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22:14      字数:4834
  午时正牌一过,随着惊天动地的三声炮响,天子车驾从长年封禁的午门出天安门,数千羽林军簇拥护卫着浩浩荡荡,黄灿灿地一片旌麾蔽日涌出皇宫。京城老百姓哪个不想观瞻圣颜,早已经将皇城御道两侧挤地水泄不通,顺天府衙门各堂官小吏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却哪里能阻的住百姓争看皇家威仪的迫切?正在忙乱不堪之时,再闻丹陛大乐雄然大作,数十排明黄华紫的盖伞仪仗飘摇隐现,之后是五色金龙旌旗下的六十四名乾清宫一等侍卫金盔银甲威风凛凛地跨刀骑马,身后无数锦红衣着的太监围着黄金龙舆,辚辚有声地出了天安门——这便是天子车驾了——正是万众瞩目时候,百姓原本已经看傻了眼不辨南北,此时才爆发出一片山呼海啸的欢腾: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
  乾隆与太后同在龙舆之上,太后坐在九龙华盖之下的玉座上,已是笑不拢口,乾隆恭恭敬敬地在旁侍立,穿着明黄勒丝金龙团褂,外套着金面玄狐大麾,瑞罩下一串光鉴日月的东珠朝珠,好一番辉煌人物,帝王气度,他一手扶着太后,一手向车外黎民挥手致意——
  太后听地四周里都是一片响彻云霄的山呼万岁,眉开眼笑乐地无可无不可:“好……儿子,万民景仰普天爱戴,这是你的德政,也是为娘的体面!这些百姓,都如此的忠君感恩,该赏!”乾隆立即呵声应了,转念一想,这人挤地黑压压地一片万头攒动,若按往常例子赏钱,当街不是立即就会踩踏死人,反而不美。正在犹豫间,和对兜丶∩裆辉ィε穆矸芰妨斯矗〖怂裆攀且凰桑咽乱凰担瞳|笑着揖了一礼道:“早准备下了新制的乾隆通宝预备着太后赏人,还提了十万贯预备着晚上正阳门灯会用——皇上放心,赏钱挤不死人,奴才有办法。”
  乾隆但笑不语,轻拍了拍他的肩便又回车舆中去。和糯蚵砣チ耍愿阑实鄢导菹刃兄笏程旄朔饴贩智嗪帕於臃⑸颓恍】橐恍】榈亓侠硗椎保旁谟稚厦婺先颍鹕戆淞耸ブ迹噬溃骸胺罨噬鲜ペ停筌仓肌;书尤说冉晕掖笄褰袒轮宜匙用瘢蘼劾嫌啄信焕痛停潘程旄来伟捶⑸颓 比巳褐卸偈毕笃骄擦诵砭玫暮娑溉幌破鹦淮蟛ǎ偷嘏蛘妥欧杩衿鹄矗奖赖亓岩话愕乜窈敉蛩辏踝判虑帕四频赜挚抻中Γ痔纸校黄淌ズ岸鳎驮谡饬一鹋胗拖驶ㄗ沤醯母还笃笾校咴谛稚熘谢夯盒惺坏搅苏裘牛瞳|已经从后赶上来了,连汗都没顾地上擦,就第一个翻身下马,在御舆前扶下太后与乾隆,又赔笑道:“老佛爷,您还是乘轿上城门罢?看着这箭楼也老高的,奴才不放心。”太后笑着摆手:“不用,我能上去,你也来搀着就成。”这是天大的体面,和τα艘簧谇『ψ⑹酉拢胨蛔笠挥业胤鲎盘笊下ィ蛔壅善臣犁卜鲎呕使箦杭咽纤婧笙掠吖矗说哪抗庠诳罩信既幌嘤觯瞳|不由地对他露齿微微一笑,永琰一怔,竟连脚步都忘了迈,惹地令皇贵妃狐疑地横他一眼:“怎么了?”
