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22:53      字数:5003
  三伯母、四伯母、六伯母等姻亲见礼,又凑两桌马吊,赌起钱来。窦家的女眷上桌的上桌,看牌的看牌,欢声笑语的,十分热闹。
  外面也只请了父亲的几位兄长,大家说着话,喝着茶。
  王家没有来人。
  抬王映雪的轿子直接停在了花厅,穿着粉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的王映雪由个丫鬟扶着下了轿,在花厅给母亲敬了茶,成了礼。
  俞嬷嬷领着王映雪去了栖霞院,花厅里的人打牌的打牌,说笑的说笑,一直闹到了三更,才陆陆续续地散去。
  王映雪松了口气。
  扶王映雪的丫鬟嘴撅得老高,不满地道:“小姐不该劝大奶奶,您看,这哪里是办喜事的样子?”
  “休得胡说。”王映雪皱着眉头喝斥那丫鬟,“我给人做妾,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不成?大奶奶来了,也不过是白白受辱罢了。你以后说话当心点,若是再让我听到这样僭越的话,我立刻送你回南洼。”
  丫鬟听着,立刻红了眼睛,曲膝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王映雪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丫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切记不可惹是生非。”
  小丫鬟唯唯应是。
  有人通禀道:“七爷来了!”
  王映雪眼睛一亮。
  窦世英快步走了进来。
  王映雪忙迎了上去,曲膝行礼道:“七奶奶……知道不知道?”
  “知道!”窦世英笑道,“就是她催我过来的。”
  王映雪闻言有些激动:“多谢七奶奶全了我的颜面,我以后会把她当嫡亲姐姐般尊敬的。”
  “难道从前你没有把谷秋当成嫡亲姐姐啊?”窦世英开玩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谷秋是很贤淑的人。”
  王映雪笑容滞了滞,道:“这件事,是我不厚道,我亏欠谷秋姐姐良多,怕她烦我,纵然心里把她当嫡亲姐姐一样,却不知道她是不是把我当嫡亲的妹妹……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我到底不如姐姐那样宽怀大度。”
  窦世英呵呵地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王映雪目光微沉,但很快恢复了笑意。
  迎了灶王扫了尘,就到了大年三十。
  东、西两窦一起回北楼村祭祖。
  王映雪低眉顺目地跟在赵谷秋身后,有人的目光落在王映雪身上时,牵着母亲裙子的窦昭就会甜甜地喊“王姨娘”,众人恍然,纷纷夸奖王映雪的模样儿好,俞嬷嬷就在一旁解释:“是南洼王家的姑娘。”羞得王映雪脸皮紫涨。
  母亲就喝斥了俞嬷嬷几句,再有亲戚问起王映雪,俞嬷嬷再不也多说。
  窦昭只恨自己年纪小。
  王映雪感激地望了母亲一眼。
  母亲视若无睹,继续和族里的亲戚们说笑。
  可王映雪的身份还是传了出去。
  春节期间,王映雪躲在家里不愿意出去给亲戚们拜年:“都是正经的奶奶,我跟着,不太合适。”
  俞嬷嬷笑着劝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奶奶有王姨娘在身边,一来有个伴,二来也有个服侍茶水的人。”
  王映雪十分尴尬,父亲不由皱眉,朝母亲望去:“这可是你的意思?”
  母亲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王姨娘就留在家里吧。也免得动了胎气!”
  父亲欲言又止。
  母亲抱着窦昭出了门。
  父亲立刻就跟了过来,低声道:“你这样,只会让亲戚们看笑话。”
  “我知道了。”母亲面无表情地道,“等孩子出生了,我要不要跟亲戚们说是早产呢?”
  “你!”父亲怒目而视。
  母亲已快步上了马车。
  父亲跺了跺脚,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窦昭把自己埋在车厢里的大迎枕间,深深地叹了口气。
  母亲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这种事虽然琐碎,却让人心烦。
  好比一只落在身上的跳蚤,你不理,他咬得你浑身痒痒,你要是把他当个事,又说不出口。
  父亲不是说要把王映雪送到庄子上去吗?
  等过完了年,得提醒父亲一句才是!
