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嘟嘟      更新:2024-04-11 10:52      字数:4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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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吸血鬼摇着头向后退去,“不行……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它哭了。
  樱泽怜悯地看着小吸血鬼,他想到很久以前他看到的一则报道: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研究所训练了一只名叫阿瑟的黑猩猩,他们教给它人类的语言,它不能说话,但是可以流利地用美国手语表达自己的意思。每次当他们叫阿瑟把人的照片和黑猩猩的照片分开时,它都分对了,只不过每次它都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人的照片一叠中。显然它没有把自己当作黑猩猩。
  显然小吸血鬼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吸血鬼。他现在有些明白清春所说的,他们不是同类的意思了。它从被制造出来开始就不是自然的产物。它惧怕太阳,不得不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它的身体永远不会长大,并且具有异乎常人的愈合能力,但这些都是生理的表象。它的内心深处,依然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它从来没有试过剥夺另一个生命来获取生命,现代文明为它提供了便利,使它始终得以逃避这个问题——它是吸血鬼。
  现在,他不得不迫使它正视这个问题。他不想那么做,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们必须活下去,他和它。
  他在它的面前蹲下身,捧起它苍白的小脸,帮它擦掉眼泪,“来,坚强点,”他对它说,“我不想你饿死,也不会让你饿死。”他拉着它的手走到餐桌前,小吸血鬼还在小声啜泣着,但是它看到从卢文颈部流出的鲜血时,它迟疑了,它用一只手指蘸了蘸鲜血,送到自己的嘴里,然后它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它把手指含在嘴里,抬起大眼睛,望向樱泽。“喝吧。”他温和地说,将它的头轻轻地按下去,小吸血鬼没有反抗,嗜血的天性终于占了上风,它先是用舌头小口舔着流出的鲜血,然后它将嘴巴凑在创口上,大口地喝了起来。
  与此同时,眼泪从它闭着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从餐桌上方倾泻下来,缓慢地渗入沉沉的黑暗之中,电视机还开着,夜间新闻的中间开始插播广告,可口可乐公司的广告,九厘米高的小人在九寸大小的屏幕上翩翩起舞,发出喧闹的声响,然后画面又切回主播室,女主播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漂亮的俄罗斯女郎穿着三点式的泳装,庄重地坐在镜头面前,她使用的语言是斯拉夫民族特有的名词后置的倒置结构,自从十八世纪以来,俄罗斯诗人们使用的语言,起伏的声波荡漾在四周的空气中,樱泽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他坐在餐桌前,用一只手支住脑袋,看着他对面的小吸血鬼。被金发覆盖的脑袋靠在男人的脖颈上,背脊随着吮吸的动作微微起伏着,一缕鲜血沿着它的嘴唇淌下来,顺着脖颈没入被阴影覆盖的胸膛。它颈部裸露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泛出玫瑰般粉嫩的颜色,当它最终抬起头来,他看到血色在它的脸上晕染开来,仿佛达芬奇绘制在《岩间圣母》时所用的画笔从时空的黑洞中伸出,最终停留在这一刻。
  它将卢文的头轻轻地搁在桌上,无声地走到他的身边,靠在他的身上,它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它小小的身体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将它揽到怀里,“喝饱了么?”
