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22:53      字数:4996
  她是大家出身,院子里看不到人就并不代表院子里没有。
  “你去叫了车夫,赏他一两银子,”高氏吩咐乳娘,“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南洼。”
  马车和马车夫都是同村李举人家的,李举人听说王行宜起复后强行借给他们家用的。原来说好了明天晚上回去的,现在要人家车夫连夜赶路,打赏是少不了的。
  乳娘知道事情有了变故,但她是从高家出来的,懂规矩,什么也没有问,喊了马车夫,借口说家里有急事,先行离开了窦家。
  路上,他们碰到窦家的马车。
  乳娘“咦”了一声,笑道:“可能是窦家七爷回来了!”
  言下之意是不是要打个招呼。
  高氏却拉了乳娘,吩咐马车夫:“不要停!”声音有些急促。
  两辆车错身而过。
  高氏长长地吁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现在哪还有脸和窦家的人打招呼!”
  乳娘这才凑到高氏的耳边悄声道:“怎么了?”
  高氏生下来就由这乳娘照顾,后来又跟着她在王家苦熬了十年,于高氏像亲人一样,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乳娘听得目瞪口呆,着急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想到高氏连夜往南洼赶,拉了高氏的手不停地嘱咐她,“您和大爷成亲第十九天大爷就跟着老爷去了西宁卫,说起来,您和大爷之间只有恩,没有情,您可不要犯糊涂,这是他们兄妹的事,您劝劝也就罢了,千万不要一个人在那里硬顶着。老太太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这些年要不是您,王家怎么买得起田,姑奶奶怎么做得了生意?您待老太太比亲娘还要亲,可老太太说起家里事来,总要把姑奶奶放在您前面。庞氏不情不愿地嫁了进来,家无余财的时候尚瞧着你不顺眼,仗着二爷对她千依百顺,非要和你争个高下,现在老爷起复了,她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可别到时候让全家人都瞧着您不顺眼。”
  “做娘的都心疼女儿,我娘还不是心疼我。”高氏无力地辩了两句,道,“我之所以要赶回去,就是想说服大爷请公爹出面,强行地把小姑接回去。不然让庞氏这样搅和下去,就算是把小姑接了回来,只怕到时候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那可就丢死人了!”神色有些无奈。
  乳娘不住地点头:“您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那边窦昭看见辆马车从身边过去,不由回头望了一眼。
  这半边街都是西窦的宅子,谁这个时候从这里经过?
  念头闪过,听见高升道:“七爷,好像是王家的马车。”
  窦世英一愣,随后释然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王知柄商量,我们装着不知道就行了。”
  高升笑着应了声“是”,马车直到进了二门才停下。
  管家、小厮纷纷上前,管事更是笑道:“七爷,六爷酉时就过来了,一直在书房等您等到现在。”
  窦世英抱着窦昭就去了书房。
  窦世横正悠闲地坐在醉翁椅上看书,旁边的小几上摆放着茶水、瓜果。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朝着父亲说了句“回来了”,道:“你又去钓鱼了?”语气自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书房的主人。
  父亲笑着没有做声。
  六伯父欲言又止。
  父亲轻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知道就好。”
  两人像打哑谜似的,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找我什么事?”父亲道,“一直等我等到现在,连留个条子都不行?”
  “就是想问问你参不参加今年的乡试了。”六伯父给父亲倒了杯茶,“要是去参加乡试,这就要准备启程了。”然后揪了揪窦昭的发梢,笑道,“小尾巴,跟着你父亲去钓鱼了?冯伯伯家的饭菜好吃不好吃?”顺手给了她一杯茶。
  看样子,六伯父不仅知道父亲偷偷去看望祖母的事,而且连父亲去看过祖母之后就会找冯保山谈心的事也心知肚明!
  窦昭客气地喊了声“六伯父”,回了声“好吃”,端着茶盅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
  父亲很犹豫:“我去了,寿姑怎么办?内院没个主事的人,我有些不放心。”
  六伯父不以为意:“把她送我那里去,让你六嫂帮忙带着。”
  “到时候再说吧!”父亲还有些迟疑。
  六伯也不催促,指了指书案上几大卷书籍:“今年新出的时文,五哥让人带回来的,家里进了学的一人一份。”
  父亲道:“这么说来,五哥是打定主意让我们家中了举的人都去参加会试了?”
