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匆匆      更新:2024-04-09 19:57      字数:4993
  “我相信梁君的情形也一样,他过去的事,若他要告诉你,你尽管听着,他若不说,你千万别问,知道吗?”姐姐叮嘱。
  “得了,这点你放心,我到底不是十八岁的小妞,他过去的事,不关我事。”
  “我最怕你们新女性,事事要摊开来说,弄得反脸为止,保存一点秘密,又不是欺压拐骗,也可以存点忠厚。”姐姐又老劝。
  “都知道了。”我握紧她的手。
  “遇到梁君是你的福气,别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本来但凡是过得去的男人都是归宿,别说是他了,你别以为自己具条件,告诉你,有条件的女人多得很,一个个还不是在家干坐着发呆。”
  老姐又来了。
  梁君后来就把我往公众场所带,见过双方父母,大家都很满意。就差最后一关,他不提,叫我怎么说?
  人家都讲,男女走了半年左右,是求婚最佳时间,要不就是一年内,拖久了,大家都牛皮斗牛皮,也不想再结婚。
  时间过得很快,咱们在一起,很快就六个月,在这一段时间风,我疏远了许多朋友,时间专门用在他一个身上,而他也一样。我们两人之间的了解,绝对可以结为夫妇。
  姐姐叫我问他,我坚决不肯。“迂腐”是姐姐给我的评语。
  他人这么老实,就算由我提出来,他也不应嘲笑我,于是我鼓起勇气──
  我问得很笨,“结婚是否需要很多钱?”
  他微笑,“你是一个很浪费的新娘吗?”
  “并不。”
  “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愕然,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完成了求婚这项手续。
  姐姐对这点也有意见:“但凡买了鲜花钻戒上门去跪着求婚的,很少有成功的希望,我与你姐夫之间,也是这样说说就成就了。”
  我笑说:“我也不要求大排筵席披着婚纱上教堂,都老了。”
  姐姐说:“至少你现在可以公然认老。”
  我也忍不住微笑,是,现在可以公然认老、认丑、认无德无能、认一切一切──结婚就有这个好处,因为只要丈夫喜欢,其他人的意见,根本不可算是意见。
  我很窝心,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我们是旅行结婚的,婚后回来,他与我将各人自置的小公寓卖掉,合买一层大的,准备大展拳脚,生儿育女,我呢,打算省着点过,从此退出江湖,隐名埋姓做个主妇,静静过活。
  他对于我肯放弃以前的生活方式,深觉诧异与满意,因此更加爱护我。从认识他到如今,一共十个月,我安然渡过三十岁生辰,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今我也上班,但忽然有恃无恐起来,敢作敢为,以前敢怒不敢言,现在朝气十足,据理力争,一切都没有那么在乎,精神松弛得多。
  梁说:“第一次见到你,真觉得你象个男孩子。”
  我们老把第一次见面的过程拿出来重温,无限温馨,毫无疑问,我俩是一见钟情的最佳例子。
  婚后我越来越象个女人,也越来越象姐姐。
  闲时约女朋友出来吃饭,我说的话,都是姐姐一度说过的。
  我会问:“怎么,南施/琳达/美丽/菁菁/你们不打算找个对象吗?”
  她们问我:“结婚好不好?”
