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7 22:52      字数:4722
  “啊,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范遥脸上带笑的表情丝毫不变,但掩在扇面之后的唇角却有一瞬的僵硬。他……似乎明白了眼前少年被“他”注意的原因,却也隐约明白自己呆在此处却不嫌厌烦的原因。
  “因为一开始是你和杨左使一起出现,而且——你们居然由师父亲自引到我院中,更要求我不要泄露你们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有朋友暂住。若非你们出示了某些让师父完全信任的信物,师父又岂会如此放心让你们留在武当本部?幸好你们并不带有与武当为敌的心思,否则与你们这样的人物站在对立面,真是人生之憾。”想起十数年后发生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事件,莫声谷悠然长叹,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将江湖的事情分为简单的黑与白?不过那时候武当会参与此事,应该是因为先有张翠山夫妇自刎事件,再有纪晓芙之事,武当才与明教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若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不知到时会不会变成五大教派围攻光明顶。“总觉得那人请你上山,不只是为了三哥的伤势,或者还请你护卫武当之类的。如果这样,你下山助我也该是应该的吧。”
  “没想到小七你还真敏锐,这些事情居然都能猜到八成。”范遥的扇子在指间转了几下,对于莫声谷的猜测并不否认。
  “小七……这是范右使对声谷的新称呼吗?”原本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的莫声谷正准备继续推理顺便拐带范遥下山,却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称呼骇到,一时间竟忘了下文。
  “我觉得小七这个称呼很可爱啊。”范遥祭出他那标志性的、牲畜无害的笑容,“还是小七更喜欢小朋友这个称呼?”
  “……范右使还是使用小七吧。”莫声谷无奈地妥协。
  “既然我们已经有了共同的认知,那就准备下山吧。”范遥拢起折扇,放在身后敲啊敲,“小七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啊,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和四哥分开下山,不过我想总是越快越好吧,那里还不知乱成怎样。”
  “嗯,那我们收拾好东西就下山吧。”
  直到范遥从自己视线中离开,莫声谷才发现自己的话题被对方一带,彻底偏了。本还想着从他口中套出那位委托人的身份,看来范遥是有意避开此事。可惜了,他还真是好奇究竟是哪位人物能有如此号召力,居然能同时请动左右两使。
  莫声谷此次下山不像上次一样是偷溜,故而在山门处,武当诸侠皆是一番叮嘱后才放他离去。范遥牵着马远远站着,看到跳脱的殷梨亭板着脸对莫声谷交代了一大堆事情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所知的殷六侠的性情,眉眼挑起几分笑意。若换成是他,早一句话顶回去,岂会像莫声谷一样呆呆站着任凭殷梨亭交代那些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此磨蹭了好一会儿,莫声谷终于脱身,牵过范遥手中的缰绳,对上他的笑意,回以尴尬的笑容。
  “小七,能有这样的门派和师长,其实你很幸福。”
  难得范遥正正经经地说出这一番话,莫声谷倒是微微意外。他随即笑道:“你们明教众人,不也是亲若手足?”
  “手足啊……权势纷争之下,又能剩下多少手足之情?”范遥眸色微微一沉,随即云淡风轻地笑起来,“不过教主大哥是一个足够让群雄拜服的英雄人物,有他在,我明教必不堕先人威名!”
  “范右使很崇拜你们的阳顶天教主啊。”莫声谷若有所思地点头,也难怪范遥后来会为了追查成昆的消息而自毁容貌。他斜眼看着范遥,委实难以想象如此男子毁容后的模样。数日相处,称不上多少交情,但心底却已隐约将他当成可交往的朋友,既是朋友,又岂能对朋友之难置之不理?
