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4-04-07 21:04      字数:4862
  而该做的还是要做……
  只是,一切都像脱离了轨道。
  魏岩霖真诚的笑脸,独孤炫如阳光一样灿烂的面容,在净脑海里飞舞着。
  该保谁?
  他该保谁?
  总会有人死,总会有人因此受伤,而其中的凶手,是他。如他不挑唆魏岩霖兵行险招,也许他不会行叛乱之事,如他不在炫面前挑唆魏岩霖有多么危险,那炫不会下定决心用自己为饵诱使魏岩霖叛变。
  而他,如此做的唯一理由只是想谢默死。
  只有谢默死了,炫的心才不会变得柔软,他才会下定决心铲除云阳谢家。独孤净一直这么想,他一直觉得自己并无做错。
  可这时他突然想起谢默湛蓝色的眼睛,如天如水一般的蓝,也如天如水一般的纯净……
  十六岁的谢默对自己说,他要放下仇恨,他想为继承老师顾震的心愿,与皇帝一起,为中略宁朝合力打造一个盛世天下。
  还记得那时还当稚气的少年脸上,灼灼触目的光彩……
  如今谢默二十一岁了,经年过去,他依然是他,除却官场的圆滑,他还是他。
  而自己呢?
  心越来越狠,下手也越来越不容情了。如果在净音院内除了谢默,那在院落中的所有人,除了他的心腹,为防泄密都得死。
  这时才知道,真正心狠的人,是他。
  是他。
  影王独孤净。
  ******
  此时谢默很难理解皇帝的行动。
  刚才还是一脸神情严肃,现在却如淘气孩童。
  不是滋味的戳着自己手上的大鸭梨,一边考虑着如何下口,一边想着独孤炫举动的含义。可谢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为什么皇帝非得下令临战前在场众人得大吃一顿才上路。
  光阴似箭,时刻都不能虚度,不知道那人在打什么主意。
  又不是春秋时节处决犯人,上路之前得吃饱了免得做饿死鬼……
  蓝眼睛狐疑地看着独孤炫跑来跑去和每个兵士内侍握手,面上笑容一如往昔,无半点无奈。谢默心里又咕哝,不愧是老奸巨猾的皇帝,很晓得笼络人心那一套,平时放在他身上试验有所效果,现在都灵活应用在实践当中。
  嘴巴里不住嘟哝,盯着鸭梨不住喃喃自语。谢默不知道,这样的他,看在崔宜他们眼中很好笑。
  不晓得先生在气什么,独孤冥发现只要谢默和他的父皇呆在一起,先生就特别孩子气,而父皇也会变得特别狡猾。
  梁首谦僵硬着面皮,对谢默看着手上的鸭梨眼冒凶光视而不见,照他估计,他家大人眼里那鸭梨,现在已经变成皇帝的形象。
  崔宜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初时所见,六岁的谢默,那样淘气又骄傲,霸道无礼却又可爱得紧。
  他们三人都知道,谢默超级爱面子,世人不知这点,人称他为清雅如莲的君子。
  可无论再怎么装,也总有露馅的时候,就像这时的谢默。当皇帝喜滋滋回到他身边,正想说话,却被气愤的蓝眼睛瞪得说不出话来。
  “你干嘛这么瞧着朕?”
  丈二摸不着头脑,独孤炫不晓得谢默气什么。
  “哼。”
  光给一个单音,鬼才知道他想说什么,耐着性子,独孤炫咳嗽一声,小声道。
  “这鸭梨和你有仇?”
  君阳看那梨子的目光好恐怖,看来他不喜欢这梨子,他不喜欢那就自己拿来吃,正口渴着呢。
  伸手欲拿,却被某人眼疾手快的拍掉龙爪,皇帝也不高兴。
  “你发什么脾气?”
