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4-04-07 21:04      字数:4878
  咖啡馆里坐满了人,游客和本地人都有,虽然都在互相打量,但本地人看起外国人都是大大方方,反而游客们还保留着西方世界的旧习惯,小心翼翼地装出不动声色来。她为他们点了茶,自己要的则是咖啡,再叫了两支不同口味的水烟,然后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烟点燃之后她愉快地吸了一口,指着水烟壶说:〃只有在能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地抽水烟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在开罗被当成这个外国游客也不错。〃
  经过几天的实践,言采的水烟已经抽得不错,他皱着眉看沈知熟练地摆弄烟管,评价说:〃你在享受外国人的特权的时候,当然觉得游客身份好;等你被不断的搭讪和纠缠弄得不厌其烦了,又希望是个本地人,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听到这话沈知大笑,端起浓稠的阿拉伯咖啡喝了一口:〃当人在一个没人认识的环境里,少了人际的束缚,总是会更放肆,也觉得更自由。我是不能免俗的,又贪心,想两全其美,你教训得对。〃
  言采看着她:〃考古不都是出实干家吗,你看你这张嘴。〃
  〃喂喂,你又来这种口气了。〃
  谢明朗看他们抽得愉快,整个人都像云雾加身,于是就帮他们一人照了一张。水烟的味道和一般的烟草不同,并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反而能闻到水果的香气。察觉到他的目光,言采说:〃这是淡烟,你可以试一试。〃
  家里有个烟瘾极重的父亲,谢明朗本人并不排斥烟味,但自己几乎不碰。然而此时此刻,放眼过去,几乎每一桌都有一支水烟,当地人自不必说,这是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对游客来说,这形状古老的烟具,隐约花果香气,就像在埃及的其他经历一样,带着不可言说的属于异国的诱惑气息。所以哪怕是平时不吸烟的,在这种气氛之下,也很容易陷入譬如〃这几乎不算烟草〃之类的自我安慰之中,欣然一试。
  事后谢明朗也觉得,在他接过烟管的那一瞬间,是被当时当地的氛围,以及递给他烟管的人,给迷惑住了。
  沈知要他用力吸,直到听到水泡声,言采在一边笑着看,问有没有试出来是什么口味。在痛苦地呛了几口之后,谢明朗终于尝试成功,他惊异地抬起眼来,面前两个人都在笑,沈知说:〃怎么样,像果味香水么?〃
  说完有些忍俊不禁,对言采说:〃不行,我看到你男朋友吸烟的样子,总觉得是在教什么也不懂的高中生做坏事。〃
  她话音刚落,谢明朗这边吐出个形状完美的烟圈后,也笑着看着她:〃高中生要练很久才能做到这一步。〃
  言采从接过烟来,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手,对着吸了一口,笑容满面:〃那你练了多久。〃
  〃有种东西叫天赋。〃
  这就算是开了头。两个人用一支烟管,好像间接接吻。起初谢明朗稍稍有点不安,沈知却告诉他传统阿拉伯社会女性不会在公共场合抽烟,男人们之间共用烟管很寻常,游客之间这样的举动对于本地人来说更是见怪不怪,有了这样的说辞,姑且不论真假,谢明朗也就彻底抛开顾忌,什么和沈知比谁的烟圈吹得更好,又时不时忽然从言采手里抢过烟管,颇有些肆无忌惮。
  抽的过程的确美妙,但另一杯茶水喝完,起身离开的时候,谢明朗才意识到有点四肢乏力,走路轻飘飘的。言采看着不对,知道是因为吸烟,扶稳他:〃你抽得太猛了。再坐一下。〃
  谢明朗却不肯。言采和沈知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楚,却不想回话。他忽然心情变得很好,白天在太阳下暴晒一日的疲劳烟消云散,笑容控制不住,飘飘然挂上嘴角。
  见状言采有点无奈:〃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抽烟喝茶也醉。〃
  正好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就此暂别。沈知执意目送他们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前对面部有点僵硬但双眼发亮的谢明朗,和难得露出为难神色的言采说:〃他们以前说水烟是轻微的迷幻药,我今天才信。〃
