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4-04-07 21:04      字数:4770
  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干净利索许多,只是赤着上身,前胸后背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疤一览无遗。不过我的身体主人早晚是要见到的,没什么好遮掩。
  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主人的卧房里有了动静。
  我跪在房门外恭恭敬敬地询问:“主人,您是要起身了吗?现在就净面更衣吗?”
  “是阿凉吧?”主人好像正在自己穿衣服,“你准备好水,我要沐浴。”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主人一早起来就要沐浴,幸好我热水准备得多,填满浴桶应该可以。
  “很好。我一会儿沐浴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你在厨房给我准备一些早餐就行了。”
  准备早餐?可是我从来没有学过做主人们吃的饭菜啊。我颤声道:“对不起,主人,我不会做饭。”
  “什么?”主人有些吃惊,而后又缓和了语气,“算了,那你去把后院的柴都劈完吧。”
  我原以为会受到责罚的,没想到主人如此宽容。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浴房内的木桶填满热水,怕不够用又继续烧了一些。主人没用我服侍,自己去了浴房。
  接下来我应该做主人安排的工作了。饭不会做,柴我还是会劈的。拿着斧子走到后院,我这才发现没有劈过的柴居然堆成小山一样高。柴房里明明还有许多劈好的,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又要我来劈,而且好像说让我把这些都劈完。
  或许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吧。确实是我的错,谁叫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奴隶。
  劈柴需要一定的气力,不可能不牵动肋下和身上的伤口。开始的时候我不得不劈三四下就休息一会儿,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自己会痛得昏过去。昏过去了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更耽误时间。
  渐渐习惯了痛楚之后,我就不敢再多休息。我想就像这样一直不停地干下去,到天黑都不可能做完的。完不成工作,主人又会生气了吧。打我骂我我都不怕,我怕我的无能让主人太失望,将来迁怒到我爹爹。
  我咬紧牙关,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坚持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头就一阵阵眩晕。隐隐约约地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阿凉,过来。”
  是主人的声音。我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回到前院。
  此时主人已经从浴房出来,换好整洁的新衣。
  我跪在他面前询问:“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他仔细打量着我,意味深长道:“你和他长得真像,可惜除了容貌,别的都不一样。”
  是啊,爹爹应该比我能干多了吧,至少会做饭。我因为自卑头垂得更低了,却听主人道:“随我进来。”
  我跟随他进了主屋,正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不知道是主人自己做的,还是从外边买回来的。主人没有说话,坐在桌旁开始吃饭。我只好乖乖地侍立在旁边。
  “听阿纯说你吃得很少?”主人随口问了一句。9DA507B817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我点头:“是的,主人。但是我有力气,干活时不会少做的。”我不能让主人觉得养我这样的奴隶浪费他的粮食。
  主人听了我的回答没有表示不满。忽然,他夹菜的时候碰掉了一旁碟子里的一个馒头。那个馒头从桌上滚到了地下,沾了一圈土沫。
  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询问:“主人,那个馒头可不可以赏赐给我?”
  “行。你自己拿吧。”他头也没有抬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馒头,也顾不上弄掉尘土,三两口就塞进嘴里。我怕迟了主人会改变主意。在黑水宫的时候,有些主人们吃的高档饭菜宁肯倒掉也不会给奴隶吃的,所以泔水虽然不好吃但总是很有营养的。
  我美滋滋地咀嚼时,听到主人一声叹息:“地上捡起来的好吃吗?”
