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4-04-09 19:52      字数:4738
  日寅时就要出来早读,每年只放五天假,元旦、端阳、中秋、万寿、自寿,其余时间全部要上书房,直到十五岁开衙建府才好些。”
  十五减六是……这不跟九年义务教育差不多嘛,胤祥也是这么过来的吧,我们现代人上学一年有寒暑假,每周有周末,另外还有几个节日也能休息,刨去这些后,其实也剩不了几天了。但即使这样大多数同学还抱怨连连,当然了,这些人中自然也少不了我。
  我张了张嘴,却又闭住了,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总在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后世都说十二阿哥淡泊名利、不屑于皇位之争,可事实真的如此吗?无上的权力摆在眼前,他真的从来都没有心动过吗?
  他好奇的在一旁打量着我,“看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嗯,这个……”我暗自纠结着,后宫不得干政啊,要是问出来他会不会大发雷霆呢?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顾虑,严肃道,“绮梅、素荷,你们先下去吧,把门也关上,我跟你们主子有话要说。”
  “现在可以说了吗?”他在一旁耐心的询问。
  不管了,先求个恩典再说,“十二爷,我想问您个问题,我要是问了,您可不能生气啊!”
  他一脸好好先生的样子,“行,我答应你,我不生气。”
  “您……想要皇位吗?”后面的话越说越快,声音越说越小,像只蚊子哼哼,我都怀疑他是否听见了。
  他沉默了一阵子,屋里的气温骤降,紧张的氛围压抑的我快喘不过气来,这才是皇子的气场,无论平时他再怎样平易近人,终归还是皇上的儿子,天威所在,让人不容小觑。
  我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晃,“您生气了?”
  他回过神来,冲我勉强一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一个女人家,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想起来这么问?”
  “哦,对啊,我怎么会这么问呢?”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胡乱的打着马虎眼,对他傻呵呵的笑着,眼神颇为无辜,总是一句话,装得很傻很天真。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缓步绕着圈转悠,“其实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也想过,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有朝一日我们兄弟中势必有人会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他说到这儿的时候顿住了,似乎在等待我的评论。
  “那您去争取过吗?”我大着胆子问。
  “争取?”他冷笑一声,“怎么争取?我没有太子的身份贵重,没有四哥的态度严谨,没有八哥的势力庞大,没有九哥的家财万贯……我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这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我不敢说我从来都没有动摇过,几乎每个男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头雄狮,我们有欲望,有贪念,只不过有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但并不能说它就不存在,真正坐怀不乱的能有几个?”
  “那您现在呢?您还想要吗?”
  他的情绪缓和了一点,笑得自嘲,“想不想的吧,有什么分别?这种好事是不会落到我头上了。我只是想开了而已,毕竟我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既然生来就能荣华富贵吃喝不愁,我何必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夺一份并不属于我的虚妄呢?一旦失败,这风险也太大了些,我觉得不值得。”
  我忍不住笑出来,“我还以为您一直是清心寡欲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高估我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眼,“难道有人生下来就是和尚吗?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看破红尘啊。”
  我竖起一根大拇指,“好在您及时悬崖勒马了,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他失笑,“我还以为你要撺掇我去争皇位,给你个皇后当当呢?”
  我稍稍嘟起了嘴,“哪儿能啊?我和您一样,都比较惜命。”
  他点头,“那还差不多,知道秦桧为什么大奸大恶吗?有一半是他妻子王氏撺掇的。”
  我两只手往旁边一摊,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哎呀,这叫做什么?家有恶妻嘛。”
  他找个凳子坐下,顺手给我倒了杯茶,戏谑地看着我,“这么说,我可比秦桧幸运多了。”
  我丝毫不客气的一口气喝光了他给我倒的茶,“那可不是吗?他对你羡慕嫉妒恨呢!”
  他皱了眉,显然不习惯我的说话方式,“什么羡慕嫉妒恨?”
  “哎呦喂,不就是把三个词连在一块说嘛,就图个省事罢了,不必深究、不必深究!”我急着辩解,却不想忽然岔一口气呛得我连连咳嗽。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他忙不迭伸过手来给我拍拍背,力道恰到好处,不轻也不重,又问体贴地问我“好点儿了没有?”不知为何,我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和胤祥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那么温柔地替我拍着背,那么仔细地嘘寒问暖。果然兄弟间总是有一些地方是相同的,这就是血缘使然。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眼睛看到他的时候,却想起胤祥来,在不经意间就利用十二爷了来怀念他的弟弟,人总是不希望作为别人的影子活着,他若是知道后,心里估计也是不好受的吧。
  看来我是要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其实我比谁都明白,太执着与过去的人,是很难向前看的。谁来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忘了,让我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忘了,才不会永远痛苦。
  他人嫁衣
  吃完饭,十二爷一反常态的进了我的屋,我直起眼睛来警惕地看着他,又从旁边抄起本书来,一边假装读着,一边耗着时间等他离开,他竟恍若未觉,打开门把德顺唤来让他到书房给自己拿了几本书,我们分坐在桌子的两边,一人捧着一本书看,颇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是如坐针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恼了,眼皮子也不争气的上下打架,在打了第N个大大的哈欠后,我索性撂了书不疾不徐地开口提醒他,“十二爷,天儿不早了,我得歇了,您也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明儿还上朝呢。”
  我把“回去”这两个字的音咬得极重,话里的逐客意味明显,我不信他会听不出来,结果他淡淡道:“你歇着吧,我不困。”
  “你在这儿我怎么歇?”这句话差点儿被我脱口而出,好在大脑及时恢复了理智,我强忍着怒意咽了口唾沫,略略压下心火,继续把刚才放下的书拿起来看。
  看了一会儿,我终是沉不住气,“今儿十二爷是去哪位姐姐屋里?这时辰姐姐们想必都歇了,要不我让素荷先去给您通传一声?”
