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节
作者: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9      字数:4732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主人雅致嘛。”睡莲笔下一顿,宣纸上,行笔至此就此搁一半(借用一句周董青花瓷歌词),她作画时习惯站着,这时觉得有些累了。
  睡莲说道:“难得有宴请不请戏班子凑热闹的,荷塘清幽,风声虫鸣比那丝竹之声好听多了,就想信手画几笔。其实我也想填词吟诗的,可一想有你这个诗仙女在,我就不班门弄斧啦,免得弄斧不成,砸了自己的脚。”
  张莹掩口轻笑,道:“你呀,其他都尚可,作画更是一绝,可就是诗词不开窍,每一次诗会,你几乎都是抄录诗词的那个,为人作嫁衣。”
  睡莲咯咯一笑,打趣道:“哎呀呀,我这是扬长避短呢,诗词不行,字还是能拿出手的,还能显得我任劳任怨,淡薄名利,性子随和呢。”
  张莹朱唇轻启,皓齿如雪,笑道:“你这张嘴呀,青草也能被你说成是一朵鲜花,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羞也不羞。偏偏我祖母还说你性子静,面也善,总是叮嘱我护着你些,别被人欺负了去。刚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呢,后来和你接触久了,才知道你这小蹄子最是滑头的。”
  “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呀。”睡莲笑道。
  短短四年,张莹加入了姚知芳、颜如玉和睡莲的小圈子里,她们关系亲近,经常互相玩笑,四个人还在颜如玉的温泉庄子里“坦诚相见”过,衣服一脱,个个都是极品美女呀。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向旁边的亭子,丫鬟们忙上茶和点心,睡莲用了一块玫瑰酥,喝了半盅茶,幸福的迷起了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闲暇。
  “你们又丢开我说体己话!”姚知芳捧着新采的荷花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睡莲对面的绣墩上吃点心。
  张莹接过知芳的新荷,放在鼻间轻轻嗅着,说道:“什么又丢开你?明明是你自己坐不住,先是和我一起看睡莲作画,然后和薛家姐妹一起扑蝶,等到刘玥邀我下棋时,你已经垂钓去了,等我们手谈一局,回来继续看睡莲做画,你又不知何时上船采荷回来了。”
  “睡莲你评评理,是我们丢下她,还是知芳把我们丢下?”
  睡莲不说话,只是看着知芳笑,知芳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借着喝茶把话题岔开:“等入了秋,我再请你们去我家的猎场打猎去,秋高气爽,天高地阔,骑着马儿奔跑涉猎,到了晚上累着了,就去如玉——哦不,是魏王妃的温泉庄子里泡一泡去乏,她已经答应我了,把庄子借给我用几天。”
  想起去年秋天在姚家猎场开心玩耍的那几天,张莹有些跃跃欲试,“好啊,我整个春天都没怎么碰弓弦了,从今日起每日射箭一百支,我可不愿意再排末尾了。”
  京郊姚家的猎场,是姚知芳母亲从安顺伯府带来的陪嫁,这个小猎场和庞大的皇家猎场截然不同,只是圈起来的一个山头和一片草地,根本没有多少野物,更无凶猛的豺狼。
  每逢秋天,姚府下人就买一些兔子等温顺的小动物放养在那里,而且每逢姚知芳狩猎不顺时,下人们会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偷偷给小动物喂草药,动物吃了之后反应就慢下来,算是给自家大小姐作弊。
  当然,姚知芳不知道这些,由此可见作为姚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受的宠爱无与伦比。
  像张莹这样的世家女子,大多心气是高的,不愿服输,去年排了末尾,今天势必要追回来。
  对于睡莲来说,每一次和姚知芳她们游玩就是身心的放假,暂时离开颜府这个别人咳嗽一声都要揣摩原因的地方,所以睡莲也拍手叫好道:“你早些下帖子,我一定去。”
  “唉,如——魏王妃是去不了了。”知芳感叹道,突然目光一转道:“咱们提前说好,不准用燧发枪!谁用谁作弊!”
