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22:53      字数:4967
  下来,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和内阁集议,突然吩咐小太监宣早已过世五、六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冬来伺候笔墨。现在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是淞江的陈季舟,如果明年他主持会试,还请窦铎和窦世棋早早商议,是否让窦家有资格参加会试的子弟都去试一试。
  窦铎接到这封信脸色大变,立刻写了封信给窦世棋,让窦文昌连夜赶往福州,他则带着窦世英去了东窦。
  窦昭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王行宜起复的事,祖父和父亲的异样立刻让她警觉起来,她打发身边的丫鬟歇下,只留下妥娘:“你去跟二门的婆子说一声,若是祖父和父亲回来了,让她立刻来报一声。”
  妥娘去二门传了窦昭的话,守在床前做针钱活。
  亥时,二门有消息过来。
  妥娘喊了窦昭起来。
  窦昭穿衣,去了鹤寿堂。
  祖父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机敏地守在门口。
  看见窦昭,两人错愕地齐喊“四小姐”。
  父亲听到动静满脸诧异地走了出来:“寿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目光却严厉地瞪着妥娘。
  妥娘小腿肚子发颤,喃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昭已笑着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您和祖父去串门,为什么不带着我?”
  父亲哑然失笑,抱着窦昭进了屋。
  祖父面色凝重地坐在炕头,见他们进来,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道:“你若是能早点成亲,寿姑也有个人管。你看家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半夜三更的,寿姑还在院子里乱窜。你这样意气用事,除了让你自己心安,还能怎样?一面说自己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了,一面却还做些不负责任的事。”
  父亲唯唯喏喏,有些说不出话来。
  窦昭从祖父话里、父亲的态度中看到了转机。
  她心情顿时前所未有的明媚,决定恶心恶心祖父:“祖父,我有人管。崔姨奶奶是我祖母。”
  祖父脸色铁青,目光刀锋般朝窦昭砍去,偏偏窦昭眨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啃着手指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喝斥父亲:“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你三嫂就会亲自去诸家商量婚期,以后你好好读书,内宅的事,就交由诸氏打理。”然后道,“寿姑身边是哪些人在服侍?统统给我打发了。”
  父亲道:“是俞嬷嬷在照顾寿姑。这是我答应了舅兄的。”语气有些倔强。
  祖父语塞,气得甩帘而去。
  窦昭很想提醒他:这可是您的书房!要走也是把我们赶走,怎么您先气跑了?
  父亲叹气,抱着窦昭出了鹤寿堂。
  四月的夜风还微微有些寒意,皎洁的月光洒落亭台楼阁,静谧如画。
  父亲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荷塘边。
  “寿姑,你知道吗?你五伯父来了封信,”他喃喃地道,“你五伯父给家里来了封信,王行宜,就是你王姨娘的父亲,要起复了……”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这才知道窦世枢信中的内容。
  不愧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心肠真是冷酷。
  她倒吸了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伯父和王行宜既有同科之谊,又利益一致,关系必定十分密切而牢固,王映雪在窦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窦世枢,却忘了窦世枢始终是窦家的人,忘了政局的风谲云诡。
  荷塘边遍植的玉簪花洁白如玉,在月光中莹莹生辉,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父亲和她并肩坐在了荷塘边的石椅上。
  “寿姑,你说这都是怎么了?”他愣愣地望着荷塘里才露尖尖角的荷叶,道,“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让窦家更加昌盛显赫,为了让窦家的人过得比别人都好吗?可现在,你母亲自缢,我和你舅舅翻了脸,想为你母亲守制三年又不能,还可能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甚至是让你妹妹没有了母亲……我不仅没让身边的人过得安心舒适,反而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我不能再对不起诸家五小姐,对不起王映雪了……”
  父亲忧郁的目光,如那淡淡的月色,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让窦昭心里酸酸的。
  父亲,是如此的寂寞,他的心思,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给不懂事的女儿听。
  她突然有点同情父亲。
  ※※※※※
  父亲回到正房就写了封信,天没有亮就让小厮叫了高升进来:“……赶在三太太出门之前送到城东的诸家。”
  高升很是意外,但还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出了门。
  中午,三伯母面有难色地从诸家回来。
  “小叔父,诸家的人说,赶在端午节之前成亲,太急了。别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家五小姐是要去冲喜呢!”
  祖父不虞。
  只有那些没有把媳妇放在眼里的人家才会做出冲喜这样的事来。
  诸家这话说得太不好听。
  三伯母也有同感,却叹息道:“也不怪诸家生气,等三年是我们说的,现在赶在端午节成亲也是我们说的。诸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不要说这样急赶急地准备嫁妆,就是通知亲朋好友,只怕也来不及。”
  “我也知道。只是事急从权,只能这样了。”祖父道,“我记得诸举人有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新乐县的陈家,要不,请诸家的姑奶奶出面帮着说说?”
