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4-04-07 21:07      字数:4778
  「你怎么能每一个姿态都这么美,」他翻身压住我,叹息着吻上我的唇:「清……」
  ※        ※        ※
  窗外苔枝缀玉,月挂帘栊,屋内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终于一切都平息下来,我坐在床边,俯身穿靴,身后的人侧躺着,一手轻抚着我微湿的发:「清,你刚沐浴完,不要急着出去。」
  「不要紧。」我收拾停当,坐直身体道:「瑞,陈亮已经招供,肃清家族的事你也游刃有余,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抚着我头发的手一顿,不满的声音传来:「去西域吗?不行,你才刚回来不久,我不让你去。」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会尽快回来。」
  我俯身在他噘起的嘴上安抚地轻啄了一下,将黑发从他手中慢慢拽出来,抬手利落地束起。
  他也披衣而起,无奈道:「好吧,你要多少兵马?」
  我缓缓摇头,站起身直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问:「瑞,你一定要他死吗?」
  似乎一下子被我的严肃镇住,他愣了片刻,脸色渐变,目光尖锐起来:「你认为他不该死吗?清,你忘了,两年前他就该死了。」
  我默然不语,缓步踱到窗前,一把推开。
  窗外是满目的银白,这个世界似乎因这一场大雪而显得异常洁净,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因为这洁白的雪将黑暗和丑恶悉数掩藏。雪终究要溶,它所掩盖的一切终究还会露出来,但是它毕竟出现过,毕竟曾让这污浊尘世为之一净。
  劭就是这清冽洁净的雪,是我心中仅有的白,是这世上唯一的净。
  这污秽的世间容不下他,要么被污掉要么死,只这两条路可走。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两年前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对他的死只有遗憾没有悲伤。
  但是纵使艰难,纵使痛苦,他却选择活下来,选择零落漂泊,而如今我又要逼他去死吗?
  我闭了闭眼,轻问一句:「瑞,我会让他再没有伤害你的能力,可否给他一条生路?」
  「你在求我吗?从不求人的‘战神’为了要杀我的人而开口相求吗?」
  他的语气轻柔,却携带着透骨的冰寒。
  当年我也曾为其它几位皇子求情,那时他一笑置之,不也照杀不误吗?此刻为何如此愤怒?
  想到此处,我不禁悚然一惊,一直以来,只有想法一致时他才会听我的,一旦意见相左,他总是表面敷衍,永远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后再极力安抚,那时木已成舟,我也无计可施。
  想到他安抚的手段,我不由苦笑,他总能让我不知不觉之间就原谅了他。
  那么以他赶尽杀绝的作风,是断不会放过劭了。
  第十章
  窗外的雪在月光之下散发出水润幽寒的光泽,恰如劭清冷的眸光,耳边似响起初见时箫声,即使是一曲《相见欢》也带着淡淡的哀愁。
  而恰是那一曲《诉衷情》,恰在那最后一刻,恰是他倒下时唇边不复清冷的温柔笑意,让我明了的他的情意。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要怎样的深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他最后时刻要诉的衷情吗?
  在我明了他的深情,也尝过了流离漂泊的悲凉和苦楚之后,还能像当年一样眼看着赴死而无动于衷吗?