  察觉到莫声谷的注视,范遥侧头,“小七,如此迷恋地看着我,是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你原本就不错。”下意识地接口后,莫声谷才发现自己如此回答似乎正中对方下怀。
  果然,范遥双眼一亮,“那你就从……”
  莫声谷忍无可忍地翻身上了马背,一挥鞭率先冲了出去,口中恶狠狠地威胁着:“范遥,你再把那句玩笑挂在嘴上,小心我灭了你。”
  “灭?哈哈,能得美人青睐,追杀至天涯海角,范遥亦求之不得!”对于对方的威胁,范遥只当是耳边飞过一只蜜蜂嗡嗡叫了两声,丝毫不在乎,随即翻身上马向前追去。
  从武当山赶赴当日出事的茱萸镇,不过小半天功夫,两人计议一番,便分头行动。
  为了掩人耳目,莫声谷舍弃惯穿的青色长衫,换上一袭雍容华贵的紫色,就这般大摇大摆地在茱萸镇四周查探消息,一说起海沙派,周围人都是一脸愤怒的表情,对于那几位剿灭海沙派的武当侠客赞不绝口。莫声谷微笑地倾听着,与有荣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查探真正凶手的。虽然海沙派在当地作恶多端,但这三个字好歹在江湖小有名头算是个被承认的派门——至少被归入正派——想到这里莫声谷忍不住撇嘴,就这么被人莫名其妙灭了,又把污水泼到武当身上,只怕事情不处理好便会有棘手的后续。
  在听说那些江湖人士的尸体都被丢在当地的义庄时,莫声谷左右张望着,寻找一进城就消失的范遥,却连一片衣影都没见到。他小小思索下,便在城门附近按照先前的约定刻了个标志,打算自己先行前往。
  不曾想,才往外走了几步,就有一道白影从自己身边掠过,而在白影怀中抱着一团事物,从大小和形状猜得出那是被棉被包裹的人。莫声谷十分意外地看着那个熟悉的白影,“范兄?看不出来,你也有做采花大盗的天分?”
  莫声谷狐疑的目光从那团人形上移到范遥的脸上,猜知事出有因的他正打算好好调侃对方一番,却在看清他此时的脸色时怔然无言。没有了惯常的笑容,双唇紧抿的范遥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在三步外自动停下脚步。
  “武当,却也不过如此!”他回首,丢下这么一句话,随即飞速离去。
  莫声谷双眼微眯,直觉事情有些蹊跷,又不知为何会牵扯上武当,就在他奇怪时,从城内再度奔出一个人。
  “七弟,你可看见有人掳了一位姑娘从此地经过?”
  “五哥?!”这一次,莫声谷可是真的骇到了。他迎上张翠山,“我认识掳人的那位,是有什么误会吗?”
  “快,快追上他……”张翠山握住莫声谷的手臂,急忙说了一句,但随即双眼一翻,晕倒在莫声谷怀中。
  低头看着张翠山苍白的面容和泛紫的唇色,莫声谷心下一紧,明白五哥这是中毒的表现。
  中毒的五哥,斥责武当的范遥,被掳的少女。莫声谷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又无法将这些东西串成一条线,他皱了皱眉,抱着五哥走进茱萸镇,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乱了……
  第二十章 烟花绽
  在客栈要了间上房,莫声谷托店家请来一个郎中,自己拿着毛巾拭去张翠山额上的冷汗。
  “五哥,五哥?”看见张翠山的睫毛轻颤,莫声谷小声唤着张翠山,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张翠山缓缓睁开眼睛,但双眼的焦距显然无法对准近在眼前的莫声谷。
  “七弟,那女子呢?”虽然视线模糊,但是张翠山望着眼前摇曳的人影,担忧地问了一句,随即呛咳两声,脸色愈发青紫。
  “五哥先不要着急。虽然我没有追上那女子,但是我认识‘掳走’那女子的人,我可以保证那一位是正人君子。”听见张翠山的呼吸愈发急促,莫声谷急忙说着,说到“正人君子”四个字的时候微微一顿,虽怀疑那位嚣张的家伙从某个角度来说够不上这四个字,但现下还是安抚五哥要紧。“听他的语气,似乎是有所误会,所以他的行为应是解救那位姑娘,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良举动的。”
  “不,是殷姑娘体内的毒……”张翠山的神色先是一松,复又变得着急,“她的毒才解到一半……咳咳咳……如果不及时继续的话,只怕会气血逆流,毒气攻心。”
  莫声谷神色一凝,忙伸手握住张翠山的手腕,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对方体内,只是内力运行到对方右肩时,便有一股强大的阻力横亘前方。
  虽然内力无法在对方体内远转几个周天,但这股外力也让张翠山精神了几分,“我肩上也中了淬毒的暗器,但周围的穴道已被我点住,而毒性两日内绝不会蔓延。只需在毒性发作之前用内力将暗器逼出,再激出周围的毒血便可无恙。”
  确知张翠山暂时不会有危险,莫声谷那颗紧悬的心也稍稍放下。但听着对方那番似是漫不经心的话语,他握住对方手腕的手忍不住加了几分力度。那一句“也中了暗器”证明五哥所救的女子必是中了暗器,想必范遥是在五哥为该女子逼毒时误会了什么才会有那番神色。但是!五哥啊五哥,你自己也是带伤之身,你怎可置自己的伤势于不顾,而首先想到身边的陌生人?
