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4-03-30 10:51      字数:4798
  夜深人静,雍郡王府中一片寂然。
  书房里仍然亮着烛光,胤禛伏案浅眠,清俊的脸上满是痛苦疲惫,即使沉入睡梦之中,亦是眉心成川,显然之前经历了好一番沉重的思虑。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块上好的鸡血石,还有零散的数张写了大字的宣纸,有些凌乱的笔画,重复写着一个“静”字。
  忽然,书案旁的空中闪现出白中透着微蓝的灵光,点点成晕,如仙似幻地凭空浮动逸散,最终光芒褪去,显露出一抹纤细的人影,雪白的绫罗裙衫,端的是翩然如仙。
  徽音唇边含笑,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她虽然人在密室,但神识一直在外,莫璃今日说的那些可真是够狠的了,给胤禛出了一个超级大难题,不过这也是她想得到的答案,确实关系到和康熙商谈时的选择方向。
  “胤禛,胤禛?”清润肺腑的女子嗓音,温柔地响在空寂的书房里。
  伏案之人猛地惊起,下一刻就看到了旁边的女子,不是徽音是谁?
  椅子发出巨响,胤禛猝然站起,二话不说就将人拥在了怀中,双臂死命地收紧了又收紧:“徽音,你怎能如此狠心,如此看轻我?你是我的女人,我自会护你一世荣华,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什么选择,哪门子的选择,没有我的允许,谁给你权力让我选择?”
  被勒住的女子仰头微笑,却不知被勒住的是身还是心:“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该死的!”胤禛气急,发了狠地将怀中人压向怀抱,仿佛要将她嵌入体内,“真是该死,今时今日你居然还问这种话,我待你的心,你都看不到吗?看不到吗?”
  徽音轻轻一推,很容易格开了箍住她的铁臂,她仰头望向尽在咫尺的这张俊脸,唇角弯弯,眸中柔和,无视面前人气怒交加的表情,和被冤屈误会而泛红的眼眶,歪头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清楚?”
  “你?!!”胤禛嘴角抽搐,瞪眼道。
  “呵呵~!”徽音轻笑出声,主动抱住了眼前人的腰,“既然你不肯放弃我,那么我就知道该如何跟康熙谈了。”
  奇异般的,胤禛的所有情绪倏然消失,只有之前还在痛苦的心,因为抱住他的这个女子而缓缓变得柔软温暖,他伸臂揽住胸前的娇躯,忍不住溢出一声喟叹:“有你的记忆太美好,重活一次的我,品尝过了其中的滋味,你让我如何去放弃?”
  徽音不语,她当然知道这一点,若是康熙四十一年以前,让这人放弃她,几乎考虑都不用考虑一下,可偏偏如今是康熙四十六年,任谁尝过了甜蜜,都无法轻松割舍,更何况眼下她和胤禛心中最重要的江山并没有激烈到不可调和的冲突,一旦想清楚这一点,所谓的选择其实根本就不是选择。
  “你现在……”胤禛想问她现在的情况,想问她如何能够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想解开很多很多的迷团,可他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是梦啊,现在是梦,知道吗?”徽音本就没打算说实话,她自然有办法让这人相信是梦。
  “梦?”胤禛怀疑,可仔细判断后,就将信将疑了,他虽然感觉确实抱着人,但是没有闻到那股特殊的幽谷清新,这是属于她的味道,他不会记错的!
  “呐,我要走了,你保重自己啊!”徽音抬起手摆了摆,笑容可掬地道别。
  “等等,”胤禛急道,赶忙拿起桌上的鸡血石,“你的生辰礼,初七那天肯定不能送了!”
  “嗯?是,我很喜欢!”徽音接过,暗地里掐诀让站着的男子陷入沉睡,一手拿着鸡血石,一手扶住了合目的胤禛,自言自语道,“不愧是雍正啊,居然连此时都不忘证实一下梦境的真假,脑子转得可真快!”
  将胤禛重新安置在椅子上,让他趴伏在桌上后,徽音把手中的鸡血石按刚才所见的放回原处,伸出素白的手指戳戳他光溜溜的脑门,含笑道:“心眼真多,难怪上辈子是累死的!”