  我通常回答:“好极了。”真的是好。
  一副成则为王,败者为寇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很犀利地参与这一项战争,我很幸运,得来全不费功夫。
  结婚是真的好,我的说话渐渐不那么激烈,很温和地道着家常,最近唯一吃重的嗜好是替人做媒。
  本来应当记得俗云:“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但是我忍不住要将我的女朋友介绍给梁君的男朋友,好此不疲。
  为什么不呢,那么多好的男孩子,完全结识不到适当的女孩子,我从中拉隆一下,便有说不出的效果,简直是一项德政。
  我的那些女友,性格强当然不在话下,断然不肯委曲自己来迁就男人,但都被我狠狠的教训。
  我说:“到你们六十岁的时候,告老在家,有再多的自我管什么用?日子怎么捱?牡丹再好,也需绿叶扶持,一个人怎么跳探戈?思想再不搅通,一个个到三十岁哭还来不及,事业有
  成又如何?事业会叫你妈妈?你做梦。”
  她们听得张大了嘴,几乎没立即写悔过书。
  事实如此,你告诉我,谁不怕嫁不掉,我佩服她,称她为真正的女强人,拜她。我做媒做得成绩斐然,女人到了三十岁,社会压力大了,自然要结婚,看见好的男人,为了要霸住他,当然也结婚。
  这条路不是好走的路,不知通向那里,道路上又充满了荆棘,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个归宿,不管如何,两个人走好过一个人走。
  怎么可以没有头家呢?孩子也自然是必须的,数千年来女人都以孩子作武器与帮手,我为什么不?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例外?
  我打算有很多很多孩子,象姐姐一样,三个儿子。
  得到归宿之后,也觉得惭愧,读了两张文凭,一点作用也没有,结果那些论调还不是跟姐姐一样,遗憾之余,我觉得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也怨不得那么多。
  每天早上起来,看看梁君那张圆圆的脸,我耸耸肩,认为牺牲一点是值得的。现在我没有任何恐惧。
  寄语所有伟大的女性,丈夫不能不嫁,嫁了再干事业,哈哈哈哈。
  渐变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仕女图》
  温永贞一向十分细心,可是这一次,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男朋友何日和对她的态度有变。
  他俩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两人都有诚意结婚,一早见过水贞父母,永贞时时买了新娘杂志回来看哪个款式礼服漂亮,故此家人也知道她的意愿。
  温家小康,温父本来开一片药店,退休后靠收租过活,并非什么富商名流,可是一样把子女照顾得十分妥贴。
  他对老妻说:“给儿子那层公寓略大一点,可是女儿除了房产,还有现金首饰做嫁妆。”
  永贞的哥哥永平早已结婚,并育有两子。
  她在一个温馨美满的环境长大,至巨的创伤不过是没考上著名大学,只得去念次一等的学院。
  留学返家随即找到工作,跟着认识了何日和。
  一切顺理成章,按部就班,很多有福气的人生活就是这样平淡。
  不过,正如大嫂所说:“永贞的好处是不幼稚。”
  每收到父母的礼物,永贞总是先问:“大嫂同孩子们有没有?”
  总是退让。
  等到替父母庆祝生日之类的事,她又特别出力,从来不会忘记侄子们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永贞就是这点细心。
  “很快,等她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兼顾不暇,不会再理会我们了。”大嫂感喟地说。
  永平笑,“她总得结婚。”
  “嫁何日和吗?”
  “十之八九。”
  “何日和表面条件不错,专业人士,无家庭负担,为人沉默寡言,面目清秀。”
  “太深沉了一点。”
  “永贞就是喜欢那样。”
  “他对永贞倒真是言听计从。”
  “我喜欢比较活泼的徐志铭,记得他吗?”
  “徐君只是个公务员,社会地位差好多。”
  大嫂不再言语。
  永贞第一次发觉不妥,是在一个初夏。
  那日忽然下雨,天气有凉意,永贞想起日和的车已拿去车行检查,便驾车到他住宅去接他。
  也算得够礼貌了,到达楼下,先拨电话上去。
  “下雨,难叫车子,我在楼下等你。”
  日和却如梦初醒,“你在我家楼下?”声音充满讶异。
  “你还没有准备好?”
  “不,我刚要出门,我马上下来。”
  永贞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她造次了吗?不见得,她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为什么他声音中意外多过惊喜?
  何日和并没有立刻下来。
  永贞一等便是十五分钟,日和住二楼,仰起头几乎便可以看到客厅内情况。
  永贞自车窗向上看,只见窗帘一动,像是有人也同时在窥望她。
  谁?
  怎么会有人?