  “没,皇额娘走好。”永琰忙正了容色,唇边却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暖入人心的笑意。
  直到了戌时,正阳门外自东向西绵延百里已是火树银花一片灯海,更毕衣的乾隆母子并后宫女眷,在鼓乐大作中从正门出来,接受百官朝贺。乾隆扶着太后居中站了,畅音阁的供奉们忙挑弦齐奏《庆升平》,笙歌四起间万挂鞭炮齐声大作,轰然炸成一片,东直门西直门,左安门右安门同时燃起烟花,在鼎沸的爆竹声中毫不示弱地盛章华彩地怒发张扬!天上万紫千红流光异彩,人间万民百姓仰头争看,太后看遍欢呼腾越,一声“赏”字,铜钱如雨般地漫天撒向人群,顷刻之间十万贯赏钱化为乌有,正是说不出的皇家气度数不尽的富贵风流——这场奢宴直闹到了近子时才罢,皇帝奉已经筋疲力尽的太后回宫休息不提,负责善后的百官却依旧不得闲,忙着打扫收拾疏散人群,又是人仰马翻。
  刘庸大步流星地跳帘子进来,一面扫去肩上的落雪,一边剁着脚怯寒,抬眼就见纪昀还在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就道:“你不是不知道三爷闻不惯这味儿——还抽!”纪昀刚被阿桂请旨从乌鲁木齐调回来没有多久,脸色还是晦暗未明,双眼也较年前凹陷了几分,越发显得老迈,但听得如是说,忙将烟灰磕去,福康安原本一直坐着扶膝沉思,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手阻了他道:“晓岚公抽便是了,有什么打紧——谁不知道你是个‘大烟锅子’?皇上都不介意,难道我介意?”
  刘纪二人听了都是一笑即收,纪昀先感叹道:“我虽然依旧回了四库全书任了总编纂,可再入军机只怕……是难了……”刘庸也提袍坐了,摇头道:“如今于敏中死了,桂中堂被调离了京城,和ゾ煊配孜蘅杀饶猓即蟾鼍Γ慌露际撬档乃懔恕!薄?br />
  “他也的确厉害,我纪某人一生还没见过如此八面玲珑洞达世情的能人——圆明园,避暑山庄修了,浙江的海棠,江南的漕运,都是大工程,说修也就修了——没他能成?今晚的上元赏灯会能有如此规模?当初他一个毛头小子跟着三爷进傅府的时候我何曾想过他有今日?”纪昀忍不住又重重地吸了口烟:“就连我,他要没点头,我连四库全书都回不去——他如今就是四库全书的正总裁!这才几年的光景?哎……”
  刘庸从来是个冷心冷面思虑周全的谋国老臣,听了纪昀的牢骚,便冷笑道:“可他手段也太狠了,借刀杀人逼死了于敏中不说,阿桂,海兰察,兆惠都被他明升暗降调离京城,就为了能只手遮天,只怕没多久,咱们几个都要无处立足了。”
  福隆安见话说地颓唐忙一笑摆手,看了自己三弟一眼,才道:“崇如公言重了,何至于此?”
  只要还有福康安,傅家的声势就不会真的一蹶不振——他和皇上的关系,又岂是和芄焕爰涞牧说模俊?br />
  正巧阿颜觉罗氏着人送来热腾腾的元宵供他们消夜,门一打开,福隆安眼尖瞥见走廊上一闪而过的身影:“长安,又刚回来?!”
