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一意孤行      更新:2024-04-14 09:12      字数:4951
  冷道,
  “不过,未经教主传讯,擅闯修竹院禁地是教里明文定下来的死罪。章舵主,若你愿意一死谢
  罪,我立刻去放了戚堂主。”
  所有在场的人神色俱是愕然。
  卓起扬皱起了眉头,眉宇间闪过思索的神色。
  章干盯着面前寒光闪烁的匕首尖端怔了半日,迟疑道,“这……这是……竟然要我死么……”
  “不错,是要你死。”
  秋无意面无表情的道,“你若不死,你今日的冒犯举动就要戚堂主去承担惩罚了。”
  章干又怔了很久,闪烁的泪珠渐渐凝聚在眼眶里,“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他呆呆
  看着匕首,忽然一咬牙,道,“秋左使,我死了之后,请你立刻放了老大,什么事情都不要牵
  扯到他身上!”
  见秋无意干脆的答应下来,章干伸手拿起那把匕首,狠狠心,闭起眼睛就往自己的心窝扎去!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传来。卓起扬手微抬,手里的小石子就要发出去打落那柄匕首!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章干的表情有些异样。
  通常,在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个瞬间,人的脸会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抽搐。
  而章干的表情中虽然有恐惧,却没有痛苦。
  心念电转间,卓起扬立刻将石子扣住不发。
  鲜血蜿蜒的自胸口流下来。不多,只有细细的一小股。
  章干愕然看着插在自己心窝上的匕首,又抬起头来迷茫的望着秋无意。
  半截匕首都插进心窝,他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此刻他还活着?
  秋无意笑了。他伸手将寒玉匕轻轻拔出来,拨了拨柄部的机括。缩进去的一半匕身突然又弹了
  出来。
  他转头对着周围的影卫朗声道,“各位都已经看到,章舵主是决心以死来谢今日之罪的。”见
  众影卫点头表示同意,他继续道,“既然章舵主是愿意把性命交给本教、交给教主的,那么如
  果我说看在我的情面上,各位就当作章舵主没有来过,如何?”
  众影卫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了片刻,为首一个中年高大影卫缓缓点了点头。
  秋无意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微笑道,“屈墨,你是这里影卫中唯一能说话的,你会不会说出
  去?”
  黑衣少年沉默着摇头。
  他的性命就是秋无意救回来的,他的家仇也是秋无意替他报的,只要秋无意一句话,他连性命
  也可以不要,又何况是这种算不上大事的事情?
  章干楞了半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霍然站起来,大声道,“大恩不言谢!秋左使,以前我章干都看错你了,以后只要用的着我
  章干的地方,秋左使尽管开口!”
  秋无意收了笑容,正想冷冷说一句“我用得着你什么地方?”,忽然听到一阵鼓掌声响起。
  “好一出瞒天过海,精彩,精彩。”
  卓起扬鼓着掌,嘴角边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讽神色,自竹林后慢慢的转出来。
  瞬时间,章干的脸色大变!
  秋无意的脸色也变了。
  在场众人纷纷单膝跪下行礼。
  卓起扬并不看别人,只看着秋无意将寒玉匕收进怀中,随即躬身行礼,神色间若有所思。
  看了一阵,他的目光移到章干的身上,“章舵主,我听说你和戚堂主的关系很好?”
  章干低头道,“是。”
  “你今日私闯这修竹院,也是为了他?”
  “是。”
  “戚堂主虽然受惩,但还不至于死,而今日你若为了他丢掉性命,你的死是不是不值?”
  章干猛然抬头,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卓起扬道,“章舵主,你的行事太过于莽撞,还需要多点历练。本座将你降为香主,依旧跟随
  戚堂主麾下,你可有话说?”