  永贞觉得事有跷蹊。
  这时,何日和下来了,脸色并无异样,永贞将车驶离他家,朝银行区走。
  那天中午,经过千思万虑,永贞决定到日和的公寓去看个究竟。
  她按铃,钟点女工认得她,开门给她。
  永贞笑,“我漏了件外套在这里,别告诉何先生我来过,他会怪我冒失。”
  永贞一向待下人宽厚,女工自然点头。
  简单的家具把公寓置得窗明几静,永贞四处巡过,到浴室张望,什么异常痕迹?
  没有。
  她不由得嘲笑自己:温永贞,你在干什么呀?
  她随即说:“在这个阶段,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她在沙发坐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发现茶几上水晶烟灰缸内有一只烟蒂。
  不,烟蒂上没有口红,可是,日和是不吸烟的。
  的确有人来过。
  何日和又不是没有见客的自由。
  永贞站起来说:“外套不在这里,一定丢到别处了。”
  那天下班,她要求日和陪她看戏。
  日和推掉了,“头痛,想早点休息。”
  以前再累,也在戏院陪她,直到瞌着打鼾,令永贞内疚。
  永贞无言。
  她回自己的公寓,听音乐,看电视,度过一个晚上。
  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窗帘内张望,她,那是谁?
  第二天,日和一早找她。
  “永贞,我有事同你商量。”
  永贞心头一喜,呵,他可是决定开口求婚了?
  日和来接她上班。
  她斟杯咖啡给他。
  可是问题提出来,却出乎永贞意料之外,“永贞,我有急需,等钱用。”
  永贞无比讶异,何日和收入甚丰,平时亦有节蓄,为何需要大笔金钱?
  还有,他是最心高气傲,不喜求人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问女友借钱?
  可是、水贞十分沉着,低声问:“欠多少?”
  “你手头上有多少?”
  “现款只得四五十万。”
  “全部借我吧。”
  “那么,立刻出门到银行去提款。”
  那仍然是个雨天,一路上日和一声不响,顺利取得银行本票,他珍重地收好,勉强笑一笑,“永贞,我慢慢向你解释。”
  永贞握住他的手,他俩拥抱一下,然后分头上班。
  可是那次以后,他就同她疏远了。
  款子自然也没有归还。
  那不算什么,那只不过是两季治装费用,可是永贞不甘心无缘无故遭到冷落。
  她把他叫出来,“日和,你有话,可以同我说。”
  日和没开口。
  “凭我扪的能力智力,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日和终于说:“我不想过早成家。”
  “没问题,就依原状发展好了。”
  “不,你经不起耽搁。”
  永贞笑笑,“我有经济能力,我大把朋友,到五十岁都不怕。”
  日和长叹一声。
  “日和,我总会等你。”
  “永贞,我不适合你。”
  “一年之前又不听见你说这种话。”
  “对不起你永贞。”
  他竟然失态到站起来就走,可见、心神已乱。
  永贞觉得她好似在逼他,她又不想那样做,在接着一个月内,再不给他电话。
  永贞想念他。
  一日,大嫂同永贞说:“日和等钱用?”
  永贞一怔,“你听说过什么?”
  “我听人说,何日和问公司借了半年薪水。”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连借带节蓄加一起,差不多两百万。
  “他没有同我说。”
  “你可打算问他?”
  永贞答:“不好问,怕伤感情。”
  大嫂跌脚,“你们这种新派女性最吃亏,事事讲尊重,对他们客气,他们只当福气,现在不问,几时间?一个人刹时间动用那么多钱,一定有纰漏,要不是去堵女人的口袋,就是偿还欠债,他赌不赌?”
  “不赌。”
  “莫非是遭人勒索?”
  “大嫂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永贞,去弄清楚,不必同任何人捱义气。”
  “我晓得。”
  “你哥哥说,干脆分手也好。”
  永贞欲语还休。
  永贞终于再度上门去。
  奇怪,又是下雨天,这个夏天天气比往年凉快,雨水也多。
  周末,放假,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