  “那我用了午膳就启程去新乐。”三伯母没有推辞,立刻道。
  祖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留了三伯母用午膳。
  “东、西两窦原本是一家,七叔的事,就和我自己的事是一样的。”三伯母客气了一番,道,“今天晚上恐怕要在新乐过夜了,家里的事我还要安排安排。小叔父不用和我客气,把这件事办好了才最为要紧。”
  祖父没有再留她,让秋芬送了三伯母出了二门。
  之后不管三伯母搬了谁到诸家去说项,诸家一口咬定了就是不松口。
  三伯母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非常的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和大嫂家的小堂妹结亲的。现在就是想换人,也得拿了诸家的退亲书,只怕时间上一样来不及。”
  祖父迁怒于父亲,大热天的,让父亲在无树遮阳的前院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以至于父亲的膝盖又红又肿,连走路都很困难,又找了大夫来看病。
  这个时候,王映雪的大哥王知柄突然登门拜访。
  王知柄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可能是因为这些年生活的艰难,让他看上去像四十岁般的苍老。
  他身姿笔直地站在王家的大厅上,有如青松翠苍般的挺拔坚毅。
  “我家小妹受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拖累,这才抛头露面做些营生买卖。原来我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来接了我家小妹回去。”他语气铮铮,“你们家的聘礼我们没收,也没有钱物上的牵扯,你写纸放妾书,你我两家从此揭过,桥归桥,路归路。”
  祖父沉默了半天,让人请了王映雪。
  王映雪看见哥哥,又惊又喜。
  “大哥,您怎么回来了!”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王知柄的胳臂,随即脸色突然一变,上上下下打量起王知柄来了,“是不是爹爹……出了什么事?”一句话未完,眼泪已簌簌落下。
  “没有,没有!”王知柄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忙道,“爹爹受诏任山东新泰县令,写信回家,这才知道你、你入了窦府,爹爹又悔又恨,连扇了自己三个耳光,只说是家里连累了你,让我赶回来,带你回家。”
  “您说什么?”王映雪呆呆地望着王知柄,“爹爹,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
  “嗯!”王知柄连连点头,“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过些日子就会接了娘和你去任上团圆,你再也不用为家里每天吃什么喝什么伤脑筋了……以后这些事,都交给大哥操心!”
  “大哥!”王映雪抓着王知柄的衣袖失声痛哭了起来。
  王知柄转过头去,不敢看妹妹的样子,只到王映雪哭湿了他的衣袖,他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你别哭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王知柄说着,朝祖父望去,“要是窦老爷没有什么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连王映雪换洗的衣裳都不准备要。
  祖父自然不能让王映雪就这样走,笑道:“令尊和我们家元吉是同科,也不是什么外人。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令妹进门,屋里安排了服侍她的嬷嬷、丫鬟,还添了些东西,我让那嬷嬷、丫鬟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连人带东西一并带走好了。令尊刚刚起复,千头万绪,总得一桩桩理顺。王氏能进我们家的门,说起来都是阴差阳错,你总不能让她空着手走吧?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不用了!”王知柄刚应了一句,耳边就传来妹妹因为高亢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您说什么?让我跟着您回去,那明姐儿怎么办?她才刚刚三岁!”
  第三十一章 偷听
  “自然是要留在窦家!”王知柄和窦铎不约而同地道。
  “不行,不行!”王映雪摇着头,神色慌张,“她还那么小,我不能把她留在窦家……”
  难道带回王家不成?
  就算王家答应窦家也不可能答应啊!
  王知柄望着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妹妹,颇为头痛。
  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乡亲四邻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了。现在父亲起复,知道他们家的人更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南洼乡,恐怕整个真定府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背后指指点点,父亲面上无光不说,以后孩子们恐怕也难得在南洼乡挺起脊背做人。所以来的时候,父亲就和他商量好了,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接回去,等父亲安顿好了,他们举家随父亲去任上,以后再也不回南洼了。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他们原本是怕那些流言蜚语才离开南洼的,若说这孩子是妹妹生的,妹妹的往事就兜不住了,他们这家岂不是白搬了?
  想撇清,就只能说是他的孩子或是弟弟王知杓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说是他的,他这几年都不在家;说是弟弟的,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刚满月……难道说是捡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不好当着窦铎的面讨论。
  王知柄只好低声对王映雪道:“有些事我们回家再商量。”
  王映雪不敢跟哥哥回去。
  像她这样的情况,大归不是被送进庵堂就是异地远嫁,只怕以后再没有看见女儿的机会。
  窦昭还有舅舅、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嬷嬷照应,她的女儿却是孤零零什么也没有,她不能把女儿的未来寄托在那个从未曾谋面也未曾打过交道的诸家五小姐手里。
  窦世英呢?
  王映雪举目四顾。
  他怎么不在场?
  他心肠一向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生离的。
  “不!”她朝后退了两步,和哥哥拉开了一个距离,望着哥哥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不商量好明姐儿的事,我是不会跟着大哥回家的!”她说着,朝站在厅堂门口的琼芳使了个眼色,然后含泪求着窦铎:“老太爷,明姐儿生下来就身子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大夫和那些经年的老嬷嬷都说明姐儿可能活不长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我怎么能把她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求您看在明姐儿的份上,就让我带着她吧?”
  “明姐儿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窦铎语气温和地笑道,“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担心明姐儿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明姐儿是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王家吧?你不是刚到我们家,我们家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刚进门,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嬷嬷、两个丫鬟、几个粗使的婆子在你屋里服侍,等你生了明姐儿,除了明姐儿的乳娘和明姐儿屋里服侍的人,又给你添了两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诸家五小姐幼承庭训,性情温和,贤良敦厚,会好好照顾明姐儿的……”
  “别人再好,怎比得上自己的生母?”王映雪看着琼芳快步离开了鹤寿堂,心中微安,嘴里却不住地求着窦铎,“求老太爷您就成全了我们母女吧?”
  窦铎笑道:“万元也是在他嫡母面前长大的,明姐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步。
  窦昭很快得了消息。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