  我攥了攥拳头,回头道:「他死了也好,我会——如你所愿。」
  他轻笑,目中的阴寒瞬间解冻,温和的笑容挂在俊逸的脸上,仍是让人如沐春风。
  「那自然好,可是——我看你似乎不太情愿呢?」他微微挑起眉尖:「算了,我怎忍心让你为难呢?你只需灭了祈月教,废了他的武功就好。」
  真的吗?他真的肯如此轻易放过劭?我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呢?你要如何对付他?」
  他施施然走到我面前,关上窗,扬起脖子勾着嘴角笑道:「我要亲手送他上路。」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这样恨着劭,当年的皇位之争,几位皇子中,劭是唯一没有在背后害他的人啊。反而是他想尽办法先使劭失宠于先帝,再夺去劭权力,逼得他不得不诈死。
  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瑞,你已经胜了,而他将一无所有,你为何非要如此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赶尽杀绝?」他眯起眼瞪视着我,目光如利刃般尖锐冰冷,缓缓点头:「我总算明白你的用意了。他形迹已漏,我要铲除他并非难事,根本用不着你千里跋涉,远赴西域。你执意要去,还不带一兵一卒,到底是要帮我还是要救他?」
  我沉默了片刻,叹道:「我既要帮你,也要救他。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冷笑:「你在怨我冷酷无情吗?这一点我承认。在第一次被兄弟陷害险些没命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皇家没有手足之情。清,你应该很清楚宫廷斗争的残酷,若不如此,死的是我。当年废太子澜和你的交情也不错,你发兵擒拿他时可没这么啰嗦,难道你对我这个美丽的三皇兄有别样的感情?」
  我抿唇看了他片刻,拿起银色大氅旋身披上,大步向外走去。
  他飞身拦住我的去路,脸罩寒霜狠狠盯着我,愤然道:「一个不满意,转身就走,我最恨你这样。你就无情至此吗?」
  无情?瑞,天下人谁都可以说叶荐清无情,只你不行。
  我冷冷道:「叶荐清原本就是寡情少爱之人,你知道的,现在要怨不嫌晚了吗?」
  「寡情少爱,好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突然一巴掌甩过来,手背如鞭子一样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我没有躲闪,冷冷看了他片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着脖子,饶过他继续向前走。
  「站住——」
  他又拦在我身前,我冷哼一声,伸手搭上他的肩向旁边一拨,他身体晃了一下,「嘭」的一声,重重跌倒在地。
  他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悲愤交加,狂怒不已。
  我默然看了他一眼,抬腿要走,他却重重一脚踢在我腿弯,我咬牙硬挨下来,站立不稳,单膝跪地。他飞身扑上,拳头如狂风暴雨一般落下来,又重又狠,每一下都痛彻心肺。
  我闭上眼,任他发泄,渐渐的拳头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终于停下来。静了片刻,几滴清凉似晨露的液体落在我脸上,沿着我的脸侧慢慢滑落,有一滴恰恰落在我唇边,滑入口中,涩涩的,凉凉的。
  「我恨你,恨你,恨死你这样了……」
  他喘着粗气,溃然伏卧在我身上,哽着声音不停地说。
  我伸臂拥住他,良久无言。
  他慢慢平静下来,埋首在我怀里,幽幽道:「有一天我要是死了,肯定是被你气死的。」
  我苦笑,轻拍他的背道:「好了,我该走了,放心,害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安心等我回来就好。」
  他却不肯放手,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可以不要他的命,但是你要把‘碧月寒烟丸’拿回来才行。没有的话,他就必须死。」
  我的手一顿,他竟然因为这个记恨劭。
  「碧月寒烟丸」晶莹碧绿,上有月形刻痕,黑暗之中,能发出幽幽绿光,周围似笼着一层朦胧的碧色轻烟一般,就是盛夏也入手寒凉,故名为「碧月寒烟」,据此物说配上某种药物,服用之后能增长数十年的功力,被武林中人视为至宝,却不知是真是假。
  「‘碧月寒烟丸’天下只有一颗,你让我去哪里找?」
  他哼了一声,突然用力咬在我胸膛之上,直到温热的液体渗出来,才松口,然后拨开我的衣服,伸出舌头轻轻舔上去,恨恨道:「你将这天下绝无仅有、练武之人梦寐以求之物送给他,当然是从他那里拿回来,他对你情深意厚,说不定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服用。」
  对他的责难,我唯有苦笑。
  五年前回京途中,我无意中出手帮助一个被人围攻的老者退敌,虽击退了那些人,却没能救得了他的命。不想无意之中从他身上发现此物,我不屑于用它来增长内力,于是带回京师。一次正拿出来把玩,恰好被劭见到,爱不释手。我觉得它的感觉和名字都很象劭,就送给了他,想他不会武功,又与武林中人素无来往,拿了也没什么用处,没想到劭竟也是练武之人。
  我叹了口气:「若此物还在的话,我会帮你拿回来。」
  他轻咬着我的唇笑道:「你要小心了,他若服下这‘碧月寒烟丸’,说不定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笑了笑:「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普天之下我只会输给你。」