  六伯父笑道:“子君说他不去。他怕中个同进士回来!”
  子君是二堂兄窦玉昌的表字,他后来还就真的中了个同进士,因怕被人嗤笑,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仕,最后在家帮着三伯父管理窦家的庶务。
  父亲哈哈大笑,吩咐丫鬟喊了妥娘过来,让妥娘服侍窦昭回去睡觉,自己则和六伯父看起时文来。
  窦昭努力地回忆着前世的事。
  父亲和六伯父一起去京都参加乡试,一起中了举人,然后就留在了京都,直到第二年的六月才回来。会试父亲是二甲第十三名,六伯父却名落孙山。
  她记得父亲的师座是当时的内阁大学士何文道,他做了二十年的内阁大学士,先后主持过两届会试,经历两朝,是官场中有名的不倒翁。反而是陈季舟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她嫁的是勋贵之家,认识的文人有限,没有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了起来。
  窦晓是庚戌年,也就是明年三月十六出世的,他做满月的时候,正好传来父亲金榜题名的消息,王映雪后来常拿这个说事,以此证明窦晓是如何的有旺家之运。
  算算日子,王映雪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怀的孕。
  她有些心浮气躁,却什么也没有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她就是拦得了一次,难道拦得了两次、三次不成?
  窦昭想到了母亲。
  就算那次她没有死成,看见王映雪怀孕生子,恐怕一样会做傻事吧!
  窦昭怒其不争,可更多的,却是心痛,心痛母亲的痴情。
  她在床上翻了半天才混混沌沌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庭院里的树叶被洗得碧绿,透着股清新的味道。
  妥娘领着茉莉和海棠给窦昭做冬袜,玉簪冲了进来。
  “外面的雨好大!”她拧着湿透了的裙裾对妥娘道,“我等会要给俞家嫂子送点丝线过去,你把上次四小姐赏你的杭绸挑线裙子借我穿穿,我回来就还给你。”
  俞家嫂子,是大家对俞大庆媳妇的称号,俞大庆是俞嬷嬷的儿子。
  妥娘有些不悦,道:“俞家嫂子要用丝线为何不自己买?你这样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送人情,小心七爷知道了发脾气。”
  玉簪恼羞成怒,嗤笑道:“只要你不说,七爷就不会知道。”又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怀里揣了十两银子就以为自己是有钱人了!七爷可是窦家的爷,三千两银子,说给四小姐就给四小姐,几根丝线而已,说不定你去说,七爷看见我是受了前头奶奶之托照顾四小姐的,还会赏我几匣子丝线呢!你舍不得裙子就直说,用不着拿了四小姐的名头作贱我。”
  茉莉吓得躲在墙角发抖,海堂却不甘示弱地道:“那我们就去七爷面前说去,看七爷是赏你几板子还是赏你几匣子丝线?”
  “小贱人,你还反了天了!”玉簪上前就扇了七岁的海棠一耳光,正准备反手再给海棠一耳光的时候,妥娘冲上前捏住了她的手使劲一拽,玉簪一个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
  “你再动手试试!”妥娘横眉怒目地盯着玉簪,“我立马告诉七爷去。”
  玉簪想着妥娘是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出身,怕吃眼前亏,狠狠地瞪了妥娘一眼,“哐当当”甩着帘子出了门。
  茉莉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素馨姐,你快给玉簪道个歉吧,她肯定是去俞嬷嬷面前告你的状去了。”
  妥娘却冷冷地一哼,倔强地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明明是她打人不对,凭什么让我给玉簪道歉!”
  “可是……”比海棠大一岁的茉莉很是担心,“俞家嫂子是俞嬷嬷的儿媳妇……
  “儿媳妇怎么了?”海棠不服气地道,“儿媳妇就更不应该拿四小姐屋里的东西了。”她支持妥娘,“素馨姐,上次东府那边的二太太从福建回来的时候,特意让人给四小姐送了些福建的特产过来,我看见玉簪把那些零嘴每样捡了两件送去了俞家嫂子那里。要是七爷问起来,我给你作证!”
  她们把窦昭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玉簪打人,海棠告状,并没有避着窦昭。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没有当家主母的麻烦。
  不过,玉簪不能再留在她屋里了,上行下效,会带坏她屋里的小丫鬟们的。
  至于俞嬷嬷,暂且先看她如何处置这件事吧!
  第三十五章 处置
  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