  小吸血鬼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樱泽从桌前站起来,顺手拾起桌上的餐刀,拉住卢文的头发,让他昂起头来,他还在呼吸,褐色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着,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男人。“对不起,但是你不应该随便让陌生人搭车。”男人说着,迅速而无声地割断了他的喉管。
  餐桌对面的女人尖叫起来,然后嘎然而止。她看到黑衣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魔鬼……”她用俄语低声诅咒着,“魔鬼……”男人低头看着她,她脸上的肥肉开始颤抖,然后她整个庞大的身躯都颤抖起来,“饶了我……求你……”她用她仅仅懂得的英语哀求道,男人摇了摇头,他的神色平静,“只要一秒钟,你甚至不会感到疼痛。”他没有骗她,她只感到一阵冰冷的感觉掠过她的喉间,然后,比刀锋更加冰冷的死亡将她卷入黑暗之中。她最后看到的物体,是她的餐刀的刀柄,镀银的廉价餐具上,涡旋形的装饰花纹。
  小吸血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将餐刀插回牛肉上,轻轻地拍了拍双手,向它走来。他的手上甚至没有沾上鲜血。“你杀了他们……”它看着他,“为什么……”它喃喃地说道。当他试图摸摸它的脑袋安抚它时,它侧过头,避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
  “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他平静地注视着它的眼睛,“我需要车,而你需要食物。”
  “可是……可是你用不着杀了他们。”小吸血鬼向后退了一步,它绊在卢文的尸体上,那具尸体连带椅子一起倒了下去,倒在它的脚边,他的眼睛依然张着,褐色的眼珠像玻璃球一样向外突起,冷冷地瞪视着它。小吸血鬼转过头去,不去看地上的尸体。但是它更害怕的是看到眼前的男人,他的表情依然无动于衷,“留下他们去报警么?”他甚至对它笑了一下。小吸血鬼低下头去,它听到他说,“去把他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好吧,我自己来。”他从卢文的口袋里取出那叠钱,又打开他先前所说的抽屉,将里面的杂物倒在地上,捡起藏在夹板下的钱,放入自己的口袋。小吸血鬼不去看他,但是他的一举一动所发出的动静依然清晰地传入它的耳朵。它听到他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两桶汽油走了进来,“你不帮忙么?”他看了它一眼,它依然呆立在两具尸体之间,“好吧,没关系。”他耸了耸肩,将汽油撒在房间的各处,沙发上,餐桌上,楼梯上,卢文和他的妻子的尸体上。
  然后,他将汽油桶扔到一边,“走吧,”他说,将手搭在它的肩上。他发现它的肩头在颤动着,“你在哭?”他扳过它的肩头,让它面对着他,它挣了开去,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什么?”
  “是我不好,我不该上他的车。”它仰起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它看到男人突然难过地低下头去,“你别那样看着我……”他说,“你那样看着我,就好像我在雪地里犯了罪一样。”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活下去……”
  他搂住了它的肩,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它的肩上,它感到他压在它肩头的分量,突然之间,昏黄的灯光黯然退去,电视机里细碎的声音变成了喃喃低语,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房间消失了,他们仿佛站在旷野之中,漆黑的风在他们的身边呼啸着盘旋而过,在这场噩梦之中,唯有倚靠在它肩头的那份沉重的感觉是真实的。它伸出细小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它试着用手抚摸他漆黑的头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么?”它问道。
  “没有了。”他回答它。
  “好吧。”它睁开眼睛,周围的景物又复活了,昏黄的灯光,餐桌上的电视机,倒在它脚边的尸体,扔在一边的汽油桶,它的目光转过房间,停留在楼梯上。它以为它是在做梦,楼梯上站着一个和它一样的金发男孩,他穿着白色的睡衣,浑身颤抖地站在楼梯口。谢廖沙……它突然想到,他是卢文的儿子谢廖沙。
  然后它注意到他手中的双管猎枪。
  樱泽背对着楼梯,电视机的声音掩盖了男孩的脚步声,他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危险。小吸血鬼看到男孩对着他们举起了猎枪,他拿枪的手势不对,它平静地想着,它对自己在这种时刻还能平静地思考感到震惊,它看到他右手的食指扣住了扳机。
  它毫不犹豫地从樱泽的腰间抽出手枪,瞄准他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子弹的后坐力让他们浑身一震,樱泽转过头,他吃惊地看到男孩从楼梯上滚下来,摔落到地板上,他没有立刻死去,他的身体扭曲着,挣扎着爬向另外两具尸体,他伸出手,从喉咙间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小吸血鬼猜想他叫的是“爸爸……妈妈……”
  然后他的头垂了下去。
  他们站在那里,大约过了一、两秒钟,小吸血鬼拉起男人的手,“离开这里。”它果断地说。