  见他沉默不语,我接着试探着问道,“十二爷这么晚还看着书,是不是朝廷上的事儿还没落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我不等他答话,便向外边嚷着,“素荷,送爷回书房——”
  他放下书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我,略叹了口气,素荷已推了门进来,用那种带着遗憾的目光同情地望着我,嗬,这小丫头,她在担心我久日无宠吧?正寻思着好容易十二爷愿意在我这儿待一会儿,可转眼又要走了。
  十二爷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背影落寞萧索,冷不防他临出门前忽然转过身来,我心一惊,忙恭恭敬敬的问道,“爷还有何吩咐?”
  “哦对了,十三弟这几日便要大婚了,得让下面备点儿礼送过去,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礼单子就不用给我过目了。”
  这话对我无疑是晴天霹雳!
  “哦……是……”我竭力伪装着,咬着牙硬是撑着吐出了这个字,脊背因过度紧绷而变得僵硬起来,他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终是如旧转身离去。
  在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刹那,我跌坐在床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面目表情开始抽搐,竟是情不自禁的连连苦笑。
  好啊,好啊,这一天终于是要来临了。
  十二爷大婚之后,可不就轮到他了吗?
  他终于要娶了那个今后会给他生了七个孩子的女人。
  今后陪在她身边的会是她,为他生儿育女的会是她,给他操持家务的会是她,兆佳氏——那个无数清穿小说中爱新觉罗胤祥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多么讽刺!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也许几十年后他的垂暮之年,甚至都不记得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娶过一个叫做纳兰筠筱侧福晋,弘昌也不会知道他真正的额娘是谁,长大后只会糊里糊涂的孝敬着养大他的瓜尔佳玉筝。
  仿佛又回到了康熙赐死我的那天,玉筝附在我耳边恨恨地说:“我抢了你的男人,养了你的孩子……”可惜啊,胤祥从来都不属于他,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我们俩都败了,不是败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兆佳氏,而是败给了我们曲折回环的命运,“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今我只能丧气地说着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
  也罢,我这样一个打乱了时空的人,注定要被历史抹去。
  是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总是难以入眠,方才看书时的那股子困劲儿不知为何竟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干脆披了件外衣直起身子坐在床边,瞪着眼呆愣愣的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纳兰性德的诗句,“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如玦。”月亮圆过一回,便一点点缺下去,我的一生曾经在胤祥身边圆满过一次,所以往后的日子,便要如玦一般,在环上添个恼人的缺口,从此抱憾终生。
  通常无法幸福得长久的人,会常把“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看似洞明豁达,实则绝望横生。只是无法,再绝望又如何,还是得活下去啊,仅此一言,聊以□罢了。
  再次躺下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我终于因为耐不住卷土重来的困意而沉沉睡去,梦里人物变换,事件迥然,首先是胤祥,他半俯下身子与兆佳氏低语,耳鬓厮磨,笑意融融。
  然后场景更迭,我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回荡着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好奇的走过去瞧他,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是我的弘昌,于是我蹲下身轻轻哄他,“昌儿乖,额娘在这儿呢,昌儿不哭,不哭啊。”
  忽然弘昌在一瞬间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伙子,他一把打开我覆在他身上的手,厉声冲我喊,“你不是我额娘,你给我滚,给我滚——”
  他的身形渐渐离我远去,我凄厉的哭喊,哭得肝肠寸断,“昌儿,你不认识额娘了吗?我是你额娘啊,你的亲额娘——”
  身边霎时间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长着瓜尔佳玉筝的面孔,她指着弘昌对我笑得嘲讽,“你看啊,那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可他竟然不认得你,因为在他心里,只有我,才是他真正的额娘——”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脖子上竟是一层冷汗,我不自觉抚了抚胸口,对刚才梦里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
  “福晋,福晋,您醒了,方才可吓死奴婢了。”素荷见我坐了起来,忙手脚麻利的在我背后垫了块枕头,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向后靠,随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抬手揉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刚才我怎么了?”
  “福晋方才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奴婢也没太听清楚,您准是做噩梦了吧,您现下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奴婢去把爷请来?”
  听她说了这一连串的话,我的头都要大了,嗔道,“爷又不是大夫,请他来做什么?”
  “那奴婢去药铺给您抓点儿安神的药吧?”素荷试探着问。
  我摇头,说道,“我不碍的,到底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自个儿缓会儿就好了。”
  “是。”素荷退到床边站着,然后我唤她,“来给我梳妆吧。”
  该来的事还是躲不过,打从嫁给十二爷那天起,我就成了胤祥的嫂子,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还是得为他的大婚备礼,无意间抬头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的自己,齐烟岚的面孔让我觉得陌生,而纳兰筠筱的脸却让我感到悲哀,真正的许清澈长的是什么样子,我居然都快要忘记了。
  “陪我去库房挑给十三爷备的礼吧。”我忽然站起,脚下虚浮,扶着素荷的手才得以走的稳当,该送他什么好?在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以前年少轻狂的我,兴许会送这个娶了别的女人的男人一颗定时炸弹,然后拽拽的在赠言上这样写,“去死吧,你个瞎了眼的臭男人!你看不上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然而现在呢?与他重温旧梦?我不敢想。
  库房里存着的是历年康熙赏下来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着实让我挑花了眼,送多送少,需要讲究个什么意头,我还当真是没有一点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