  我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感激地回答:“谢谢主人赏赐。”
  主人没再多说,用餐完毕桌上还剩了一些饭菜。
  “把桌子收拾了,剩下的饭菜你自己看着办吧。”
  主人真是太好了,如果顿顿都是这样,恐怕我不会再挨饿了。我将剩饭菜折到一个碗里,收拾好桌子去了厨房,在清洗碗筷之前把剩饭菜吃光。就算中午和晚上主人不再赏赐剩下的饭菜,吃了刚才那些我也能顶一两天了。
  做完这些我又回到后院去劈柴。不知何时主人竟然也来到这里,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我。也许他在监督我是否认真完成工作,于是我咬牙一刻不敢停息。这样做的结果是,我终于痛得晕了过去。
  我被冷水泼醒,睁开眼发现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竹片,一尺长,又窄又薄。我想那东西打在身上可能会比大少爷的那根柳枝更痛。我下意识地全身颤抖,但是我不敢开口求饶。我唯一能做的是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撑好跪在地上,等着责罚。我突然想到爹爹说主人很好从来不曾打他,那或许是因为爹爹从来不曾犯错吧。
  十七 天一
  “我耶律天一从不失信于人,答应你的决不反悔。”我听得见自己声音颤抖,是激动也是愤恨,“两年后的大比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
  “不管你是否去参加宋辽大比,两年后我希望咱们还能有一次较量。我一定会赢你,赢回我今天输掉的东西。”然后我回头,把阿凉叫到身前,“阿凉,你先随他去吧。好好活着,两年后我会把你赢回来。”
  “两年后,你只想赢回他?”
  “没错,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你两年后带他来赴约。”
  从宋国回来这一路,我每天晚上几乎都做同样的梦。梦见我输给了袁复北,输掉了阿凉。
  我不知道袁复北要阿凉这种不值钱的奴隶做什么,是看上了阿凉的姿色吗?很有可能,比武之前他就一直盯着阿凉这边看,我当时还以为他对我的胭脂宝马有兴趣。
  我请他两年后把阿凉带来,言下之意,让他留住阿凉的性命。不晓得他能否做到。听说宋国人大都是温和斯文的,我想阿凉跟了他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我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苦练武功,争取两年后能赢得漂亮。这当然是为了挽回面子捍卫黑水宫的荣誉,顺便把我的阿凉赢回来罢了。
  所以我排除一切杂念,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了黑水宫。
  首先要做的是向师父汇报此行情况。
  其实师父对我比武的输赢并不太关心,赢了是奖赏,输了只是嘱我更加勤奋修炼。然后他好似不经意间问起了阿凉。问他为何没有随我一起回来见他。
  我原以为输掉一个奴隶这等小事无需向师父禀告,谁知师父听了事情经过,竟勃然大怒。隔着面具,我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只感觉他眼中的怒火向我射来,似能灼痛肌肤。他厉声问我:“天一,你说你把阿凉输给姓袁的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袁复北是宋国武林盟主袁定南的弟弟。”我不解道,“难道这中有什么隐情?”
  师父站起来,身子竟有些颤抖,喃喃自语道:“他们袁家的人与为师和为师的一位故人有一段纠缠不清的恩怨。这也是我不愿亲自去比武的主要原因,我不想见到袁家的人。”
  “袁家与您有仇是吗?怎么从未听您提起?”我有些吃惊,而后又安慰师父道,“您多年不曾行走江湖,这次又没有露面,他们不会联想到什么的。”
  “袁家当然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会想到为师就是黑水宫宫主。就算他们找来,为师也不会怕他们。我担心的是阿凉。”
  “您担心阿凉?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我忽然想到师父可能别有深意,“您放心,阿凉什么也不知道,袁家的人不会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师父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阿凉长得很像为师那位故人,他们袁家老一辈人很多都认得我那位故人。我怕他们会对阿凉不利,大约会严刑逼问阿凉我那位故人的下落,阿凉说不定会因此送了性命。”
  “什么?”我的心一紧,“师父您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阿凉去宋国了。”
  “为师早先阻止过你,可惜你不听,偏要带阿凉去。”
  “您是师父啊,知道事关重大,就不应该放纵我。”我懊恼道。
  师父无奈道:“我原本不打算心软由着你,其实我同意让阿凉随你去,是因为我早先曾经答应过他,允许他永远留在你身边。”
  我禁不住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您为什么答应阿凉这个请求?”