  男人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之后扔在了地板上。
  明亮的火焰从小木屋的窗户里面窜出来,燃烧的窗帘在夜间的风中飘拂着,火焰越窜越高,很快攀上了屋顶,火光替代太阳的光亮照亮了夜空。小吸血鬼趴在车窗上,看着着火的小木屋,它渐渐地退出了它的视线,变成黑暗中的一个光点,最后完全消失在黑暗中。
  只剩下漆黑的风盘旋在夜间的旷野上。
  第 二 十 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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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吸血这一行为变相地包含了以吸吮为特征的性爱形态:血液交换与心跳合一等感受正类似于人类性爱高潮的欢悦感受。……人类的性爱活动是通过整体的身体语言来感受与完成的,性器官的交媾仅是其中一部分,其精神至美至上的境界来自于彼此间生命的沟通……巨大的整体感吞没了一切,这是言语难以描述的狂喜。
  S。P。桑德《欲望的方式》
  施普林格出版社 1997年 德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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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他们仿佛行走在一场漆黑的梦中,随着白昼变得越来越短促,小吸血鬼的头上长出了黑色的发根,就像黑夜与白昼交错的那一时刻留下的斑驳光影,然后黑色以不可抵挡之势蔓延而下,樱泽不得不帮它剪掉那些现在看上去很碍眼的金发。“正好换一下发型,”他说,“我打赌现在连警察都认不出你来了。”
  小吸血鬼凑到后视镜前,仔细打量着樱泽为它剪的新发型,镜中映出小小的身影,参差不齐的黑发凌乱地盖在苍白的小脸上,男人拿枪的手显然不擅长拿剪子。“真后悔叫你帮我剪头发,”小吸血鬼喃喃地说道,它用发胶把垂在额前的发丝捋到头上,让头发高高地竖起来,“这样稍稍酷一点点……”它靠在车后座上,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已,稍稍满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它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面掏出一支黑色的眉笔,“喂喂,这是从哪里来的?”樱泽通过后视镜撇了它一眼,“刚才便利店里拿的。”小吸血鬼又凑到后视镜前,“就在我去柜台付帐的时候?”小吸血鬼点点头,樱泽在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那个叫做偷……拜托,我要开车,你的脑袋挡住我了。”小吸血鬼哼了一声,缩回到车后座,过了一会儿,它又把头伸过来,“看吧,很酷吧。”樱泽扭过头去,顿时吓了一跳——小吸血鬼正得意地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我觉得哥特妆配这个发型比较酷。”它解释道。
  樱泽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吸血鬼,他用一只手把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将它揪到副驾驶座上。他把放在一边的纸巾盒扔给它,“快擦干净,小心吓到别人。”小吸血鬼不高兴地嘟起嘴,“我觉得这样很好看啊。”男人无奈地将车停到路边,“待会随你怎么高兴怎么画,”他抬起小吸血鬼的下巴,用纸巾帮它擦去那两个黑眼圈,“但是现在不行。”
  “又要干‘那个’了么?”小吸血鬼仰起脸问道。
  “是啊,”男人捏了捏它的小脸,“这辆车已经被盯上了,我们需要把它换掉,而且你的肚子也应该饿了。”
  “哦。”小吸血鬼乖乖地推开车门,爬下车去。樱泽将车开下公路,停在暗处,他看到小吸血鬼站在路边,伸出拇指,打出要求搭车的手势。在昏暗的路灯下,那个伫立在空旷的公路上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无助,就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强劲的夜风吹起衣角,露出大衣下面赤裸的双腿。没有人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孩子。已往的经历多次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在它的身旁停下车来,用各种语言招呼它上车,他们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以免吓坏了这个受惊的孩子,他们中有好心人,也有心怀邪念的人,他们以为他们带上车的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却不知道他们打开车门,迎接的是自己的死神。
  一辆伏尔加小轿车在小吸血鬼的身边停了下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显然刚刚从某个宴会上面回来,脖子上的领结被他随意地扯下来,挂在领子的一边,从他的嘴里可以闻出明显的酒气,他打开车门,对小吸血鬼招呼道,“上车么?”小吸血鬼点点头,当它爬上副驾驶座的时候,年轻人的目光落在它赤裸的大腿上,他轻轻吹了声口哨,“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