时,那些黑暗、血腥、痛苦、彷徨,就又破土而出,淋淋漓漓地重新摆在面前。
  陈更脸上仍戴着那副过于熟悉的面具。
  他站在圈子的正中,右手捂着左腰,鲜血正汩汩地从指缝中溢出。陈叔似想上去为他止血,也被他左手微微一拂,挥了开去。
  顺着他凝定的视线,只在不远的地上,躺着的却是小冉。血液从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嘴里喷薄而出,眼见已经是不成了。
  而对面,一个冠带楚楚、银衣飘飘的少年正冷笑着盯着他俩。
  林海如抱着我默默地站到了陈更的后方,将我轻轻放下,搂在怀中扶着。陈更似在想着什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冉,没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那银衣少年略看一眼林海如,就不屑地别开头,又看回陈更。
  在常人看来,他也许是个可人的玲珑少年,而我却从那少年的嘴角、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冷厉森狠。
  “没赶上?”林海如低声问陈叔道。
  “怎可能,”陈叔一脸焦急惶惑,答道,“我隔远就让宫主注意了,他明明已听到,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不动,才让奸人有了可趁之机。”
  “怎样,七皇子,被背叛的感觉很不错吧。”对面的少年突然道,“当年你们刘家的祖先背叛我们司徒一族时,可曾想到也会有这样的一日。”
  七皇子?刘家?
  想不到甫一到来就听到如此有趣的事情。
  不是没想过他为何时刻都要戴着面具,不是没曾想过为什么司徒一族会偏偏要招惹上青阳宫。
  只是没曾想到过,他,陈更,竟然是东齐的七皇子,口耳相传中已经失踪了十几年的刘辰赓……
  我虽一直住在青阳宫内,却不代表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其实他如今不必再戴着那劳什子物件,反正身份都已经暴露,再掩饰面孔也是白搭的了。
  此刻突然想通,他会对奸细这个话题如此神经质,其实也是正常。本来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这个一无所知的笨蛋就这么不小心地被帝王家雷到了。
  “如果不是你们卑鄙无耻,宫主又怎会一时不查被你们所伤!”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轻轻脆脆地响起,反驳银衣少年的说话。
  声音很熟悉,定睛看去,原来是小六子。这孩子就是这样,从来莽莽撞撞的,说话做事都不看时间场合。
  不由斜瞟了林海如一眼。真好,六儿能这样也是被宠出来的吧。
  陈更……不,刘辰赓挥了挥手,小六立刻闭口不语。他的视线缓缓从小冉身上移开,而后凝定在银衣少年身上。
  “司徒雨及,即使司徒家掘了东齐的龙脉,也不可能再统治江山了。”他沉沉地说道。
  “恢复江山是以后的事,但是龙脉时一定要掘的。”少年说道,语气里一样阴冷狠毒,“而你,是顺便要杀的。”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种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弄得这么复杂,损耗了不知多少时间精力,我还以为有什么万年不灭的深仇大恨,原来只是为了一条所谓的“龙脉”?
  那所谓的“龙脉”,只不过是东齐皇室为了保存皇室宗亲遗骨的风水宝地。因怕了被人骚扰,一直都是秘而不宣,连葬仪和祭品都是设在国都临淄里。因传说是以皇室遗骨守卫东齐国运,所以也有人说埋藏遗骨的地方就是东齐的“龙脉”。
  不是我跟不上时代,而是这个时代太过奇怪。或者只能归结为司徒家身为邪教人士特有的逻辑思维?非要掘了对方的祖庙才能去攻打对方?
  刘辰赓上身突然晃了晃,复又努力站稳。
  “怎样,这毒王特制的‘飞雪凝香’感觉不错吧。你们家的‘小冉’,下手又怎会留后路呢。”说着,少年仰头笑了起来,颇是欢愉。
  不经意间,他的眸子扫到了我所在的地方。我冷冷地与他对视,不含任何感情。
  银衣少年似乎被震了一下,皱了皱眉,侧头向一个从人问道:“舞及来了没有?”
  “禀少爷,大小姐还未到来。”那人躬身恭敬已极地答道,与对待皇亲国戚一般无异。
  少年脸上立刻僵了,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直盯着我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司徒若影?”
  我自然知道这名司徒族人为何不确信。我身上脸上的狼狈,可以遮掩住曾经属于梅若影的活泼与生气。
  谎
  22  谎
  银衣少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直盯着我片刻,终于是确信了:“司徒若影!司徒舞及呢!”
  我站在刘辰赓身后,能清楚看到他背上的肌肉在瞬间颤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顺着银衣少年的视线看向我。
  陈叔立刻站向前去,为他掩护身后。
  他脸色青白,在看到我的瞬间闪过不易察觉的泫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已不复平常的潇洒自若,却让人看着鼻子发酸。
  他肯定知道,肯定知道的……
  在虎视眈眈的敌人面前转头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然而,忍不住吧。
  还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看,是吧。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也许是认为已经无法从这样的劣势中扳回一城,又或许是知道了关于司徒若影的许多,眼里的情意再也没有掩饰。甚至于,连林海如的安然归来也没有察觉。
  何苦!何苦来由。
  虽然是司徒家设下的套子,但是自己跳进去的,却是你我两人啊。
  如今,还要怎么回去?