  窦昭琢磨着,迎来了三岁的生辰。
  父亲、母亲、王映雪、祖父、祖母、丁姨奶奶、舅母、几位伯母都送了生辰礼物给她,母亲以寿面回礼;家中的仆妇在院子里给她磕头拜寿,母亲赏了他们每人五钱银子。他们欢天喜地的,比过年还要高兴。
  元宵节收了灯,风吹在脸上没有了寒意。
  该春耕了。
  窦昭在心里道,吵着母亲要去看祖母。
  母亲很惊讶:“过年的时候不是见过了吗?”
  “没说成话。”窦昭道,“祭祖的时候祖母远远地站着,吃年夜饭的时候祖母一声不吭,爹爹又要我陪着祖父守夜……大年初一我去给祖母拜年,她已经回田庄了。”
  “她不是给你留下压岁钱了吗?”母亲笑着从水晶盘子里拿了朵桃花插在了窦昭的丫髻上,“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打鬼主意。”窦昭嘟呶着,心里却道,祖母死后,把田庄留给了她,她安排了得力的人管着田庄,花了很多心血,才能旱涝保收,是她为数不多的颇为得意的几件事之一。
  这辈子她虽然没有被送去田庄,可她对祖母、对田庄却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过几天再带你去。”母亲见窦昭不高兴,道,“等过几天各个田庄的春耕完了,你父亲会和管事去巡庄,到时候我们和你父亲一起去。”
  祖父不喜欢祖母,这在窦家不是什么秘密。为了不触犯祖父,母亲和窦家的人一样,选择了对祖母视而不见。
  窦昭想到那个慈蔼的妇人,心里很难过。
  母亲笑道:“我带你去舅舅家玩吧?我们有些日子没回安香了。”
  窦昭注意到母亲每次说起娘家,总喜欢用“回”字,好像窦氏不是她家似的。这好像也是很多女子的通病。不过,这不包括窦昭。
  她嫁到魏家后,只觉得长舒了口气,人都精神了很多,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把窦家当娘家的缘故?
  窦昭思忖着,和母亲去了安香。
  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
  舅母得了信,领着两个表姐在大门口等她们。
  大表姐赵碧如窦昭已经认识了,二表姐赵琇如,今年九岁,三表妹赵璋如,今年五岁。她们姐妹长得都很像,不过赵琇如腼腆,赵璋如活泼,一看见窦昭就拉着她往屋里跑:“彭嬷嬷炒了糖板栗,娘亲说要等你来了一块吃!”
  窦昭被她拽得趔趄了一下,只得跟着她往里跑。
  妥娘连忙跟了过去。
  大家哄堂大笑地进了大门。
  赵家在村头,黑漆铜环门进去后左手是马圈,右手是个草棚,堆着板车和家具。左右两间厢房住着几户长工,进了二门,迎面是五间的青砖瓦房,左右是三间的厢房,窗棂上糊着白色的高丽纸,台阶旁是合抱粗的老槐树,干净整洁,宽敞气派。
  母亲和舅母刚刚进屋,赵璋如就拉着手端糖炒板栗的彭嬷嬷衣襟闯了进来,还回头催着窦昭:“快点!板栗凉了就不好吃了。”
  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好不容易坐定,赵碧如和赵琇如颇有姐姐风范地剥着板栗给窦昭和赵璋如吃。
  母亲和舅母则坐在热炕上说话:“算算日子,大哥应该进场了吧?”
  “嗯!”舅母有些担心,“要是这次还中不,又得等三年。”
  母亲听了沉吟道:“我听俞大庆说,嫂嫂前些日子卖了十亩良田……”
  舅母脸一红,低声道:“是年前借下的,我没敢跟你哥哥说,你哥哥去了京都才卖的田,补了之前的亏空……”又快语道,“妹妹不必担心。我还有些陪嫁,只是都上了册子的,怕你哥哥知道了不高兴,所以没敢动。”
  第十九章 婚事
  母亲很担心娘家的财务状况,窦昭却不以为然地啃着糖炒板栗。
  上一世母亲自缢了舅舅都能考中进士,这一世什么事都瞒着他,他轻装上阵,难道还能落榜不成?
  只要舅舅中了进士,从前的那些花销自然就都能赚回来!
  这板栗应该是放在地窖过了冬的,没有了水份,又是糖炒的,干巴巴的,可有总胜于无——她现在是个三岁的孩子,三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她现在有大把的空闲。
  窦昭细细碎碎地咬着板栗,板栗屑子落了一地。
  舅母和母亲说起她的婚事:“毕竟只是口头约定,我看你还是和你公公商量商量,请他出面找个体面人和魏家把这件事定下来!”