  “我不用那个劳什子,声音大的吓死人,就看某人了。”张莹笑着看着睡莲。
  某人指的就是睡莲,去年睡莲两杆燧发枪轮着用,战果不凡,东道主知芳年年胜出,唯独去年败在睡莲的燧发枪之下。
  睡莲摊手笑道:“那燧发枪明明是你送给我的,如何又不能用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
  姚知芳的大伯父在工部军器所任职,专注于火器研究,这个时代的火枪本来是沿用了二百年的火绳点火工艺,就像放鞭炮似的,每遇恶劣天气,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或者被雨淋湿,火枪就不能发射,或者你点燃了火绳,还没瞄准呢,就呯的一声,提前发射了——就像男人早那啥似的(嘿嘿,你们都懂的)。
  鉴于这种火绳火枪的弱点,工部研发出了燧发枪,用内置的燧石点火,扣动扳机时,弹簧与火石摩擦发火,无论风雨都可以发射,相当于技术革新了(注:燧发枪是明朝户部侍郎毕懋康的发明,领先世界几十年,可惜那时明朝已经风雨摇摆,即将被满清摧毁,如果这项发明能再早三十年,或许能够改写中国历史。)
  这种武器还在试验过程中,没有批量生产,姚大爷在工部专管火器研究,家里还私藏了两支,被姚知芳哄到手,玩了几天觉得没劲,不如弓箭来的实在,就送给了向来喜欢新鲜玩意儿的睡莲。
  睡莲如获珍宝,去年秋天在京郊姚家猎场上大展身手,打破了知芳卫冕神话,知芳当然不服气,今年定要制定规则,把燧发枪排除在外。
  睡莲和姚知芳讨价还价,最终定下燧发枪中的猎物两只只能算一只,打个五折计入战利品。
  凉亭里三个手帕交互相打趣说笑了好一会,睡莲才回去重新提笔作画,画成之后,诸芳皆围过来品鉴,自是赞叹不已。
  品完了睡莲的画,开始评诸位千金写的荷花诗,打算选出最好的来,由睡莲执笔,抄录在画卷之上。
  千金们的诗词各有千秋,一时难分高下。
  三年多过后,张莹和睡莲再次相逢荷花池,那时她们都已经为人/妻,两人唏嘘不已:那天她们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聊着秋天狩猎,未可曾想,那个美好的约定再也有没有机会实现了。
  就在诸芳在荷花池畔讨论的如火如荼之时,佛堂内英国公太夫人面沉如水问道:“孙儿媳妇就如此容不下睡莲?”
  英国公夫人叹道:“唉,媳妇稍微逼问了几句,她就全说了,说是想要她表妹刘玥代替睡莲做五儿媳妇,将来妯娌之间也好相处。媳妇训了她几句,她还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这也难怪,她娘家成国公府如今这个情形,她内心惶恐不已,溶儿又出息了,她担心睡莲家世太显,人又出挑,怕将来——。”
  “心眼如此狭窄!如何堪当世家妇?!”太夫人连连摇头道:“她娘家成国公府败落了,难道溶儿娶个毫无根基的市井村妇她才满意?”
  “身为长嫂,却不知顾及嫡亲小叔前程;身为世子夫人,却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考虑府中大局,亏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女!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英国公夫人瞧着婆婆太夫人面色发白,忙端了一杯参茶过去,劝说道:“都是媳妇的错,媳妇见她嫁进来连生了两个儿子,勤俭持家,颇有贤名,就没有好好管束她,没想到她心眼如此狭窄,竟然容不下未来的悌妇。”
  英国公夫人表面上是自责,其实是为世子夫人朱氏开脱,顺便提醒太夫人:朱氏生了两个嫡子,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是一大功臣;而且持家有道,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如果由此发落朱氏,恐怕会被外人指责是无事生非、落井下石——见成国公府有了败势,就把朱氏踩在脚下,肯定有损英国公一直以来的清名。退一万步讲,成国公府还有翻身的机会,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
  太夫人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然后从婆婆熬成太婆婆,她当然懂得其中的深意,朱氏是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儿媳妇,家世品行都没得说,只是她还没有经历风雨,缺乏历练,所以遭遇巨变后,整个人变得敏感多疑,心量狭窄,由此对睡莲生了忌惮之心。
  可是其他人也就罢了,睡莲她——她和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啊!当初那个同样酷似先皇后的女孩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冤死在玄武湖中,如今自己只不过想把睡莲娶进来做孙儿媳妇,尽自己的能力保她一生安康顺泰难道不行吗?
