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绚烂冬季      更新:2024-04-09 19:53      字数:4767
  听到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看到身边人节节败退,他始终带着虚假面具的脸终于挂不住了,面目狰狞地揪住报信的人:“他的军队从哪儿来?怎么会这样!”
  可怜的被揪住的人勉强地喘着气答道:“正是被控制的军队,突然跟着定宣王闯进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宰相喃喃自语,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十岁。原以为已经安抚的军队突然倒戈,如果真是这样,自然大势已去。只是他不明白,筹划了这么多年的事,怎么会突然兵败如山倒!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宰相莫不是还不肯放弃吗?”声音虽然不见雄浑,但是穿过重重的人群穿过来,却字字清晰。
  宰相全身如被抽干了力气,低头想了半天,蓦地仰天大笑:“呵呵,人算不如天算!今日老夫栽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老夫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老夫的计划,如何控制了这些军队!”
  清逸出尘的身影出现,正是定宣王。他一路衣袂飘飘地走来,在这刀剑林立,肢体横残的修罗场,却似走在绿草幽幽,碧波款款的烟波湖边,满天花雨,翩翩公子,纵是在这等时刻,众人还是被他的绝世风采所惑。
  他轻轻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把你困在碧月山庄的人都给放了而已!”
  宰相大惊失色,至此才知自己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定宣王眼波清澈柔和,声音越发的温柔,仿佛再和心爱的女子私语般:“那是本王一直很关心宰相大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打探道原来宰相在碧月山庄请了这么多各位将军统领的家眷去暂住,真是用心良苦啊!”
  宰相回头看了一眼安详地躺在地上的皇上,眼中莹然,低声道:“邑儿,舅舅对你不起!”便垂下双手,束手待缚。
  我看着这满园的萧索,这个时节本该是百花争宠,万紫千红,盛到极处的艳红浓绿。那个带着皇冠的男子就会带着她来这儿赏花赏景,品着她最爱的龙井,对她说:“凝儿,你就像这里一般,花开不败!”
  是花如何能不败!如今却在这花开不败的地方那个待她极好,她却骗了他始终的温柔男子永远地倒下了。
  这个园子中仍是艳红的,比当日的花红还盛,艳红的血,铺天盖地地遮住她的眼。曾几何时,她也见过满天的红色,好像是在去河南的途中,那日的喜庆,今日却是惨烈!
  一双银底云靴站到她面前,男子轻柔的声音:“仪妃,你还好吗?”
  “他,死了。”我说了这句话,抬起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眼中,一个白衣胜雪的绝色女子,坐在青青的未被染红的草地上,身边躺着的是黄袍金冠的男子,周围满地殷红。炫目而凄美。
  定宣王欲伸手扶起我,我却自顾自起身,对站在一边,已然是心碎神伤的他道:“余将军先回吧,好好安葬你的夫人!”
  他听到我的话,抬头悲怆地看着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宛如护着稀世珍宝般的抱起她,看着她的面容,眼中突然燃起一簇火花,微一屈膝:“微臣告辞,娘娘保重!”
  我心一惊,沉声道:“余将军,还记得答应皇上什么吧!”君王临死前对他说“好生守着仪妃!”,他的肩膀一抖。
  我又道:“何况,私情与百姓,孰轻孰重!”犹记得,茶香萦绕中他吐露的梦想。只是可笑啊,我这样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他眼中的光芒熄灭了。我知道他终于还是打消了徇情的念头——哪怕他日后活得痛苦,只要他活着就好!他怀中那个女子想必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看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我的心一寸寸冷去。他的某一部分终究还是死去了。从今以后,我知道某些事应该舍去了,哪怕是要从心头剜去!
