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17 22:51      字数:4737
  “我给你带了些水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会需要的。”这句话迎来了一片沉默。她不知道他是在希望她就这么走开呢,还是在考虑让她进去。
  “我在房间的另一头。打开门,把它扔进来就好。不要开灯。”
  她真想大笑,尽管他的话让她想哭。他听起来是那么的疲惫不堪,实在叫人没法儿对他冷下心肠。也没法儿拒绝遵从他的指示——她不能夺走他在这上头还残存的那一点点发言权。她不会表现得像雷蒙那样。她打开门,只是一条缝,把那瓶水扔进去,接着再次关上门。这就够了——光是这么片刻所逸出来的臭气就像迎面一砖般砸过来,于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走进去而不窒息欲呕。
  “我稍后会试着再下来一趟的。”
  “不,别。”他听起来很坚决——但她同样能听见他在地板上四下摸索着朝那瓶水落地的地方找去。
  “你确定吗,杰克?”
  “是的,我确定。”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但突然间顿住了脚步。一声轻轻的‘谢谢’自木门后飘了出来,而它听起来是如此的柔和,如此的感激——听到它,她真的落下了一滴泪来。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真心的话是什么时候了。
  “没什么。”
  那时她很高兴离开那片黑暗,实际上,当回到厨房这熟悉安慰的环境中后,还不得不在墙上倚了两分钟。而现在,又是同样的情形,只不过这一次是倚着柜台,听着那两兄弟读着报纸欢声笑语,与此同时,就在他们身下六英尺,一个男人正经历着真正的地狱煎熬。她叹息一声,把早餐端了过去。她不该惊讶的。毕竟,这正是相当典型的行为。
  * * * * * * * * *
  这下头是如此的黑暗。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了,更不知道自己到现在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反正时间也不再有意义,只徒留痛苦和梦魇,还有对自己再也不会重获自由的确切认知……
  不过,克劳迪娅倒是来过。天知道有多久了,可她带来的水或许刚刚救了他的命。他知道自己已经脱水到近乎失去知觉的程度,这下头热得难以想像,而他自己也呕吐过好多次。倒不是说还有什么东西可吐的,他也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他记得她打开灯,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灯光扑面而来,似乎一路透过他的眼睛直直烧灼进他的头颅里。他抑制不住的尖叫了出来,那太痛了。接着,他记起了当他意识到她准备进屋子来时,涌过他浑身的恐惧。他不能让那种事发生。没有人可以看到他像这付样子。特别是她,不是某个没有引起这一切的人。再说不管怎样,这个房间现在也已经是他全部的世界了。它充满了他的痛苦,而他不能忍受别的什么人闯进来。他不能接受。他只想躺在这儿,蜷成一团,熬过这份痛苦,直至死亡。死是唯一要紧的。然而当得到那个机会时,他还是止不住的喝了水。
  他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团糟。那肯定是骇人的,但他已经没那个心力去在乎了,这一份羞辱可以再等等。眼下,这里只有这股一波波涌动过他全身的撕心裂肺、痛苦难熬的痉挛,呼吸间断裂的肋骨带来的痛楚,缺水而砰砰作响的脑袋,寒战,颤栗,抽搐,如此猛烈,恍惚间只觉得每一下都可能折断他的骨头。
  而当他不堪承受的昏迷过去后,又有那些可怖的梦。那里有他在村子里杀掉的那些人,不管那是什么时候,感觉起来像是自它发生以来已过了永恒之久。但他们的面孔已经蚀刻进了他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们。还有死在他手上的其他每个人……他也可以看到他们。有些他为之抱歉,有些不,但他们全都化为了厉鬼,于幽暗中纠缠不去,鬼哭凄号,一张张利爪向他抓来。他可以看到那些时刻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它们是真实还是幻想。而这底下还有些东西,于尘垢中爬满了他全身,让他止不住的抓挠着自己的肌肤,直到它流血……
  那正是另一个他不能放她进来的理由。她不会安全。甚至就在他告诉她把瓶子扔进来然后走开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也有一个计划在形成。如果我可以爬过去,我可以在门打开时做好准备……这里很暗,她看不到我的……到最后他快速的把话说完,脑子里一半祈祷着她会遵从他的指示,另一半则希望她不会。因为眼下,他绝对会为了些东西去杀人的,他知道他会。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好,只要能让这停止……