  撤去封闭胤禛部分感官的法诀,徽音悄然消失在一片光影之中,书房里再度陷入死寂,好似压根没有出现过旁人。须臾,胤禛惊醒抬头,四下一望,发现桌上位置未变的鸡血石后,黑眸毫不掩饰地掠过一阵失望艰涩。
  拿起鸡血石把玩,喃喃的低语自他唇隙传出:“果真是梦吗?……”
  胤禛精神一震,放下鸡血石重新摊开宣纸,提笔蘸墨开始写字,清俊的脸上已不见半点负面表情,薄薄的唇浅浅勾起,流畅地写着“天道酬勤”。
  去他的选择,如今他需要选择吗?需要吗?徽音只是被软禁在宫里而已,他选择什么?该选择的是皇阿玛才对,而他只需要引导皇阿玛选择他希望的那个不就好了?
  胤禛眸子里满是自信,他就不信,凭他三百多年的经历,还会输在这里?
  ……
  时近十月中旬,徽音已经被软禁在密室中半月有余了,康熙始终未曾见过她。
  密室忽然被打开,一个暗卫站在门口恭请道:“司马姑娘,请!”
  这是要谈了?
  仍旧是进来时那套淡青色的旗装,徽音伸个懒腰,毫无压力地向外走,看神色竟似有种一切皆在掌握的从容泰然。从密室出来,就是养心殿中一个隐密的角落,而后再往乾清宫走,一路上那个暗卫都在紧紧盯着她。
  徽音暗地里觉得好笑,若是她不肯,还能被关住半个月?康熙也太低估她了吧?
  乾清宫内,康熙坐在龙椅上,神色时而深沉凝重,时而焦灼烦躁,时而还流露出一两分的惊惧疑虑,他已经想了快二十天,但是仍旧没想出来该如何处置那个女子。
  “皇上,人带来了!”殿门外有人通报,嗓音压得很沉。
  “嗯。”康熙应了一声,端坐好敛去种种表情,无论是神态还是气势,都恢复成了一个威严淡漠的帝王。
  徽音踩着花盆底优雅地进来,脸上始终含着清浅澈然的笑容,她一直走到殿中站定,并未行礼地看着上座的中年男子,一双美目宁默温润,宛如潋滟清波。
  “你来自后世?”康熙气场全开,帝王的压迫力无形地逼向亭亭而立的女子。
  “你信吗?”徽音不受丝毫影响,未曾修仙之前她就不惧所谓的帝王气势,甚至拥有能与之相比拟的威迫力,如今她已能自如控制自身灵压,不过,不太愿意欺负凡人罢了。
  “你觉得呢?”康熙冰凉的笑,瞧着根本对他的气势无半点反应的女子,生出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随你喽,对我来说又无关紧要。”
  “……”康熙沉默,无言以对。这些天他前前后后想了又想,联系当年这女子自述的身世,再加上她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京郊,若说她来自后世,倒是能解释通很多问题。
  “直说好了,你想如何?”徽音无意久耗,早死早超生,乘早说出条件,她才能相应地商谈。虽说那密室关不住她,她也喜欢蜗居,但是自愿和被迫本质上完全不同,即使能出去,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四处闲逛,这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拿出证据来!”
  徽音耸肩,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过……“然后呢?如果证实了,就尽可能地利用,等利用价值完了再杀了我?如果不是真的,你放心之余,照样会以此为理由乘机除掉我吧?”
  康熙抿紧唇,眼神骤然凛冽:“你待如何?”