  他看着我,目中柔情无限,轻声道:「我也是。」
  我紧拥了他一下,笑道:「陛下,我可以走了吗?你把我打成这样,一会儿天亮了,我可没脸见人。」
  他看着我的脸,抿唇而笑:「不公平,为何都这样了,我还是觉得你很好看。」
  我沉声道:「瑞!」
  「又来了,一说这个你就急,」他好笑地亲我一下:「我不说便是。清,你真的要独自前去?那刺客即认出了你,他们一定会设下圈套等着你。」
  我没有说话,拥着他站起身,低头整理衣物。想着宗熙的事如何对他说,以他的脾气,若知道,免不了又要发怒,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
  见我不说话,他呆立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迟疑的问:「你不是要和南越宗熙一起去吧?」
  我点头:「不错,你若不满意,再打我一顿好了。」
  他又气又急地瞪了我片刻,愤愤地来回踱步,似恨不得把地踩个窟窿。
  我叹道:「瑞,此行有宗熙帮我,会顺利的多。」
  他猛地停下脚步:「我也能帮你,若你非要他去,那我也去。」
  我上前搂住他:「瑞,不要赌气,你走不开。你和宗熙情况不同。南越政通人和,宗熙有一个尽心尽力帮他的大哥,有一群忠心不贰的臣子,他没有后顾之忧。而你内忧外患,怎能离开?」
  他恼怒地推开我:「你是说我不如南越宗熙吗?」
  我笑了,轻抚着他气呼呼的脸道:「我温和俊雅,英明睿智的陛下,怎么一提南越宗熙就变得既任性又幼稚?」
  他闻言哭笑不得的看着我,良久叹道:「我也想和你一起纵情江湖,畅游于山水之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心中一动,执起他的手,正色道:「我答应你,过些日子,等一切平定下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恋恋不舍地看着我,目中似有无限惆怅。
  我笑道:「瑞,别这样,以前我一样常年在外,也没见你如此愁苦。我把宗熙带走,也算是为你带走了外患,这段日子,你只需专心治理内政就行了。」
  他吸口气,郑重问道:「他只是你的朋友对不对?」
  我支额叹息:「瑞,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行?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他却不依不饶,仍然追问:「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咬牙,这人啊,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疑神疑鬼的毛病?
  「你重要。」
  他松了口气,眉梢眼底俱是得意,朗声笑道:「我就知道。」
  知道还要问?我无奈摇头,却也松了口气,这一关过得比想象中要容易,还真怕他痴缠下去,又会闹僵,我不想带着怨气离开。
  想到可能好久才能见到他,我的心头也不禁涌上淡淡离愁,放柔声音道:「瑞,此行不亦声张,我走了,你一个人要小心。」
  他紧紧抱住我:「我只担心你,清,不要太好强争胜。」
  我微笑点头。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再点头。
  「不管任何情况,你都会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对不对?」
  我点头,皱眉道:「瑞,你存心拖延时间要让我出丑吗?」
  他无奈放开双臂,又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没完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儿女情长,象什么样子?我不耐烦起来,刚要大吼,抬眼看到他素白俊颜挂着浓浓的担心和忧虑,凤目微红,涌动出无尽的牵念和愁绪,便再也发做不出来。
  握住他紧紧绞在一起的修长手指,倾身亲吻他发白轻颤的双唇,笑道:「真是的,老要搞成这样,放心,我会保重。」
  说罢,不等他开口,我飞身跃出殿外,展开轻功,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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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蒙蒙亮,轻雾弥漫,空气又冷又湿。寒风如刀,带着残雪冰碴,打在我伤痕累累的脸上,尖锐的疼痛丝丝叫嚣。
  他下手还真是不轻,我摸摸脸苦笑,叶荐清生平受伤不知有多少次,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痛殴而不还手,瑞,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悄悄潜进书房,拿出镜子一照,不由暗自叫苦。
  左边面颊上一个清晰的掌印,发红微肿,唇边眼角两块明显的淤痕,微微渗出血丝,还有几处较浅的痕迹,散乱分布于脸上,有的红肿,有的青紫,哪里还见原来的清俊?看这状况,最快怕也要好几日才能消退。
  我俯身翻找药箱,忽听房门轻轻一响,一人迈步进来。
  「荐清,你出去一夜,回来就照镜子。我从不知你还有这个怪癖?」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