  回到宾馆,谢明朗才算缓过来一些。言采见他眼睛亮得过份,目光却闪烁不定,知道真的是抽烟过头了。正要给他去倒杯水,谢明朗一把拉住他,接着整个人贴上来,手滚烫的:〃我现在知道她说的在陌生环境里难免放肆是什么意思了。〃
  言采站定,问他:〃怎么说?〃口气镇定得要命,手却顺着谢明朗的衬衣下摆滑进腰上。
  〃在抽烟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想念真正的吻了。〃
  。。。。。。
  第二天晚上他们离开开罗,乘船南下。这一程的目的地是埃及南部的重镇阿斯旺,但每到重要的古迹点,船都会停下半日一日不等,由一路作陪的沈知带着他们去看不同时期留下的神庙的残存。船到卢克索后,又待了一个礼拜。这里也是沈知工作的地方,同事朋友很多,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加入他们,一起去看国王谷皇后谷这样的游客必到之处,但因为有专家作陪,种种一般游客看不到或是看不懂的精妙之处,他们倒是都一一享受到了。
  尼罗河在卢克索到阿斯旺一程,水域较之开罗一带要狭窄一些,风景却更胜一筹。河水碧蓝,清晨傍晚时分,阳光反射起的粼粼波光更是让整条河都显得梦幻失真。岸的近处长了芦苇,稍远则是棕榈树,与再远处起伏的沙山交映,就是在照片上电视里看过的典型埃及风光。远远望去,水天和沙漠交融的尽头,那星星白点,不知是已在河面上航行千载的白色帆船,还只是飞过滩头的沙鸥鹳鸟飞过。
  游轮的船长年轻的时候是水手,非常健谈,在他们三个人喝茶的时候也有的时候凑过来聊天,说起奥纳西斯和杰奎琳 肯尼迪的婚礼盛况,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直叫人真假难辨,让本就说笑不休的场面更加热闹。
  在埃及南部的最后一个白天,他们早早去了埃及最美也是最着名的神庙之一。为了去这个地方,清晨四点出发,到的时候,正赶上太阳升起,把那并排端坐的巨大法老塑像染上略带粉红的橙色。这时不要说第一次见到这等景象的言采和谢明朗,就连不辞辛劳来过数次的沈知,也跟着屏气凝神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每一次来这里,都觉得时间永恒,又无所不能。全埃及大小神庙无数,只这里,我每次看到都想跪下去亲吻膜拜地面。〃
  这话说得谢明朗感同身受,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还觉得眼睛被所见震得生生发痛,他前一晚几乎没睡,本来想只闭目养神一会儿,但很快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正靠着言采,正要起来,忽然听到言采说〃这么多年你性格一点都没变,真不知道像了谁。〃
  沈知很理所当然地轻松应答:〃谢天谢地,没有像到我妈,而老头精神上的儿子根本是你。我这是随其发展,自生自灭。〃
  闻言言采轻轻一笑,不置可否。谢明朗听得清楚,明明醒了,忽然不敢动,又装睡了一会儿,才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坐正。察觉他醒之后,本身就醒着的两个人停住交谈,言采揉揉肩膀:〃醒的真及时。再不醒,我肩膀也要塌了。〃
  谢明朗打个哈欠,微笑:〃你看我睡死了,推开我就是。〃
  回去阿斯旺沈知又要领他们去坐帆船。清早折腾到下午三四点,言采本来说要在宾馆睡一下,却被沈知坚决的一句〃船上一样睡,睡醒了正好看日落〃,还是给拖了去。
  就是他们一路都看到的白色帆船。谢明朗和言采坐一侧,沈知和船工一个人坐一侧,正好平衡。下午风足,帆升起来,船行得就像离弦的箭。
  两岸风景殊好,但言采上船之后,没多久就有了倦意。他看了看时间,对正调焦的谢明朗说:〃我睡一下,日落了叫我。〃
  说完就很自然地枕着谢明朗睡了下来。这动作亲昵得异常,引得船工张望,立刻被沈知拿一句阿拉伯语解释过去。
  言采听见声音,还是合着眼,问:〃你又在说什么。〃
  〃我说你们一个是我未婚夫,一个是他的哥哥,这是婚前的准蜜月旅行。他就说你们感情很好。〃沈知笑吟吟的说。
  谢明朗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听到解释之后,反而脸上热了。言采倒是镇定,翻了个身,转向背光的一侧,继续睡自己的。
  他的呼吸节奏很快变得平稳而缓慢。谢明朗知道他睡着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被阳光晒久了,有一点烫手。
