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男孩不逛街      更新:2024-04-07 21:05      字数: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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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不远处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是成年。两三年前倔强跳脱的神态渐渐被沉稳所取代,当初总散发着锐利的攻击性光芒的双眼也渐渐不那么容易被看透。城府和心计让他宛如一匹成年的公狼,用冷静掩饰着锋利的爪牙,却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疏忽的时刻。
  他恰好站在我本能布下的警戒范围的边缘,用一双有白天截然不同的眼看我,眸中凌厉的光芒,与月光相应成趣。
  在想什么?他问我。
  什么也不想。我回答。月光浴而已。
  跳个舞吧。传说中我这一族的祈月舞,是草原上最美丽,他没见过,趁着今天大喜事,跳一个吧。
  我想拒绝。我本该拒绝的。可是手脚都在听到那个名字后阵阵发氧。确实有太长时间没跳了,杀戮麻木了我的灵魂,我几乎忘记还可以凭舞蹈发泄情绪。而且他眼中蕴涵的企求,令我无法拒绝。说实在的,月光具有过滤和澄清的功效,再狰狞的情绪,在月色下都掩盖着一层淡淡的暧昧的似乎一撕就破的很难用言语表达的温情,拒绝的言辞在舌尖上打了个滚,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我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祈月舞,是我族代代相传的舞蹈。名为祈月,实际上却包含很多很多的意思。比如对胜利的渴望,比如对神明的敬礼,也比如……对凄清的膜拜。
  深吸一口气,体会月光在身是游动的清凉,和着心中的节奏,舞动手脚。
  摇摆、回旋、停止、飘动。旋律来自天外而非我心,我只是顺应风的呼吸在舞动,然后,我听到低沉的歌声在夜风中起伏。
  古老的祈月调在他口中哼出意外的性感,深合舞步的需要。我笑,跳得越发的无拘无束。
  很久以后,大汗淋漓地倒在草地上,浑然不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只剩下一臂之隔。长年积累的警戒在这一刻休息去了,只剩下激烈的喘息陪伴着我。
  他坐在我身边,用手掌撑地看月亮。口中话轻得几乎可以溶进空气里。
  他问我,婚礼上我露出渴望的眼神,是在渴求什么?
  爱情。下意识地回答。我也想碰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并与她结伴百年。毕竟,偌大的族长帐篷里,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很难受。
  一定要门当户对的贵族之女吗?他又问。
  不一定,我喜欢就好。
  不怕族里的人反对?
  我大笑。我是族长,我的决定就是一切。我的终生大事谁会反对?我这一族的忠诚心,是草原上最有名的啊。
  所以……能获得我这一族的支持,便是父王所说的立国根本?他近乎自言自语,然后问我,我的忠诚,可会改变?
  我不知道。我坦率地回答。这一刻我忘记了他是王子,而我只是汗王的下臣。我告诉他,如果是我决定要效忠的对象,是我决定要履行的忠诚,那么,也许永远不变。
  爱情呢?我想要的爱情又是如何?
  不知道。如果能令我开心,我不在乎是什么形态的。我并没有苦恋的打算。身为武将,我很忙。没有太多时间花在爱情上,开心就好。
  这么说爱情和忠诚哪个更重要?
  有这么比较的吗?我皱起眉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问了太多私密性的问题,正待闭口不答,却听到他最后一个疑问。
  如果有人想同时得到我爱情和忠诚,那该怎么做?