  窦昭咬板栗的动作一顿,过一会才开始慢慢地继续嚼着板栗。
  舅母的考虑不无道理。
  上一世母亲猝然去世之后,父亲百日之内迎娶了王映雪,舅舅一家则匆匆忙忙去了任上。父亲潜心向学,待母亲孝期过后,他立刻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紧接着他又参加了次年的春闱,中了进士,擢了庶吉士,在吏部观政。当时王家已经搬到了京都,王映雪的母亲许夫人惦记着女儿、外孙女和外孙,央求父亲带他们到京都团聚,父亲征得祖父的同意之后,带着王映雪、窦明、窦晓去了京都……谁还记得她和魏家的亲事?
  直到祖父、祖母相继去世,她被送到京都,父亲这才惊觉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想起和魏家的婚事,派了人和魏家商量。魏家却期期艾艾,始终没有个明确的答复。
  窦昭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惶恐不安的心情。
  父亲健在,东窦的伯父们不可能收留她,舅舅远在西北,继母从来不曾短过她的吃穿用度,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时候,却总透着几分阴狠,像噬人的狼,恨不得一口气将她吞下似的,可你再定晴一看,她又已恢复原来的淡定从容,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儿。
  常言道:反常即为妖。
  她不知道王映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只怕一个恍惚,就有灭顶之灾等着她。
  偏偏祖母临终前告诫她,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夫家是站不住脚的,无论如何也要和继母保持面上的恭敬。她听了妥娘的话虽然恨王映雪逼死了母亲,但仆妇间流传着关于她母亲“善妒”、“无子”等种种流言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恨王映雪。而且王映雪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她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王映雪对她有异样,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又是犹豫又是矛盾,日子如同在油锅上煎似的,有种“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的感觉。
  所以乍一听说母亲活着的时候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她竟然升出种“逃出生天”的喜悦,恨不得马上就嫁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知道窦明的婚事落空,窦明发誓要嫁入京都名门一洗前耻,王映雪打起了魏廷瑜的主意时,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她从此和王映雪势不两立的主要原因。
  当初,她要是不想办法打听到婆婆的行踪,让婆婆和她“偶遇”,魏家承不承认这门亲事还两说。
  如果不是她勾起了婆婆的旧情,就算魏家愿意和窦家结亲,嫁过去的恐怕是窦明而不是她了!
  窦昭嚼着板栗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上一辈子是迫不得已,难道这辈子还继续和魏廷瑜纠缠不清?
  她想到自己刚嫁到魏家的那会儿正是腊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为了讨好婆婆,也为了堵住魏廷珍的嘴,她主动帮着婆婆打理魏府过年的事宜,因为没有经验,加之陪嫁的丫鬟、媳妇子都是王映雪临时指派的,不要说帮忙,甚至连亲近都称不上,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结果太过劳累小产了。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王映雪让窦明去看她。
  窦明碰到了魏廷瑜。
  那天阳光明媚,床前官绿色的幔帐挡住了光线,她怏怏地躺在内室镶楠木的架子床上,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如搁在博古架上太久落满了灰尘的景泰蓝花瓶,呆板而沉闷。而站在幔帐旁的窦明穿了件藕色杭绸四季如意的小袄,屋内的光线照在她乌黑发间的南珠翠花,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映衬的眉目如画,人如秋药,看得魏廷瑜两眼发直。
  那场景,深深地刺伤了窦昭。
  窦明虽然娇小玲珑,风姿绰约,却不是个温婉的人。恰恰相反,因为王家许夫人的溺爱,她不仅高傲,而且脾气很大,行事莽撞,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这也是为什么王映雪一心想把窦明嫁给自己娘家侄儿的原故。
  她那天是有意而来,有意如此。
  不过是想让魏廷瑜看看,魏家没有答应让她嫁过来,魏廷瑜错过了怎样的美人罢了!
  魏廷瑜也不负窦明所望,几次在她面前赞扬窦明温顺可人。
  那时她看见魏廷瑜还会心跳如鼓,所以才特别不能容忍吧?
  窦昭咔嚓咔嚓地咬着板票,惹得赵琇如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