  太夫人喝了半盏参茶,说道:“世子是你亲子,溶儿也是你亲子,溶儿出息了,娶个好媳妇,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英国公夫人在外头风光无限,备受推崇,在太夫人面前却从来都是和普通媳妇一样恭恭敬敬,她低眉顺眼说道:
  “作为一个母亲,媳妇当然希望长子和幼子都能出息,都娶个好媳妇。可是媳妇又很为难,幼子媳妇都还没过门,长子媳妇就已经心生耿介,纵使媳妇以婆婆之威强压下去,长子媳妇心里的惶恐却会因此而愈演愈烈,长此以往,可能就成为家宅不宁的根本,那日祸起萧墙,媳妇后悔就晚了。”
  英国公夫人的潜台词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睡莲,而将英国公府埋上内乱的隐患,将来得不偿失。
  太夫人冷笑道:“你也反对睡莲嫁进来?”
  “媳妇并不是反对睡莲,媳妇和您一样,都喜欢睡莲这孩子,只是——。”英国公夫人坦言道:“这个时候谈睡莲和溶儿的婚事不是时候,等到成国公府起复,或者朱氏想通了再提也不迟。”
  太夫人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先缓一缓?”
  “正是。”
  太夫人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行,溶儿一个男孩子也倒罢了,等上两三年也成,只是睡莲今年冬天就及笄,恐怕人家不能等,你想想,若是换成你的心肝宝贝莹儿,你舍得冒险要莹儿等下去?倘若成国公府就此败落了,或者朱氏总是想不开,你要睡莲等成老姑娘?”
  英国公夫人也摇头道:“那就向颜府婉言回绝吧,横竖现在也没定下来,不会耽误睡莲这孩子。”
  太夫人长叹一声,“你先退下,我好好想想。”
  “是。”英国公夫人请安告退,总算说服了老太太,她心情稍放松了些,信步在荷塘边散步,瞧见宝贝女儿张莹和一群闺秀围着睡莲,看着她将今日最好的诗词抄录在画作之上,不免有些遗憾。
  睡莲确实很好,可是这样的气度,这样聪慧精明的女孩子,最适合做当家媳妇,而不是幼子媳妇。如果朱氏有本事力压睡莲倒好,可如今这个局势,恐怕将来西风要压倒东风了。
  不能选睡莲,不是因为睡莲不好,而是朱氏这个长媳不够好啊!
  英国公夫人远远看着睡莲的恬淡的笑容,不由得一声叹息。
  佛堂内,太夫人回忆起往事,内心矛盾不已,作为祖母,她完全可以做主定下溶儿婚事,可是睡莲过门之后会幸福吗?
  太夫人摇摇头,媳妇英国公夫人很明显表明了她的立场,她不愿意看见长子媳妇和幼子媳妇内斗。
  等自己去了,媳妇也去了,长子媳妇迟早会是国公府当家人,到时候,睡莲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啊,既如此,不如早些放开,免得害了这个孩子……。
  此时,荷花宴已近尾声,渐渐有闺秀向张莹辞行,姚知芳和睡莲在凉亭里说体己话。
  “我怎么听母亲说素儿要嫁给我的许二表叔做填房?”姚知芳瞪大眼睛问道,“真的假的?素儿她真的愿意给人做继母?”
  “应该是定下了,正商议着过门的正日子。”睡莲含含糊糊道:“其中的渊源我也不太清楚,素儿她——她跟我说,是她自己愿意嫁的。”
  睡莲暗想,能怎么说呢?我总不能如实说,上个月初,表姐王素儿去法华寺上了一回香,回来后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不知说些什么,颜老太太当场气的晕过去。
  彩屏掐人中、灌参汤才醒过来,素儿跪在病榻不肯起来,直到颜老太太流着泪点头了,素儿才站起来扑到颜老太太怀里哭着,据说到了半夜放休,再过了几日,就有官媒上门提亲,对方就是永定侯府的许二爷。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王素儿定亲是一章的,兰舟压缩成两段话了,留给大家一点想象空间吧,嘿嘿。
  图为火绳枪和燧火枪,她们的区别就是点火装置不同。
  公元1558年(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中国第一批火绳枪一万支,称之为“鸟嘴铳”。这铳用熟铁打造,重约5~6斤,有准星、照门,安装木托之上。铳口长出木托2寸,托后7寸向下弯.曲,托腹藏搠杖(通条)一根,重3两,另有火绳,每根长2丈,重3两。每次装粒状黑色火药3钱,铅子重3钱。火门有盖,使用龙头类火绳发火机。发射时将火绳点燃安入龙头,右手开火门后紧握枪尾,用食指扣板机向后,龙头落在火门,燃药发射。《武备志》说:“后手不弃把,点火则不动,故十发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