  “那边梨子还有一篮,你不去那边拿,居然抢我手上的梨子。象话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独孤炫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默振振有词,闭上嘴巴,等他说完,才道。
  “你究竟有何不满的地方。”
  “微臣不懂陛下的想法……”
  坦率直言,总之谢默对皇帝把他们与死囚犯一样待遇他很不高兴,太不吉利了。
  这小笨蛋,怎么能想出这么离谱的想法来,独孤炫恍然大悟,忍不住闷笑出声。
  “傻瓜,朕哪里是这样想的。朕是在笼络军心,等会还不得靠这些人一起出力,当然得善待他们。你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
  “……”
  还不是因为你,谢默恨恨瞪了他一眼,反正把错处往皇帝身上推准没错。要不是他,自己也用不着这么担惊受怕。
  独孤炫心情却好得很。
  “首谦,拿个梨子给朕,口渴。”
  梁首谦从篮子里拣了个大梨子,用布擦干净,小心翼翼捧到皇帝面前。独孤炫正欲接,却又见谢默瞧瞧自己手上的梨子,再看看梁首谦拿给他的梨子,撇过头去,像在生气。
  头大如斗,皇帝不知道这位又在闹什么别扭,威严的龙目瞟向梁首谦,侍臣迅速摇头以示他不知道……
  叹口气,独孤炫正在头疼之际,却瞧见崔宜微笑的脸,瞧着谢默别扭的样子凝神细看,唇边泛起一丝轻巧弧度,像是知道些什么。
  冲他挥手,招他过来,皇帝小声问。
  “崔宜,你知道他在气什么?”
  “这个……”
  知道倒是知道,可是不太方便说,崔宜迟疑地看着谢默一眼,又瞧瞧身边众人。见他如此,独孤炫会意,挥手叫人们去前面集合,顿时周遭只剩下他、谢默崔宜三个人。
  “你可以说了……”
  也是,再不说皇帝都要不耐烦了,可是崔宜觉得有点可笑,挨近了谢默,偏过头,就看见他蓝蓝又瞪圆的眼。那双记忆里的眸子,就这样,淡淡的浮上了心海。
  “人都去前面集合了,看不到这里。阿默,你不用装了。”
  气冲冲地回头,左瞧右顾,发觉四围果真只剩下三个人,谢默朝皇帝身边挨过去,眼巴巴的瞧着他手上的梨子。
  这神情实在诡异到让他起鸡皮疙瘩,独孤炫想了想,把梨子悄悄放在身后。
  “想做什么?”
  “微臣想要陛下手里的那个梨子……”
  笑吟吟的,一点不知羞的,闪亮闪亮的眼瞳瞅着他,说着一点也不知羞的话。
  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呐,居然,居然还这么孩子气。
  是他不好,宠得他太过,当这小家伙是弟弟一般的呵护着,现在却叫他爬到自己头上来。
  修眉皱起,独孤炫好生恼火,这些年一直与谢默处在一块儿,可也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居然想抢他手里的吃食,他该给吗?
  不干,二十四岁的青年心想,从不曾委屈过自己的,他可是皇帝耶!倨傲一扬头,却不知这副神情惹恼了某人。
  “微臣要那个梨子……”
  “你自己手上不就有个梨子吗?”
  岂有此理,还得陇望蜀,独孤炫恼火言道。谢默低头看看自己的梨子,又看看皇帝手上的梨子,垂了头。
  “可是,可是陛下手上的那个梨子比较大……”
  独孤炫绝倒,这是什么鬼理由,一旁崔宜却忍不住笑出声,一时失神,忘了身边一人是皇帝,他开口。
  “阿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吃到最大的梨子不肯罢休?连见了人手上有大梨子都非要抢到手?”
  微一怔,没想到崔宜还记得,瞧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孔,谢默突然记起,幼时最大的受害者,其实便是崔宜。
  从小到大,数也数不清,他自崔宜手上,取了多少个大梨子。学塾之中,以他年纪最小,人小力气也小,分水果吃的时候他大多只能跳脚。而崔宜每次都拣最大的梨子放在手上,别人怎么抢,他也不给,后来看到他,微笑着把大梨子放在他手心上……
  旧时的岁月呀!
  如今他二十有一,崔宜二十有四,崔宜与皇帝一般年纪。可为什么,他与独孤炫的感情越来越好,而他与崔宜,他们之间生了分。
  是他不好,想着那时他得知自己被逐出了家门,身为邻居的阿宜连夜爬过墙,急忙忙跑过来安慰他。是他不好,不想记得一些难过的事,就不去想过去的事……
  可是他没忘,他真的没忘,他记得的。只是那些事儿,沉沉落在心海深处,偶尔,才浮现在脑际。
  眼角晕出一抹红,谢默怔怔地看着崔宜,突然觉得哀伤。崔宜见他如此,忍不住,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就和过去一样。
  还是能回到从前吧……
  微笑着,崔宜想着,这时却听见冷冷的咳嗽声。
  独孤炫十分十分恼火,他知道崔宜喜欢谢默,他知道谢默心很软,大多时候,他还像个孩子。他就喜欢谢默这份纯良性子,体贴而又稚气,蓝色眼里多有笑意闪动。
  这孩子好骗,可你崔宜也不能借此诱拐他啊……
  谢默人是他的,管你是什么东西,朕可不相信有人能从朕手上抢走朕喜欢的人。东西可以不要,人他一定要,独孤炫气愤地瞅瞅自己手上的梨子,起身把手上的梨子塞进谢默手上。
  “两个梨子都给你。”
  “咦?”
