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22:54      字数:4815
  其他几个嘿嘿地笑,有多委琐就有多委琐。
  轿子里的人不知道。
  如果此时有人一直跟着他们就会发现,轿子的外面帷幕变成了宝蓝色,轿帘上的饰金银色螭龙图案的绣带也不见了。
  轿子摇摇晃晃地出了翠花胡同,绕了半个城,在安定门大街不远处鼓楼下大街的一间“窦记笔墨铺子”停下。
  提着灯笼的仆上忙上前撩了轿帘。
  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的老年文士下了轿,一面轻轻地敲着笔墨铺子的大门,一面边喊着:“范掌柜!。
  ※※※※※
  宋墨看见自己站在了大片雾里。
  凄迷浓雾一层层的卷起,看不到来时的路,周围的景致。
  他茫然地走在雾里。
  湿冷、腻滞,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继续朝前走,如同穿过重重的薄纱。走过了一重还有一重,仿佛没有尽头。
  为什么?
  他问。
  没有人回答。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雾越来越浓。
  为什么?
  他对着前方大声喝斥。
  浓雾好像也害怕他的怒火,在他的喝斥声中两边散开。
  他看见有人挑着盏灯笼走在他的前面。
  在浓雾中散发的莹润、皎洁的光芒。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他一阵兴奋,心里立刻变得安宁,镇定。从容起来。
  可那些浓雾又很快地聚在了一起。而且比从前更厚重,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一点灯光。
  屈辱、愤怒,化成了不甘,如涛天的洪水把他淹没。
  他向大吼着“为什么”。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浓雾散开又聚拢。聚拢又散开。
  莹莹的灯光时隐时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灯光化为心中的一股执念。
  眼前“隆”地一声,迷雾骤然间散去,出现了个朦朦胧胧太阳。
  桔黄色的光温暖而平和,占据了他整个眼帘。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雀鸟围绕的青绿色铜灯上。燃着一团桔色火。
  身边有人长透了口气:“世子爷,您终于醒了!”
  他循望去。看见了陈曲水清瘦而儒雅的脸。
  “这,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喉咙因干涩而刺痛,说话间,目光朝着四周扫了圈。
  窄仄的耳房,糊着白色高丽纸的窗棂,简单的黑漆家具,没有第二个人,像下人住的耳房。
  陈曲水仿佛知道他的干渴似的,一面端了泡了蜜蜂的暖水喂他,一面道:“这里是四小姐开的笔墨铺子。您神志不清,我们只好把您先带到这里来了。”
  窦昭!
  竟然是窦昭救了自己!
  宋墨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四小姐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陈曲水准备跑路时,遇到了带着陈晓风几个翻墙而入的段公义,他已经从段公义那里了解的事情的始末。
  他把严朝卿和徐青被人追杀的事告诉了宋墨:“……当时小姐就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件是针对蒋家的,用豢养的死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两个既不是蒋家血脉,又不是蒋家亲族的人,太不合理情了。然后四小姐一问陆鸣,这才发现您身边几个重要的人都不在京都,隐隐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您的。就连夜让段公义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赶了过来。没想到……”陈曲水想到自己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宋墨时的惊骇,不由暗暗庆幸,“还好四小姐没有迟疑,不然……”
  不然,他就是保住了性命,也会被遂出家门。
  想到这里,宋墨心神一凝,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六个时辰!”陈曲水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宋墨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之色。
  六天五夜的不眠不夜,伤筋断骨的折磨,丧母之痛,父亲的绝情,都没能消磨他的心志,一清醒过来就开始了解自己的处境。
  意志之坚,实属罕见。
  再过几年,何愁不能支起一个户门?
  想到这里,他就更奇怪英国公的行径了。
  这么优秀的长子,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念头闪过就被陈曲水压在了心底——英国公是显赫百年的勋贵,水深着了,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触及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巳时。”宋墨沉声道。
  父亲约了伯父和两位叔父辰正开祠堂,现在他人不见了——如果他只是英国公的长子,做为族长的父亲提议,长辈们没有异议,他在不在都一样,立刻可以把他从宋家除名。可他不仅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个世袭的四品佥事,把他逐出门,就意味着要废世子,就意味要上折得皇上的充满。然后去吏部备报,没有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根本就不会同意。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会建议第二天再开祠堂的原因。
  为了万无一失,想必父亲还有些事要提前准备。
  现在他被人救走了,他不在场。不要说把他驱逐出家门了。就是之前的种种算计恐怕落空了吧?
  现在,父亲一定很头痛吧?
  想到这些。宋墨锥心的痛。
  而陈曲水见他表情晦涩不明,立刻想起了窦昭的吩咐,忙道:“小姐身边只有段公义、陈晓风几个堪用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救余护卫和陈桃……”说完。遗憾地叹了口气。
  宋墨神色一黯,闭上了眼睛。
  陈曲水心弦紧绷。
  四小姐怕宋墨心灰意冷之下主动离家出走,特意嘱咐段公义转告他,如果宋墨有迟疑之色。要想办法激起他的斗志。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气氛则随着这寂静变得越来越压抑。直到快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宋墨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你能帮我送几封信吗?”
  陈曲水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里的喜悦,要和平时一样温和的声音道:“四小姐说了,公的吩咐,如同她的吩咐。”
  实际上,窦昭的原话是:“如果能及时救出宋墨,你们就赶快让宋墨联系他信任的人。他如果托你们跑腿帮着送个信什么的,你们帮帮也无妨,如果是其他的事,你们就说人力不够,有心无力。千万不要搅和进去!我们救他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了,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但他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帮宋墨了,不如做是漂亮一点。
  宋墨微微地笑,从眼底流露出来的一丝暖意让他的表情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问陈曲水:“我的伤怎样了?”