  师父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慢慢解释道:“那还是几年前我第一次召阿凉侍寝,他伺候得很卖力,我很开心。又因为他容貌与我那位故人相似,多少对他有些好感。于是留了他性命,还准备赏赐他。我让他从自由、金银珠宝、地位和女人中挑一样,谁知他都没选,我记得他当时说‘如果哪样都不选,只求能永远陪在主人身边,这算不算一个愿望呢?’……”
  “阿凉,他怎么这么傻!如果我是他,我会选自由。”
  “……我也很奇怪他的回答,不过后来他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什么?”
  师父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郑重道:“他说他爱你。我观其神色,觉得是出自他真心……”
  师父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阿凉居然说他爱我?是真的吗?我不知道是高兴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身体里涌动,被我无意识地封闭压抑很久的感情终于如洪水决堤般释放出来。刹那间我忽然明白,我原来也是爱着阿凉的。
  “天一,你没事吧?”师父见我神色有异,发声含了真气,将我拉回现实,“原来你也是个傻孩子。”
  我回过神来一时不能言语,却听师父接着言道:“我那时答应了阿凉,只是可怜他,没想能成全他。一个人爱是苦,两情相悦才是幸福。我看你对他不冷不热非打即骂,原以为是他一厢情愿。他身份低贱,容貌也非绝色,你看不上他是常理。为师却很喜欢他,常常召他侍寝赏他一些东西。不见你阻止,更坚定了我当初的想法。谁知道原来你到这会儿才发现你也爱着他。”
  我颤声道:“师父,您怎么看出来的?”
  师父的眼神飘向远方,声音苍凉:“为师也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师父顿了一下,继续道,“天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为师,你应该把阿凉带回来。”
  我坚定地点头:“对,请师父允许我现在就起程,去宋国把阿凉找回来。”EF0041DEB557B32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你不用这么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带几名高手,多拿些银两珠宝再出发不迟。”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如果袁复北不同意用金钱交换阿凉,我们只好抢人。我一人不是他对手,多些帮手才能多些把握。
  我心中惦念阿凉的安危,一夜辗转难眠。除了思考如何把阿凉从袁复北那里要回来,偶尔也会想起师父的话。师父和师父的故人与袁家到底有何恩怨?阿凉长得像师父的故人,是否真的有什么亲源关系?师父和师父的故人看样子关系也很复杂,绝对不是单纯的相爱而已……不过这些师父都讲得很隐讳甚至连姓名都不说,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所以不愿提起。师父一直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像是在逃避什么……算了,他不愿意说,我也不敢问。也许我是否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无关紧要,也许他想开了早晚会告诉我。那时我的困惑可以找到答案,他的心结也能解开。
  次日清晨,我带着黑水宫中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出发了。更多的人会使得目标太大,毕竟我们大辽与宋国不是真正和平友好的关系,这些年边境出入盘查得格外严密,如果一大群辽国武人入境,会引起宋人的怀疑,我可不想还没找到阿凉之前又引来别的麻烦。
  晓行夜宿,我只顾得赶路,几乎不与随行的两个侍卫交谈。
  突然有一天晚上,我心烦气躁睡不着,听见隔壁那两个侍卫也没睡正在聊天。我本来不屑于听他们的低俗话题,但是他们的谈话中提到了阿凉。除了记忆和思念,阿凉什么也没留给我。或者说,在黑水宫阿凉什么也没留下,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床铺、被褥,甚至连一件多余的衣物都不曾有。这么多年,我竟然什么像样的东西都不曾赏赐他。锦衣玉食的我那样苛刻地对他,很难想象一无所有的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所以我现在很想多了解有关阿凉的事情,那些我一直忽略的他的真实生活。于是我凝神细听,我不想打断他们,我知道很多事情当面问不如偷听更真切。
  “……说起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