  什么意思?我愕然,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
  舞月光十三
  汗王真的老了,草原上秋风起的时候,他染上了重病。眼见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人们都在担心,他会在什么时候撒手离开人间。可是,他却凭着坚强的意志,挨过了很长的日子。
  这两三年来,草原上的形势很是奇妙。日渐成长的小王子、手握重兵的小王子、城府深而谋略重的小王子,渐渐成为朝堂上的一大势力。他的气势,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凌驾于他的兄长之上。有大臣在私底下说,小王子比大王子更有霸王的气概,一旦他有二心,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过这样的传言,却不以为意。草原上最重视血缘的牵系,从来就没有发生汉人历史里的篡位谋权不惜屠尽兄弟手足的事件,我不认为这一次会有例外。另外,既然我把自己的忠诚交给了大王子,断然不会让别的人再有机会伤害我的主君。
  说起小王子,不知不觉中,我竟养成了苦笑的习惯。
  公事上,我是武将,他也是,自然常常有接触的机会,我们在行军作战方略上并没有太大的分歧,算是合作愉快。私底下,我们的关系却不好说。
  他未婚,我未娶,两个单身的男人没事干凑在一起做什么?喝酒,赛马,斗剑,一起消磨时间,心情很好的时候,他拉琴唱歌,我跳舞给他看。
  我擅舞,母亲虽早逝,但在她走前,她教了我很多。她说,她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再生个女儿继承她的衣钵,所以只好把舞技传给我。在草原中,母亲曾是一代舞者,所以,我也是一流的舞人。只是,我很少跳给人看,特别是父帅走了以后,除了他,再无人见识过我的舞姿。
  事实上,我的舞并非能跳给所有人看,尤其是祈月。那种祈求的舞蹈,从某种角度来说,非常隐私。也许第一次是醉后的无意,以后几次,已是我下意识的习惯。从这一点来说,我对他的感觉,已经超乎一般的同事。
  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但确实有什么感觉在静静地流淌。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只是它让我感觉很平实。
  这样很合我的心意,无论是退一步或进一步都是非常自然的。退一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会发生仍然是同事;进一步,无论发生什么事,彼此都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当我在他床上他的臂弯中醒过来看彼此身无片缕的模样时,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只是很自然地苦笑,然后趁着天色未明收拾自己打算掩人耳目地溜回自己的营帐。可是,从背后伸出来的手臂扣住我的腰身,我感觉他的唇沿着我背上的烈火狮子游移。小睡初醒后低哑性感的声音和着密闭空间中尚未完全消退的米乱气息令人目眩神迷。他问我,为什么愿意让他抱。
  因为很舒服啊。我没回头,只轻笑。反正做都做过了,再来讨论原因岂不无聊?肌肤相接的亲热令早晨的低温也再无感觉,我靠着他,听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
  只是因为这样?他不满地嘟哝,更收紧手臂,问我,如果没有感情,我会不会因为欲望随便和别人发生亲密关系?
  不会。我摇头,接近他,是因为对他有感觉。要不然,我干吗要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
  那么,这算不算就是我的爱情?
  可以这么说。我微笑。听得出他压在舌头底下的一点点渴望。我知道,我了解,所以我不做迂回曲折欲露还遮的事情,我正面给予回应。
  他笑,难得笑出一脸的真心。这一刻,褪去一身的锐利后,他也不过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的,不遮不掩的坦白的男人。
  我有事业,有爱情,所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感觉却更加舒服。我想,这就是幸福了。可是,他的眼光,却在偶然的不经意间,让我生出一丝寒意。
  他不满足,他的眼中仍然有几分饥渴。我猜不透他的近乎狂热的渴求,不过从他时不时高深莫测的行动中,我看到被压抑在冷静之下却又渐渐压抑不住的激烈。很多时候,在享受了肌肤之亲后,他在我的耳边喃喃自语。无数次,我听到他的不满,他总是问我,为什么不能全给他?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直到战争结束我都没弄清楚。
  汗王死了,就算是盖世的英雄,也抵挡不了疾病的侵袭。也许汗王很不甘心,只是,英雄只怕病来磨,所以,对他的去世,我隐约有种解脱感。
  葬礼后,本该是继位仪式。已经成熟的大王子完全有能力成为一名出色的大汗,我对此深信不疑,可是,大王子唯一的兄弟,我的情人,却举起了战争的旗子。
  就算手中兵马训练有素,又怎么能抵挡做了万全准备的人?就算一开始数量上他并没有占有太大优势,但在不懈的突击暗杀中,损兵折将的,自然不会是他。
  我不能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无法了解,我唯一清楚的是,在这莫名其妙的战争中,我的立场。