  章干迟疑了一阵,还是坚持道,“属下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戚堂主他……”
  卓起扬摇摇头,转身吩咐一边的黑衣少年道,“屈墨,你带着他去议事堂,告诉戚堂主去休息
  罢。”
  屈墨躬身领命。
  章干大喜,欢天喜地的跟着屈墨走了。
  卓起扬挥了挥手,周围的数名影卫的身影轻飘飘的掠起,就如同影子般在周围倏然散开不见了
  。
  诺大的后院顿时只剩下他和秋无意。
  秋无意垂着头站在卓起扬的对面,心里也知道今日惹恼了他。
  纵然他今日的做法和卓起扬的想法一致,但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还是少作为好。
  想起刚才的种种行径,秋无意忽然觉得很无趣。望望柏树下冷掉的一桌酒菜,饮酒的兴致也败
  了。于是他行礼道,“属下也告退。”
  等了一阵,见卓起扬始终不说话,秋无意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去。
  一只大手猛地揽上了他的腰,用力一转一带。秋无意脚下一个踉跄,人顿时站立不稳的栽倒进
  身后的怀抱中。
  “啊……”低低的惊呼声响起,随即又被炽热的唇堵住了。
  人被紧紧压在柏树上,粗糙的树皮磨得背后一阵热辣辣的痛,火热的吻辗转在淡色的丰润双唇
  上,颤栗的快感自唇与唇交合的地方、自身体皮肤接触的地方无法遏制的传来。
  轻微的丝帛摩擦声响起,腰间系紧的丝绦衣带被拉开了。
  秋无意吃惊的猛然睁大了眼睛。竟然要在这里……
  眼前是卓起扬轮廓分明的英挺面容。曾经无数梦回,幻想中才能伸手触及的这张面容,如今就
  近在咫尺。如果是他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抬起来准备推拒的手又缓缓垂了下去。
  空气中回荡着细细的喘息声和呜咽的呻吟声。
  注视着眼前红晕的脸颊,汗湿的乌黑长发,卓起扬搂紧了怀里的人,幽深的暗色眼眸中似怜惜
  ,又似感伤,种种难以明了的复杂神色闪过眼底。
  《烟雨江湖》第九章
  月色如水,泻地如银。
  十一月十五,正值月圆之夜,难得的好夜色。天涯各处,都少不了雅人执杯在手,吟诗赏月。
  而天子脚下的京城,根基数百年的繁华之地,风雅人自然更多。
  和以往去处不同的是,今夜的众多文士雅人中,十个倒有八个去了新近开张的闲人居茶楼。
  华灯照得茶楼周围夜色亮如白昼,生意正兴隆。闲人居的纪大老板却是意兴阑珊,坐在自家后
  院里不住的唉声叹气。
  刚叹了几声,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个人影,冷冷道,“大把大把的银子赚进来还愁眉苦脸,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鸿熙摇头道,“银子多有什么用处?大把的银子就能让你变成女人,嫁给我做老婆么?”
  最后几个字刚说出口,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经热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纪鸿熙摸摸自己肿起的半边脸颊,苦笑着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佳人一揖到地,“玄影弟弟,我
  不该冒犯你,是我错了……”
  又是啪的响亮一声,这次的巴掌打在另半边脸上。佳人对着他冷笑,“谁允许你这样叫了?叫
  我影子。”
  纪鸿熙叹气,“我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又何苦来和我过不去?”
  影子瞪了他一眼,道,“明明是那个姓萧的事情让你心情不好,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说去?成
  天在这里唉声叹气,看得人心烦。”
  纪鸿熙想了想,喃喃道,“有道理,真他妈的有道理。”嘴里念叨着,居然真的就往后面走去
  。
  庭院后面的假山石畔种植了百余株枫树,霜叶似火。
  斑驳的树影下,萧初阳的模糊身影默然伫立其中。
  纪鸿熙远远的走过去,道,“大哥,你整整一日没有进食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连着叫了几声,萧初阳似乎才从沉思中惊醒。“还好,不觉得饿。”
  他瞥了眼纪鸿熙的脸,微笑道,“怎么,又惹影子发脾气了?”
  纪鸿熙苦笑,“随便你说罢,反正每次吃亏的都是我……”边说边踩着碎枝叶走入林中,“大
  哥,在这里站这么久做什么?”
  萧初阳沉静的注视着手掌中的一片火红色,道,“看枫叶。”
  纪鸿熙默然走近。
  “鸿熙,你看。以前秋思亭那儿也有这么一片枫叶林,还记得么?每到秋冬天的时候,咱们兄
  弟几个经常在那里摆一桌酒消磨时间。对了,有次你输了酒令,被罚去绣锦囊,缝出来的针脚
  惨不忍睹,让大伙儿笑了半个月。”
  手里摩挲着枫叶,口中低声说着,萧初阳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轻轻的笑了。
  纪鸿熙神色一黯,“大哥……”
  萧初阳摆了摆手,“不必提醒我。我知道秋思亭已经不在了……整个天一搂都被一把火烧了,
  不光是秋思亭,那片枫林想必也不在了罢。”
  他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纪鸿熙笑了笑,道,“烧光了也好。”
  纪鸿熙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摇摇头。
  萧初阳又出了一阵神,问,“来找我有事么?”