  沈知坐在对面,看得清楚,并不说破,倒是指着谢明朗放在一边的相机说:〃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照片?〃
  她对着液晶屏仔细地一张张看过去,半晌后说:〃你几乎没怎么照埃及的古迹,照片里都是人。〃
  谢明朗笑一笑,应道:〃是。离开开罗后你带我们看到的埃及,虽然美丽壮观,但那已经是死去的东西。我更感兴趣的,还是正活着的埃及,我喜欢记录人像,在一瞬间捕捉到他们想要表露或是隐藏的情绪,这些东西我只能在埃及人,当然也包括游客身上找到。而你热爱并决定投入一生的古文化,我深受感染,也仅此而已。〃
  沈知一面听一面看,又往下翻了几十张,勾起嘴角,颇为有趣地说:〃言采的相机里就完全相反。我以前觉得他虽然做演员,但是一点也不爱人,他对尘世生活几乎没有热情,种种交际周旋,全是后天学出来的。〃
  〃不是这么回事。〃虽然明知道这种涉及第三人内心的反驳是无意义的,谢明朗还是立刻反驳,〃交际手段可能是后天学的,但是如果当真冷淡麻木不爱人,他现在不会是这样。沈知,你看不看他的片子?〃
  沈知一愣:〃都看的。〃
  谢明朗看着她微笑。她索性放下手里的相机,正视着谢明朗说:〃是啊,我对他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当初他跟着我爸的时候。今日言采的处事,虽然源于当年,但到底不可能一样了。〃
  〃那个时候你多大?〃
  〃十多岁吧,最糟糕的年纪。〃沈知别开脸,点起一根烟,又扔给船工一支。
  原本想说的话临到嘴边,还是换成了一句玩笑:〃你年纪暴露了。还有就是,我们果然是一辈人。〃
  〃什么叫果然。。。。。。〃 沈知不满地皱起眉,〃啊,对了。。。。。。〃
  说到这里又没了声音。谢明朗那时正在低头看着言采的睡脸,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正要问,忽然听到快门的声音。他惊讶地抬起头,沈知已经打开镜头,按下了快门。照完之后,笑眯眯地说:〃我发觉你们这一路都没有一张合影,让我给你们照一张吧。〃
  然而在看了照片之后,她又说:〃当年姚隽松给我爸和言采也照过一张,也是类似的构图,就在湖区的草地上。言采在这个角度总是显得,嗯,很柔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她把相机递还给他,谢明朗却看也没看直接关起镜头,毫不在意地说:〃是吗。这张照片肯定没有收进摄影集,我没看过。〃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吧。〃
  太阳落山的时候,把整个河面都染得金红。落日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滑到山的后面,最终消失了影踪,霞光却眷恋不去,流连在天边,久久不肯消散。谢明朗这时推醒言采,三个人在一河瑟瑟金光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宾馆。
  这是在阿斯旺的最后一晚,第二天言采和谢明朗再回开罗,沈知也会在卢克索离开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入夜之后那间因为《尼罗河上的惨案》而闻名天下的酒店的露天餐厅上,再看不见对面的象岛,但对面的建筑和河边游船投下的光影,还是指示出河水的位置。
  酒足饭饱,相谈尽欢,他们各自告别。沈知酒力平平,脸若霞飞,回房的时候挽住言采,言辞亲昵,好似还是当年说笑不拘的小女孩。言采和谢明朗一起送她进房间,看着她关上房门,这才一同回去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南部,两个人不免生出一点眷恋和离绪,说不出口,就在爱抚和亲吻之中让其蒸腾殆尽。刚开始互相扯外衣扣子的时候,谢明朗还可以玩笑一般说〃这种老式宾馆都像后宫,又好像随时有什么从阴影里跳出来〃,但当后来言采身上的汗滴进他眼睛里,他吃痛去揉,眼睛立刻被密密袭上的吻盖住,也就再说不出像样的长句子来了。
  同样蒸腾掉的还有理智。意乱情迷之中,谢明朗要费劲全力才能抬起手,他摸到言采的脸,想推开:〃明天还要见人。。。。。。〃
  言采的吻还停留在谢明朗的颈子上,听见这句话抬起眼来,微微一笑:〃就说遇见了难缠而嫉妒的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