  他有在吼叫。他知道。他记得那些威胁着要将他撕成两半的疼痛,而他无法阻止自己。他也不在乎了,不再担心是否会有人听到。游戏结束,他输了。他都他妈的记不起那游戏是什么了。在这一刻,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记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这必须结束。而当痉挛停止,他又一次可以开始思考时,他只想得到一件事,那就是把他置诸此地的那个男人。
  雷蒙死定了。他止不住的会看到他的脸,把他弄至这步田地的那些卑劣的花招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无论何时,只要他头脑清晰到那个程度时。这一切根本没有必要。这证明不了任何东西。那家伙只是要玩弄他,就为了显示他能。他恨他,恨得要死,恨不得叫他也来尝尝这一切,瞧瞧他又要怎么应付。恨不得一枪顶住他的脸,扣动扳机,恨不得感觉到他的鲜血飞溅到自己的肌肤上……他不会后悔。一秒也不会。那男人有病,他邪恶又……他妈的,上一次他喝得太快了。它又涌了上来,他的肌肉撕扯着,一阵干呕,腰侧一波波白炽的痛楚直叫他眼前金星乱冒,他甚至都撑不到自己本来一直试图把所有这些个恶心玩意儿都维持其中的角落……
  干呕似乎没完没了。疼痛遮断了一切的思绪。剧烈的痛苦紧紧抓住他,然而寒冷冻结了他,他被锁了起来,锁入一个球中,永无释放之日。那里没有想法,没有怒火,没有过去,未来或现在。那里有的只是疼痛……还有祈祷。他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祈祷自己再也无法撑下去,祈祷有人来结束这一切,祈祷自己可以死。眼下,那就是他唯一所想要的了。他只想死。
  * * * * * * * * *
  雷蒙信步走出房子,浑身焦躁不宁。过去三十六小时,他勉力用事务工作和寻欢作乐占据了自己全副的心神,几乎完全没去想杰克。但克劳迪娅的话重又在他脑海中响起,将他困扰。夜里杰克曾喊叫过。他以为自己听到该会愉快,但他没有。他试图回想到底为什么自己要做这一切的。他本一直计划着让那人染上海洛因瘾,那会给予自己控制权。他从未计划着再让他戒掉,更不是像这样。他懊恼的对自己承认,那一晚他是让怒气冲昏了头脑——但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他必须坚持到底,让步只会让他丧失上风。
  看到查理走过来,他是很高兴的,他需要分分心。他把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下巴上套着支架,看起来颇为滑稽,走路时弯腰驼背的,那是杰克所踢断的肋骨的馈赠。满脸瘀青正慢慢消褪成黄色,让他看起来就跟患了黄疸病似的,右胳膊上还打着石膏。这番由杰克所造成的明显损害令得他浑身泛起一阵愉悦的浪潮——此外还有某种自豪。杰克这么做是因为他,而那让他感觉很好。
  “早晨好,查理。”
  “早晨好,雷蒙。”听到这人开口说话,雷蒙心头一阵想笑的冲动,他几乎都张不开他的嘴,说出的话听起来机械又陌生。“我今天想做些射击练习。我在想能不能借用你的狙击步枪——其他那些被皮亚托用去训练手下人了。”
  “当然。你知道它放在哪儿的。克劳迪娅会让你进房子去找。”
  查理喃喃道了谢,一瘸一拐的走开了,雷蒙没再去想他的请求。他只是点燃自己的雪茄,漫步向谷仓走去,去看看赫克特在不在附近。杰克又一次回到他的脑海中,他叹口气。他真的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了,或许他兄弟会有些主意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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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颤抖不已的,杰克倚墙站着。他真需要动一动了,他的身体已经蜷缩得发僵,而他觉得倘若能走动走动,或许会缓和他肌肉里的紧张。光是站起来就花了大约十分钟,尽管感觉起来似乎更长,而现在,终于成功的站起来了,他却累得只想就这么再次瘫倒下去。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绕这他妈的房间走走,就一次,然后再说坐下来休息的话。