  这样的念头只在心头盘旋了一圈,莫声谷明白这时候并不是将这些想法说出口的机会。他苦恼地叹息道:“五哥,我的内力远远不足,”“一会就有郎中过来,我先请他为你调制一些解毒的药方?”
  张翠山方才略微恢复清醒的双眼又缓缓闭上,嘴唇张合间又说了句什么,莫声谷急忙俯下身倾听,却是听不清楚。便在这时,店小二请来的郎中也匆匆赶到。莫声谷盯着那个只有三十开外的郎中,有些狐疑地盯着他,中医不是讲究越老越有经验吗?但在这地方又不能苛求什么,虽眉心微拧,莫声谷还是侧身让开,盯着那位看起来不可靠的郎中的一举一动。
  “这位少侠,可否请你不要再盯着在下?”食指和中指紧紧搭在张翠山手腕上的郎中过了半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暗自腹诽着这少年明明是小小年纪,目光中却透着江湖恶人的锐利和可怖的杀气。
  莫声谷尴尬地别开眼,担忧的目光转而落在张翠山身上。因为“殷姑娘”三个字,莫声谷心中已有几分肯定的猜测——那位被范遥带走的女子,应该就是与张翠山共系一根红线的殷素素。本以为自己无奈之下拆散了他们两位的姻缘,但兜兜转转之下,他们居然又凑在一起,这算是什么?金大神之命不可违吗?后背涌起一股微微的凉意,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数秒钟,莫声谷随即释然。
  “我命由我不由天!”低喃着这句曾被无数人引用的豪言,莫声谷的眼神变得笃定——若说之前他只是肯定自己的心愿是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人,那么现在他已然选择踏向怎样的道路。
  武当以侠义为本,所以张翠山在自身陷入危险时会首先考虑身边人的安危;但他,一定要当武当的异类!师父、各位师兄和可爱的师侄们,既然你们要用侠义之心来救济天下有难之人,那么便请允许我用自私狭隘之心来阻挡那些会威胁你们安全的存在吧!——此时的莫声谷依稀觉得自己会成为邪恶的小人,但是很多年以后回想此事,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原来,一个人所想的事情并不总是会成为事实,嗜好玩笑的宿命大神总是在人觉得前途已经十分清晰的时候,才突然冒出在此人周围兴奋地撒下层层迷雾,愉快地看着人在迷途中挣扎,并出乎意料地走向另一片天地。
  “少侠?少侠?!”一边郎中那略带谨慎的呼唤惊回莫声谷游离的思绪,他抬眼看着郎中,明明比郎中还小一个头的他气势却于无形中压得对方矮了一截。“这位侠士经脉阻滞,血行不畅,脉呈虚状,又其面色青紫,疑为中毒……”
  郎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中医学上的名词,莫声谷听得一头雾水,终是忍不住直接切入重点:“我只问你,可否拟出药方?”
  “可以,但药方也只能压制毒性,若要真正解毒还是需要寻找与这位侠士所中之毒相应的解药。”说完,那郎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莫声谷。
  看着对方的谨慎,莫声谷哂然一笑,暗自检讨自己是否面目可憎,但却不刁难这位郎中,只是说着:“那便拟出药方,我请人抓药便是。”
  那郎中也不迟疑,抓出执笔一挥而就,写完后讨要了诊金,便匆匆离去。
  “我们有这么可怕吗?”莫声谷疑惑地看着郎中的背影,一边等候的小二一听这句话便接上话茬,“海沙派被灭之事在此地早已无人不知,虽说除去一霸大快人心,但也闹得人心惶惶。这位少侠……”他指着床上的张翠山,“一看便是因武斗而重伤,在这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谁都不愿惹上江湖人士,步上海沙派那些人的后尘。”
  “你又为何不惧?”莫声谷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二。
  “开门做生意的,要是连面对这些小场面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