  第十章
  过了几日。皇上风光大殓。
  皇后和一众妃嫔哭得天地失色。一班大臣也是恨不能以身相代的样子。
  唯有我,既未去守灵,也没去哭灵,直到皇上下葬,我都未去看他最后一眼。我一直待在我的子阳宫,哪里都没去。
  身边闲言碎语不断。说的不外是皇上生前对我宠爱非常,谁知他身后我一点良心都没有。宫中就是这般,变故才过去,人人就开始传流言蜚语了。
  我全不放在心上。我不去,因为不想看那些人的虚伪做作。我不去,因为我受不得那样的生离死别。我不去,因为我虽然不爱他,却发现——
  他死后,我的寂寞更深。
  自此后,我不踏出子阳宫半步。但仍是依稀听到不少消息。所有的先皇妃嫔或进入冷宫,或出家长伴青灯古佛,连皇后都没有例外。
  然而,我仍是待在子阳宫。日常用度,锦衣丝罗,金玉花红,山珍海味甚至宫女太监仍同从前一样,一样不少,分毫不差。
  宫中人人不解。若说定宣王迷恋我,他还未曾来看过我。若说不是,这般待我一个先皇的贵妃,又有何意。而且,到目前为止,皇位扑朔迷离,既未让先皇遗留的小皇子即位,平定叛乱的定宣王也没说要坐皇位。
  宫中传说纷纭。我却只是整日发呆。
  心失落了,身边的人都走了,独留我还在这里。
  再过几日。我仍旧对众人不理不睬,却开始在宫中走动了。因为到处走走,至少不会那么冷清了。
  又坐到了御花园中。这几年的悲悲喜喜似乎总和这里很有缘。距离我做上贵妃也不过才两年多的光景,我却已经象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久到以往的事像是上一世发生的,而我只不过稍留了一点前世的记忆而已。看尽了人世间的盛衰荣辱,心变得沧桑了。
  坐在铺展着的宣纸面前,我看着那幅画了一半的画。依稀想起曾答应要给皇上画一幅画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兑现。人总是很奇怪,明明不想想起而且一直觉得很遥远的事,看到一点契机,却又变得无比清晰,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痛苦吧。
  手握住狼毫笔,蘸了浓墨,却停在那儿。让我想想那日画的是什么。
  那日。艳阳天。
  我在园中也是如今天这般,只是心情自然不同。我画了一半的花,皇上来了。侧头观赏了半天,道:“仪妃画的花,果然如其人一般,天姿国色!”
  我嗔道:“皇上这句话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了,如今又故计重施拿来哄凝儿!”
  他哈哈大笑:“朕若是否认,想来凝儿认准了,也不会相信的。这样吧,凝儿你今日画完了这花,朕就把他挂在御书房中,那总可表示朕的诚意了吧!”
  我索性把画笔一搁:“太容易得到的,皇上也不会珍惜。所以凝儿决定慢慢画,让皇上好好等等!”
  他宠溺的眼神:“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给他,如今,那幅画至今仍是一半。我重新蘸了墨,望宣纸上画去,一描一带,一泼一洒,已经跃然纸上了,其实那幅画只要再添几笔就可以完成了。我呆呆地看着,神思恍惚。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想来是伺候的宫女。我低声问:“你觉得此画如何?”
  清朗的声音响起:“栩栩如生,鲜艳欲滴!”
  是他。那个不似凡尘中该有的人。
  “你认得这是什么花吗?”我没抬头,一心只得那幅画。
  耳边闻得他微微的叹气声:“紫薇花,也是仪妃最喜爱的花。”
  我虽奇怪他怎么知道,却不想深究。“皇上生前常赞叹你的字清秀飘逸,有飘飘然出世之感,你来替这副画题字吧!”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隐然带有些无奈:“什么出世,要真能出世,也不会……”后面的话已不可闻。
  一角淡青的衣角闪过来,他的人已经站在眼前,拿起笔在画上写道: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写毕,站在一边,竟也是有些痴了。
  我终于抬头看了他。他俊逸的脸上挑染了几许落寞,我竟有些不忍,在那样的容颜上怎么也会有那样的表情,只觉得是绝世的美玉上染上了一点瑕疵,会让人心痛莫名。
  看了一会儿,我又暗笑自己多虑。他这样的人物,世上还有何事能令他觉得为难。卷起画卷,对他说:“多谢定宣王了。”顾自走了。
  他居然跟随其后,闷声说道:“我的名字你一定不知道,我叫无尘,姓应。”
  我略一怔愣,仍是优雅冷淡的回答:“定宣王的名字果然脱俗,名如其人!”