  他感觉不到疼。
  陈曲水迟疑了一会,低道:“您的伤势太吓人了,我们不敢请大夫,段公义给您用了他师门的疗伤药,不过,最好还是请御医帮着瞧一瞧……”
  那药里应该有麻沸散!
  宋墨笑道:“是什么药?再给我几颗吧?”又道,“我也不能总躺在这里,有些事,还得我亲自出马……”
  “可……”
  “我知道。”宋墨笑道,“我的伤这么重,能让我感觉不到痛,这药肯定霸道,而且可能会有副作用。可总比丢了性命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你让段公义进来吧,我还没有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的。至于四小姐……”他挑了挑眉,整个人好像飞扬起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什么了!”
  ※※※※※
  看见陈曲水从耳房里出来,段公义和陈晓风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怎样?”
  陈曲水扬了扬手中的信。
  段公义咧着嘴笑了起来。
  陈晓风也松了口气。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
  他们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如果宋墨还不为自己救条出路,那也太没意思了。
  段公义这才打了一个哈欠,疲惫地道:“我负责送哪几封信?送完了,我也好去睡一觉。”
  他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回真定,刚洗了个澡,又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都,早就累得不行了。
  陈曲水忙道:“你们去休息吧!不过是去送几封信,又不是要去打架。我和崔十三就可以了。”然后把宋墨要药的事说了。
  段公义沉默了半晌,道:“世子爷的话也有道理。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不愿意跪着活。”去了耳房。
  陈曲水和陈晓风齐齐叹气,一个回去睡觉了,一个找了崔十三来,安排送信的。
  远在真定的窦昭正站在庑廊下看着粗使的婆子们搬茶花。
  这些花是送给东窦过年用的。
  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担心地道:“也不知道段护卫和陈大哥他们怎样了?”
  窦昭没有做声。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冒险。
  可他一想到前世宋墨的遭遇,就无法莫视事情再次重演。
  她不由喃喃地道:“有时候,身份也是种束缚!”
  希望这一世保住了世子之位的宋墨,能不要那么疯狂。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功
  宋宜春站在上房的庞廊下,看着院子里四处乱窜的护卫,只觉得全身发冷。
  宋墨竟然失踪了!
  他是从哪里逃走的?
  又是谁救了他呢?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派个人在屋里守着的。
  可他这个儿子,足智多谋不说,而且巧舌如簧,他要真的派人守在屋里,说不定会被他策反。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常护卫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国公爷”他抱拳行礼“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宋宜春顿时暴跳如雷“难道他还能飞了天不成?”
  他的话刚说出口,两人精神均一震。
  宋宜春和常待卫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急急地进了内室。
  内室的屋顶,有几块承尘很明显的被掀开过。
  “快来人!”宋宜春一喜,大声地喊着人。
  不一会,常待卫就领着几个人爬上了上去。
  “国公爷”很快,他从承尘上伸出头来“屋顶的瓦被揭开了,还有铁爪留下来的痕迹——有人从东边的小巷爬了进来,救走了世子爷。”
  东边小巷,旁边就是颐志堂。
  宋春宜目光一凝,沉声道:“把颐志堂给我围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常待卫带着人去了颐志堂。
  宋宜春却颓然地坐在了内室临窗的大炕上。
  现在怎么办好?
  他原本准备把宋墨把个半死,然后就这样把他在内室晾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开祠堂,再把他赶出家门……到时候肯定有人来劝,他只要拖延几日,就算是最后把宋墨接了回来,以宋墨的伤势,只怕也活不了几日。根本不用上书皇上。
  如果宋墨被人救走了,这条路就行不通了。
  他之所以能顺利地擒了宋墨,完全是因为有心算计无心。等宋墨缓过气来……
  宋墨十岁的时间就曾上阵杀过倭寇!
  宋宜春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蒋梅荪,都是他,把他儿子教成了这样!
  这哪是他宋宜春的儿子简直就是他蒋梅荪的儿子!
  他在屋里暗暗诅骂着自己的已经去世大舅兄,有护卫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国公爷,二爷来了。”
  宋翰!
  宋宜春很是意外,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翰红着眼睛跑了进来见屋里只有父亲一个,忙拉了父亲的衣袖:“爹爹,我要大哥。我一个人守着娘亲,我害怕。”说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宋宜春看着皱头紧锁,大声地喝斥着次子:“你都多大了,遇到事就只知道哭!难道你就不能懂事点?都是你娘把你给惯坏!”说着一把将儿子甩一了一旁“你再哭,就给我去跪祠堂去!”显得很不耐烦。
  宋翰愣愣地望着父亲,嘴张得大大的,震惊的都哭记了哭泣。
  宋宜春看着心里更烦了,大声地喊着护卫:“谁带二爷过来的?”
  护卫忙道:“是二爷身边的梨白。”
  “把她给我叫进来!”宋宜春脸色铁青地把梨白教训了一顿:“……你要是再看不住二爷,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梨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不停地给宋宜春磕头。
  宋宜春抬脚就朝着梨白的心窝踢了一脚:“还不给我滚!”
  梨白痛得额都冒出冷汗来,揽着被吓傻了的宋翰狼狈地逃出了内室。
  宋宜春觉得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
  他问护卫:“常护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那护卫十分的机灵,立刻道:“我这就去看看!”朝着宋宜春抱了抱拳,飞快地出了内室。
  宋宜春长吁了口气,坐下来喝了。茶。
  宋墨应该藏在颐志堂。
  他身边几个能用得上的人要么不在京都要么被拘谨了起来,就算还有几个平时对他忠心耿耿的,可也都是些不足为齿的小人物,凭他们,没有能力把宋墨救出府去。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