  回到一切没有发生的过去……
  我抬头,低声对林海如说道:“帮我个忙,从膻中援我一些内力,足够大声说话的量就行。”
  林海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没反对,默默地将我从后方揽着,手绕到前方抵住我的胸口,借着稍宽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柔润的真气便细细地传了过来。
  转回头去,脸上立刻表现出极其惊异的神色,不能置信地问道:“咦!你是什么人?怎么我在司徒家里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少年的脸更是难看,忍了数忍,还是忍不住地怒喝道:“废话!我司徒雨及何时需要你这贱人之子来认识。”
  “司徒雨及?”
  林海如低声答道:“司徒荣及的独子,司徒舞及是他的姐姐,就是周妍。”
  “哦,原来如此啊!”我嘻嘻一笑,又转而对那少年道,“你是不是只有一个姐妹啊?”
  “是又怎样!”
  司徒雨及又摆起了脸色。
  “呵呵,希望不是。若是,那这次你爹可就要立刻绝后了。”我的语气比他冷厉,眼神比他阴狠,笑容也比他的灿烂。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想在两世为人的我面前摆谱,不嫌尚早了么。
  “你!”
  “你姐姐早没救了,她自己喝下了冰魄凝魂。”
  他一脸不可置信,却又似乎信了一点,脸色变得厉害,毕竟周妍有冰魄凝魂之毒是很少人才知道的。
  “这不可能!没理由的!”
  想起那女人死前最后的叹息,我把谎言编得十分顺溜:“谁说没理由,她不能与司徒凝香在一起,想来想去觉得活着没意思,就用司徒凝香的毒自杀了呗。她还说要用不长的余生慢慢地思念凝香呐。”
  “这……这,不可能!”司徒雨及明明知道是很可能的,却依然嘴硬。
  不过这下倒好,毕竟是毛头小儿,情绪激动下一时也忘了究竟来这是干啥的了。
  “少爷!”他身旁一个很有忠仆相的人低声提醒他,“别中了奸人之计。”
  “好个奸人之计。只可惜世事并不会都如你所愿啊。”我笑道,“且不说你姐姐是生是死,就连刘辰赓身上的毒,也不一定会置他于死命。”
  “大胆,七皇子……宫主的名字可是你能直呼的!”
  我循声看去,原来是三宫之一的孙凤梅。三宫一直都是面覆轻纱,话也少,我向来把林海如之外的当做透明人。她如今虽已卸了罩面,只可惜我眼神练得厉害,司徒若影身体的底子也不错,光看体型就能认出人来。
  刘辰赓沉声说道:“闭嘴。”
  却不知这声住嘴是向她说的,还是向我说的,因为他单是支撑着不倒下去已经十分困难了,没办法再做出任何动作。
  我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眼神示意,林海如就抱着我来到他身旁。
  司徒雨及终是少年气盛,脸上都是不屑与鄙夷,冷笑着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牛皮要怎样吹破。”
  我不理他,反正能拖则拖,更合我意。
  “谁有干净的银针?”我问道。
  刘辰赓身后的人相互看着,都没人回答。
  “那钢针铁针铜针竹针也行啊。”我的要求退了一步,毕竟针类杀伤力本就小,要上战场杀敌,就得涂毒。要找干净的就已经极难,何况我还加上了材质的要求。
  小六儿突然讷讷地伸出手来,说道:“小黑哥哥,我还有一套钢针。”
  我看到他手上那套并不陌生的针,有些心酸。
  那是在无事的日子里,我用来教他针灸用的。他有一次见我用这个在自己身上扎刺,就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学。都是仆从身份,我也不是正职大夫,所以也不敢跟陈叔要一套银针,就用钢针代替。
  我已看出刘辰赓那道血口颇为严重,普通的点|穴根本不足以止血。接过钢针,挥手数下,就在他身上制了数处|穴道,他腰际的血立刻止了。
  无意间,手上沾了他的血,炙热的,像要马上灼伤我的手。凝望着鲜红的液体,一瞬间有些恍惚……恍若隔世。
  微一凝神间,转而执起他的手,忍了甩手而去的冲动,细察他的脉搏,又顺手尝了尝血。我不看他,却能感到那灼灼的目光。他一直默默地站着,任我施为。
  “冷叔去哪里了?”我问道。
  “去寻救兵了。”他低声地答道。
  我直接无视他射在我身上那些复杂深沉的目光,沉吟一下,转而问陈叔道:“你第二次中毒时,我给你配的药丸还有剩么?”
  “有的!”陈叔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拨开塞子,一股药香四溢,倾于手心,倒出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棕色药丸。
  我看刘辰赓一眼,又别开脸去。
  即使如今,我俩之间仍然有着难名的默契。
  他默默地伸出手,接过药丸。
  我在他身边,即使不用抬头,也能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他如今,并不再疑我。
  而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