  早在多年前,我已经选定我的忠诚,而且不会在有动摇和怀疑。即使发生变故,即使敌人是情人,也不能改变我的信念。
  忠诚是忠诚,爱情是爱情,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清楚到,就算砍杀到浑身浴血而心痛到不能呼吸,我握刀的手,依然稳定如磐石。
  血战的结果不需要多说,大王子死,我族的兵力尽没,只剩下我,因为肩负着保护王子妃和小小王子的责任,漏夜护送着孤儿寡母在草原在狂奔驰,直到,周围再无一点声音,身为武将的本能告诉我,我早已经陷入包围中。
  我熟悉他用兵的方式,所以尽量让公主和小小王子朝兵力最弱他从来的盲点突击而去。凭她身边三十精兵的力量,足以令她们突围,而我,就留在当地,阻击随后的追兵。
  我以为我能做到,毕竟我还是西域第一武将。可是,不久之后,当我看到被抛在我面前的女人孩子的尸体,我从心底生出无比的寒意。我本能地举起刀,透过刀刃上那层淡淡的血痕看那个曾经亲密无比的男人。
  我居然从来没没有看清楚他,我居然把这个陌生的男人当成最亲近的人。此刻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怎么还是那个有点沉默却温情的人呢?我居然,笨到看走了眼。
  他走向我,晃动的火把的光线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居高临下地说,现在的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我若投降,他放我一条生路。
  我苦笑——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承认,连夜的打击,心已乱,气已弱,连贴身的爱刀也已光芒黯淡,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只是,不甘心,仍要一拼。否则,凭什么安抚我一直强忍的,那种悔恨怒怨憎爱交织而成的绝望的不甘。
  输了,被囚在他的营帐里,熊熊火把下,褪去冷静冷漠外形的他,宛如一匹搏杀尚未回复的公狼。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也一言不发地瞪回去。
  就这么过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传来战报,他大获全胜,所有大王子的党羽,死的死,捉的捉,无一逃脱。
  他颁下命令,以新王的身份,宣布成王败寇的最终下场——所有人烙下烙印,终生流放。
  冷硬的生铁在火焰中渐渐明亮鲜艳夺目,他亲手,印在我的丹田,破我一身的修为。然后,他折断我的琵琶骨。
  痛,极痛,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我落泪。一生一次,一次碎一生的爱情。
  从此以后,终生残废。被驱逐出草原的时候,我咬着牙发誓,从此以后,不论客死何处,用不回头看草原。
  舞月光十四
  前尘往事,又冷又重,重新想起,竟让我汗透重衣。
  冷冷的、重重的,是血红色的腥臭的绝望,如何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也不由得气血翻腾心绪不畅。
  果然,不该想的。不该为那已经成为模糊记忆的东西再次耗费精神。这于己,十分不利。
  我推开窗子,窗外的空气渗入皮肤中,稍微让身体舒畅了些。我回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后,我给自己做了决定,
  当初那一夜已经是全部的结束,从那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无论是为谁,沙穆这个名字,从此埋葬,我不会再给它重见天日的机会。
  皇帝居然还没走,真没想到他们师兄弟的感情会那么好那么亲密。有的时候,我甚至看到了白琴额角上绽露的青筋。
  浅离绝对不是迟钝的人,所以他很快地安抚了白琴,不久之后他也结束了与皇帝的谈话,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回到原来的状态。
  一切迹象都足以证明,皇帝要回京城了。在那之前,他再次来找我。
  晚上的常规表演刚刚结束,我身上的舞衣还没来得及卸下,只披了一头红色的长发,捧着茶杯听他说话。
  他很直截了当地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很抱歉。”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干什么,不过“沙穆”已经永远不会再出现,所以他的目的也不可能达成。
  “你相不相信命运?”他笑一下,忽然问我。
  我摇头,命运这东西太虚幻了,信与不信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
  “我相信。我相信冥冥之中有神灵的存在,也相信一个人生于世,必有其该承担的责任。我……朕是大同的皇帝,朕的责任就是让大同的百姓有好日子过,所以,如果有人威胁或侵犯朕的守护范围,朕将全里铲除。”
  “你这话不该对我说吧。”他的责任与我有什么干系?
  他摇头:“北方有狼,近来屡屡挑衅,已经构成大同潜在的威胁。我想你对我会有帮助。”
  “我最后再申明一次,这不关我的事,我无能为力。”
  “如果你出手,或许可以保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