  “暂时不如何!”徽音手腕一翻取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奈何字形不大,所以上座的人并无法看清写的是什么,“这上面是从现在起未来一年内大清朝中发生的大事及官员变动,当然,是后世尚存的资料,以一年为期,来证实我的来历是真是假。”
  康熙伸手要接,却未果。
  “交给你,还证实什么?以你的身份地位,改变这上面所写的种种,再容易不过了,不是吗?”徽音轻笑,拿着那张纸的手微微一震,只见薄薄的一张纸向上飞去,竟直直钉入了绘有藻井的房顶木料中,从下面根本看不出痕迹,但是坐在康熙那个位置,恰好能够看到露在外面的最后一线边角。
  “你……”康熙震惊了,难以自持地坐起来些,这一手可是让他突生惧意,万一这身手用来刺杀他,那么……
  “放心好了,如果你不威胁到我,我还没兴趣取一国之君的性命,明年的现在,我们再来此处取下它,看看吻合了多少。不要妄想提前取下来哦,我在这张纸上做了点手脚,不想让你的暗卫无故出事,就不要妄动,除了我,任何人都无法完整地取下它,所以,你懂的!”徽音一眼就看出了龙椅之上那人的心思,“对了,这一年我会乖乖让你关着,只不过希望你能换个地方,要是个湖心岛就更好了。”
  康熙恢复冷静,这番话,几乎说出了他一瞬间转过的所有念头,不过他知道这女子信誉还是讲的,况且在没确认她的来历之前,他都会留着她的。但是敲打还是要的:“朕希望你放聪明一些,别忘了玲珑还在朕的控制之下。”
  “是是,我知道、我明白!呐,事情谈完了吧?换个地方关着我吧?”徽音神色未变,似乎半点也不在乎这所谓的威胁。
  “哼!”康熙冷嗤一声,叫了暗卫进来才道,“等朕安排妥当,自然会给你换个地方!”
  流云般的女子勾唇一笑,挥手再见后乖乖跟着暗卫离去。
  独自留下的康熙仰头望向房顶上明显的那个纸张边角,向后靠在龙椅中阴沉地盯着它陷入沉思。
  初听玲珑说徽音来自后世,他本以为是孙女儿的玩笑话,结果看到玲珑严肃认真的表情,他就知道这问题严重了。随后发生的事,就变得很突然了,玲珑跪求一天,徽音递牌子求见……他一时无措,便将人关到了养心殿的密室。
  来自后世?
  康熙不由得自问,信吗?他从不信鬼神志异之说,从理智上来讲,是压根不信此事的。可是,仔细回想初识徽音的一切,他又将信将疑了。曾经,他们下棋聊天,相处甚为愉快,若不是三十八年的那两件事,便已成了知己。
  首先,三十七年暗卫查访后得知,徽音是凭空出现在京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到突然出现,即使她有些不为人知的奇异能力,可康熙也不认为能够做到这一点。
  其次,徽音说她出身盗墓世家,姓氏为司马。当初康熙就派人查遍了大清,司马一姓并不少,可较为富裕的不过是些商户和书香之家,盗墓发家的几乎没有,即使查到了几个司马姓氏的盗墓人,也不过是些贫寒之士,这样的人家,无论如何都养不出徽音那样的女子,不单指修养、头脑、学识这些,更是指那身迥异的气质和近乎与他比肩的威迫力。
  再次,徽音虽说是个神秘危险的女子,但是康熙敢笃定,她绝对不会胡言乱语、编造事实,这是人品的问题,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更何况,说出这等谎言有什么好处呢?而没有好处的事,聪明绝顶的徽音,又如何会做?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若是徽音本人说她来自后世,康熙是肯定不信的,但是说出这话的是玲珑,是徽音的女儿,他就犹疑了。三十九年时,徽音与他定过约定,她只要这一个女儿,而相应的,玲珑的婚事他也不得利用,这些年来,徽音待这个女儿极好,他完全可以相信,也许她会向任何人说谎,却绝不会对玲珑说谎。
  回到最初的问题,信还是不信?
  康熙用手划过龙椅的扶手,猛地抓紧了它。信了的话,就等于能够预知未来,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作为大清的皇帝,该如何处置?杀了,还是留下?不信的话,他甘心错过一个也许能够强盛大清的机会吗?
  若是知晓未来了,康熙想,很多事他是不是都能乘早安排,好的可以让之更好,而不好的也可以避开……
  不,不对!
  康熙使劲闭眼,他不能为此迷惑,贪求这种匪夷所思的机会,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现预知未来的事,更不会有这样的人,不会有!大清的皇帝,要有坚定的意志和信念,不能为种种欲望所支配,不能!
  再度睁眼,康熙定定看着房顶上嵌进去的那张纸,神情已然变得理性漠然,思路恢复了清晰。一年,那他就等一年,且看看是真是假,到时再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