  纪鸿熙道,“前几天有几个小子在闲人居附近探头探脑,昨天终于被玄影捉了一个,施了点手
  段掏出口供来。原来他们果然是苍流教的探子。不仅是我,只怕大哥你在这里的消息此刻也传
  进卓起扬的耳朵了。”
  萧初阳哦了一声,平静的道,“无妨。反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的。”
  纪鸿熙无奈道,“大哥,你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苍流教对着干?”
  萧初阳沉着点头,“该做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做。”
  “他们现在势力庞大,你却是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扳倒他们?”
  “现在当然不能。所以我还要等。”萧初阳慢慢道,“以卓起扬的野心,苍流教的势力,他必
  定不甘心只做一方霸主。卓起扬若决心称霸中原武林,定然有其它势力不服。届时,中原武林
  必定引起一阵大乱。而趁乱发难,就是扳倒苍流教的大好时机。”
  纪鸿熙叹气,“趁机发难,确实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他乱你也乱,一片混乱中,也有可能是
  反抗势力被苍流教灭掉。大哥你说对不对?”
  萧初阳沉声道,“‘一招走错,满盘皆输’。本就是这个道理。那么,就要看混乱中先走错的
  是他,还是我了。”
  纪鸿熙摸摸鼻子,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么纪家的银两随便大哥调度便是。纪家各地分号
  的消息网也随便用罢。对了,你家的那些秘籍还在我这里,我等下就拿来物归原主……”
  萧初阳吃惊不小,“昨日才托你去找,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纪鸿熙道,“哪里是刚找到的,其实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说起来误打误撞,枫叶酒家在关外
  开的分号有次擒了个独脚大盗,从那大盗身上搜出个包裹,听他供认是从哪里的牌坊上摸下来
  的。可巧他不识字,以为是什么古书,准备运到中原卖钱。伙计们认得包袱上的图记是萧家的
  ,就送到我这里来了,倒吓了我一跳。”
  萧初阳怔了一阵,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凄凉,喃喃道,“他苦心积虑要的
  就是这个,没想到终究不如他所愿,天意,天意!”
  他收了笑容,问纪鸿熙道,“你准备怎么办?”
  纪鸿熙笑了笑,道,“我是生意人,自然只管生意场上的事情。只要他苍流教不来砸了我的茶
  楼,其它的我也懒得去搭理。”
  悲伤的神色自萧初阳的眼中闪过。
  “不错,你是生意人,不愿管江湖上的事情。可是你纪家的仇呢?你的父亲,你的朋友眼睁睁
  的死在你面前,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么?”
  纪鸿熙脸上的笑容完全褪去了。
  “忘不了。也不会忘。”他的声音中竟也带了说不出的苦涩,“就是为了避免看到他们死在我
  面前,那段时间里,我才会四处奔波,竭尽全力组织人手救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苍
  流教发难的太早,仓促之下,还是没有能够挽回。”
  两人相对黯然。
  沉寂了一阵,萧初阳叹道,“那今后呢,今后你不打算报仇么?”
  纪鸿熙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头顶上的枫叶,缓缓道,
  “做生意的时候,我经常坐在自己的店里,整日看江湖上的人来来往往。辛苦的,懒散的,求
  名求利的,怎样过活都只在各人一念间。”
  他侧头看了看初阳,“什么打算?什么恩仇?人生不过一世,任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只要过
  得平静逍遥,又何必对江湖上的事情如此执着?大哥,我倦了,索性还是抽身退出的好。”
  萧初阳沉默了半日,沉郁的笑了,“鸿熙,你终究是看得开。这点大哥不如你。”他拍拍纪鸿
  熙的肩头,道,“既然这是你的意思,大哥不勉强你。可是”
  他笑了笑,“你不是江湖人。我是。有些事情,我终究放不下。”
  一片枫叶轻飘飘的落到萧初阳的手臂上,附着在衣袖口处。
  萧初阳的目光也缓缓落到那里。
  自从雪儿死的那天起,被衣袖掩盖的手腕处那两道深刻的疤痕,每到阴雨霜雪的天气,都会不
  时的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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