  情况开始变得没那么艰难了。他的头脑清晰了些,尽管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痉挛和寒潮却少些了。很叫人惊讶,真的,就他所听说过的所有有关戒断期的说法,头三天该是最糟糕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是针对长期吸毒者而言。再说,他在这儿的时间或许确实有那么长了。尽管现在思维连贯了些后,他感觉那大概没那么久,不过也没办法判断。他手腕上的表已经掉落了,而他并不准备去寻找,真的没意义,他反正也没办法看清表面。
  并且他也出不去,除非雷蒙放他出去,他知道这点。他最多能做到的,就是当那个时刻来临时,不要彻底的一付废物样。如果他能维持些自控不失的伪装,那就会是场小小的胜利。所以他尽自己受伤的肋骨所允许的深吸一口气,一推手离开了墙壁。
  他立马倒了下去。他的腿支撑不住他,他会以为它们能够大概是太蠢了。摔下去时他的膝盖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感觉得到擦伤处有鲜血开始渗入自己已经污秽不堪的牛仔裤。操你的,鲍尔,你这个娘娘腔!给我他妈的从这地板上爬起来……他翻转过去,再次支撑起身来,不理会心头一波波涌过的恶心。站起来,伙计,它会过去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在又一番挣扎后,这一次甚至更长了些。不过他做到了,气喘吁吁、气息短浅的站了起来。好吧。那么说,放开墙你是撑不住了。那就不要放开。这似乎是项明智的选择,墙可以分担点儿他自身的重量。他迈开步子,感觉自己像是在试图征服珠穆朗玛峰还是怎的。进展令人痛苦的缓慢,每一步都让他的肌肉尖叫着休息——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它们就已经很虚弱了,因为那十天的闲坐椅中。但他不会放弃。这是场私人的战斗,每一次,当他感觉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的时候,雷蒙那张笑吟吟的脸便会浮现在他眼前,于是怒火汹涌而来,让他继续前进。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毫无概念自己正倚着的是哪面墙,或者说自己正往哪个方向去。那也不重要,不管怎样。他是有那么一闪念想到自己会希望避开之前一直尝试着用作厕所的那个角落,不过整个地方都恶臭熏天,所以很难判断那地方是在哪儿。基督啊,眼下他可以拿自己曾拥有过的一切去换一口新鲜空气……
  他继续努力向前,抵抗着眩晕和现在浑身上下的肌肉里都在透出的疼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底,他想要,但他的身体却不予配合。正在这时,他的手指触摸到了木头。唔,那么现在他知道门在哪儿了。倒不是说这有什么区别,不过它使得他可以判断一下自己的方位,而眼下,那似乎很重要。每一点细微的东西都能造成一点区别。正想着这听起来有多么可悲,他的脚尖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因为他没能把脚抬得足够高——他一下子倒向前去,失去了平衡,又一次砰的摔倒在地,受伤的一侧挨这一撞,一时间气都接不上来。躺在那里,杰克喘着气,努力不要在又一次席卷而来的剧痛中叫出声来。唔,至少它提醒了他他还没死……
  门在他的左边,他感觉到自门底的缝隙逸入的微小气流。它是如此的微弱,几不可察,但他还是在地板上挪转过身去,好把自己的脸凑近前去,希望能接触到哪怕是一点点新鲜空气。只是为了提醒他自己,那外头还有一个世界,他需要这份安慰。就这么躺在那里,一阵阵痛苦难耐的战栗攫获了他,那细小的气流拂上他的脸时似乎触发了寒战——但他没有动弹。他将它们尽数饮下,接受它所带来的疼痛,以交换这样一个认知,那就是外面还有一个新鲜、干净而光明的所在,一个不包含黑暗、隔绝和苦痛的所在。上一次生活其中感觉起来似乎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但现在至少他知道了它确实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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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瘸一拐的爬上房前的门阶,查理暗自咒骂,每吸一口气都要诅咒杰克一声。他知道自己打那人是很蠢,真的,他该预料到对方会做出某种反应的。那家伙明显心绪失常——谁能像那样杀戮,如此的冷酷,就因为别人叫他们那么做?谁可以像他那样打斗,只是有条不紊的把人拆散,而又毫无感觉?但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是如此的生气,对于所发生的事,还有自己没能阻止的事实。他低估了雷蒙对迈可斯的兴趣,那人一定是当真在考虑提拔他做高阶的工作,否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