  他迅速走到我前面,脸上居然混合着不满与尴尬:“你居然说我的名字脱俗?!”
  我停住脚步,忽然发现他这样的表情好像有人气了些,不知不觉说出了口:“原来你真的是个人呢!”
  他当场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我应该说谢谢仪妃认为我是个人吗!”
  我这些天第一次觉得有了些情绪,却是讪讪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道:“为了让你觉得我也是个人,你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无尘吧!”
  我正想开口拒绝,却看到他期待的眼光,嘴上已经应承了:“好!”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暗暗气恼,这算什么呀,我们两个……唉,再看看他,绝色的女子可以倾国倾城,绝色的男子只怕祸害犹有过之。
  今日被他一闹,心里起了几分不安,脚步一转:“我先回宫了,定宣王请便!”
  他并没有再跟上来,只是叹气如秋天萧索的风:“你还是没有叫我的名字!”
  我的脚步更快。
  隔日的清晨。天还未亮。
  我悄悄披衣起床,手拿着那幅画,一直走到一端的宫墙,面朝葬着他的方向,把那幅画烧了。火光中,那花衬得愈发的艳红,然后慢慢消失,只剩下灰烬。
  我抱膝蜷坐在一株桦树下。从旭日初升到艳阳当空,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其实我心里明白,并不是说我心中有多么悲伤绝望。那种情感早在宫变那一日我已经经历得彻底了,现在的我只是找不到目标,宛如身处于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方才还是放晴的大好天气。转眼间阳光顿敛,天空的云彩浓墨重彩,风卷残云地移来,震耳的雷声响过后,倾盆大雨当即落下。
  那棵树根本遮不住我的身体,雨水瞬间就把我淋得湿透。如果现在有人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以为我有多么伤心欲绝。可是天可见怜,我的腿已经蹲得麻了,根本起不来。我多么希望有人经过发现我啊,却绝望地发现我选的地方太偏僻了。难道我历经种种困难,暗杀,政变等等都没有死,今天却要死在这场雨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急匆匆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还有人再喊着:“仪妃娘娘!仪妃娘娘!”
  我混沌的神智立即振奋了一下,天不亡我!我想要发出点声音,可是嘴唇抖的厉害,根本没办法说话。指望他们在一颗大树下发现我,好像又有点困难。我用尽浑身的力气,用手丢了一颗身边的小石子,幸好在磅礴的大雨中,还是有人注意到了。我终于获救了!
  一大帮的人围上来,几把伞一起搭在我的头顶,又用厚实的衣服包裹住了我,把我运往晨阳宫。一路上话声不断。
  “看来娘娘一心求死,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找都找不到!”
  “没错,原来看娘娘在皇上死后无动于衷的样子,原来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唉,娘娘真是个痴心人呢。那么大的雨居然都不避,明显是想去找皇上了!”
  “对啊!我们找到了那里,娘娘都不吭声。要不是我们耳尖,听到点动静,娘娘肯定还不让我们发现的!”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以至于没听到后面的话。
  “你说定宣王是不是爱上仪妃了?”
  “这些话可不能胡说,小心啊!”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低声劝道。
  “可是大伙都看得出来啊!今天找不到仪妃,晨阳宫的人受罚了一大片,还命令宫中所有的人都找仪妃的行踪。还有定宣王那样的脸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年轻的宫女不服气地说。
  “如果真能令定宣王那样的人倾心,不知是多大的福气啊!”
  ……
  我已昏了过去,自然不知道找到我令多少人缓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个俊逸飘然的男子发火时的样子。不知道他从别人手中接过我时脸上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不知道下一刻他又忧心如焚,因为——
  太医诊断我得了风寒,而且处理不好,可能捱不过去,因为前面我曾受过的毒伤也还未曾调理好。
  我连着数日的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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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发现有些朋友,例如豆萁,雨还有到我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