  通红的眼看着他,皇帝叹气,摸摸他的头。
  “不过就是个梨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都让了他这么多次,也不差了这一次,瞧见面前那双湛蓝眼瞳里油然而生的欢喜,自己也不禁笑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生气、喜悦都这么直白的表现在脸上,独孤炫忍不住动手揉揉他的头。
  “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没拒绝,心满意足的看着手心里的两个梨子,谢默笑问皇帝下步动向。
  “‘孙子兵法’有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魏岩霖侵略之势如火,我们自得不动如山。魏岩霖乃是武将,八皇子不成气候,就算有净的帮助,单以领军之实际经验来说,他绝斗不过贤……只要能撑到他进宫来,就完全不同担心了。目前最重要是得快出去。”
  谢默眨眼,想想,心领神会。
  “陛下是说一定得抢在魏岩霖的手下到这里前出地道,免得被两面夹击,可地道通往哪里呢?”
  “地道出口,便是太极宫潜龙池的入口,朕进来之前已经吩咐两千弓箭手埋伏于池边的山上,以作防御。也观察形势,随时向朕报告。”
  独孤炫也眨眼,又朝谢默微笑。
  “你于剑法,好像一窍不通呢?朕现在还有些空暇,教你如何?”
  横了一眼,他本来就不会武艺,连剑也提不动,怎么可能知道剑法是怎么回事。谢默作势捂耳朵,微微沉了脸。
  “剑法岂是仓促之间就能懂的,陛下失言了。”
  “那可不然,用剑杀一个人不难做到,没有人不可战胜。可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得注意躲在一个敌人不能触及的空间。即使攻击再猛烈,以为可以打中你,你仍然无恙。”
  “这样的地方,很难找……”
  独孤炫微笑。
  “那当然,天下本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可敌人一剑出手,他刺不中你,那么这一剑就是‘死’的,你就可以借此机会反戈一击。只要敌人丧失了主动,扭转局势,反败为胜。只要战斗开始,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不要让敌人有机会举起他的手。不要管攻击是否有效,要做的就是再三出手,反覆进攻,绝对不给敌人抬头的机会……”
  谢默瞧着他,似懂非懂。说是剑法,怎么听上去象兵法?
  “什么意思?”
  独孤炫笑了笑,低声在他耳边一语,又把个东西塞进他衣襟里。
  “胜利,只取决于一击。记得这点……你先上去和他们会合,朕还有事与崔宜说。”
  谢默点头,移步上前。
  见他走远,独孤炫沉下脸。
  “崔宜,朕不乐意你与君阳太过接近……算是朕的私心,你等会就不必上去了。叛军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在地道里呆到安全为止。”
  崔宜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么担心阿默吗?”
  “他的性子朕知道,朕不担心,只是不想无端多事。”
  “人是会变的,陛下怎能肯定阿默就不会变呢?”
  独孤炫语气陡然变得生硬。
  “那是朕的事,与你无关,他的事,也与你无关。”
  皇帝也走了。
  地道之内灯火通明,崔宜渐渐觉得,心凉透。
  第9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平素口若悬河,滔滔而论在这时一点用处也没有。战场之上,千军万马还看计谋智慧的高下,像这样狭窄的地域,只看武力与人力。
  他一无体力二无好武艺,身边人一个是内侍,还有个是小孩。这两人不仅无法保护他,还得他去分神去照应他们俩,得想个好办法。
  趁着叛军还没出现,一面想,一面谢默带着梁首谦、独孤冥在潜龙池旁察看地形。
  “先生,您在看什么?”
  看着谢默吃力地带着他们两人东走西看,而皇帝正聚精会神的和旁人商议如何对付敌人,冥不懂谢默的行为。
  “看什么地方便于躲藏啊……”
  谢默摸摸学生的头,笑眯眯地回答。这样太过直率的回应在冥耳朵听来十分刺耳。
  “先生,这样不好吧!有敌来犯,您不是说过得尽力御之,可您现在……”郁闷地咽下后半句话,独孤冥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
  “小皇子,执着是好事,可也得因势而行,随机应变。微臣乃文臣,素来不通武艺,又有足疾。首谦是内侍,对于打斗也不甚精通。小皇子你呢?虽然你也有练武,可是面对手持利刃,人高马大的叛军,一个人御敌,又有几分胜算……”
  谢默笑笑,倒也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