  被点名的浪荡公子只好头一低,进门请了安,赔笑道:“二哥,三哥,各位大人安好。”
  福二爷对自己这个幼弟也实在没办法,聪明是尽有的,原也一般地上进好学,这些年却越发浪荡不羁,不仅不求功名,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一误再误,明明世家子弟,却仿佛无事上心时时放荡,他若有三弟一半强势,他们傅家党人也不至如此凋零。但当着刘纪二公实在不好多说,只得含恨瞪他一眼:“别时时就知道浑玩儿——也要学着理事了,前段时间让你去户部挂职,没几天就甩手不干——”
  福长安一面哼哼哈哈地答应,一面偷眼看向自己越发深沉的三哥,诸兄弟中原是他俩最亲厚的,可事过境迁,他与他,早回不到当年的两小无猜——与他,又何尝不是——福长安忽然凝了神色,猛地坐直身子——万没想到此时居然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桂中堂在浙江已经查出陈辉祖偷天换日,暗中把犯官王擅望的家产以次易好,将金折银,贪污了几百万两银子之事已是罪证确凿——这事本也这么了了,钱沣也不知受了谁的指示,这个结骨眼上书参‘十督抚贪污案’居然说我大清江南十省总督都是贪官岂非骇人听闻!桂中堂自然驳了回去不予受理,谁知道钱沣不屈不饶,还闹到了皇上那里,说桂中堂有‘包庇纵容’之罪——看看这局儿,我看又是和闹饕猓〔话压鹬刑么诱馐紫奈蛔永吕此衲芨市荩俊薄?br />
  和羰且源思苹蛋⒐鹎俺蹋蔷褪票氐米锸《礁В畚疵馓罅恕故撬邓舜锏轿患顺嫉哪康模丫裁炊疾辉诤趿耍俊?br />
  值得吗?和艺媸窃嚼丛讲欢恪8?蛋埠狭怂浚院V腥墙袢赵谡裘派纤鲎徘〉谝桓鎏ど铣敲鸥╊蛎竦纳袂槿萆绱艘郏绱恕欠病路鹚鸵虼丝潭刂氐靥玖丝谄聪路龅乃夹鳌裁此苁俏薹ㄑ挂肿约憾运丫桓丛踊母星椋刀剩蘸蓿诵模吲褂小粲兴莆奕从滥涯ッ鸬陌!?br />
  只可惜物是人非——站在他身边的,甚至已经不是他了——即便一世为敌,也留不住他永恒而绝决的目光?
  他忽然睁眼,匆匆起身抓过袍子,甚至来不及注意四弟与自己一般激越难抑的神色,只道:“我出府一下。”
  福康安没料到是这个情景。
  从窗外望进去,只能看见一个伏案的背影在昏黄而又落寞的灯影下浅眠。
  想起方才顺天府的人告诉他的话——和中堂在上元节筹备的一个月里,几乎从未回过家,几天没合眼更是家常便饭,就算今日庆典结束,他依然得留在正阳门善后脱不得身。
  这是今日得以睥睨天下的代价吗?福康安悄声走进屋子——案牍上垒着尺来高的卷宗帐本儿,摊开的那一份似乎依旧汁水淋漓墨迹未干。
  他知道军机处的人即便阿桂已去也依然不会完全听命于他,据说五军机上朝办公甚至从不与和淮ε碜嗾隆运攀卤毓淄蚴虏桓壹偈钟谌耍客蚨怂夹鞫蓟饕簧瞥ぜ拍奶鞠ⅰ;蛐硪参┯写丝蹋拍茉菔笔掌鸨舜思涞恼嫦喽裕拍芊畔掳疗鹧霞易謇妫簿驳乜匆谎鬯!?br />
  ……他睡着了还好,至少他能如此地接近他,不再剑拔弩张。
  为了地位权势,你真地已经不惜一切了吗?
  包括……摇了摇头,此刻,他已不欲再想。
  和坪跻丫玖艘灰梗そ薷蚕拢巯掳涤霸椒⒅亓思阜郑饨嗟南掳鸵惨智嗌暮滩蛔∩焓智岽ィ廾话隳:崛岬拇ジ小碳堑蹦昵榕ㄒ潦迹乖棵恳源舜蛉ぁλ歉龀げ怀龊拥墓媚铮乃聘鼍泻鹤樱俊?br />
  福康安脸上石刻般的纹路也有了一丝松动,犹记当年,却转眼成空——兜兜转转,最终对面为敌成了彼此间唯一的执念,是宿命还是老天最无情的玩笑?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着的玄色锦袍,轻轻覆上他的背,静夜良宵似乎只听见窗外的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以及他逐渐蔓延开来的心跳。
  可即便是这样微末的幸福,又能持续多久?
  永琰命太监止步,自己接过他手中的提篮跨进门去——好不容易今晚上元节宫禁大开,他心里哪放的下和缃韫柿锍龉刺剿裉熘富油吵锩锩ν庥质歉鲆空持耍慌略缋刍盗耍糇约翰焕粗慌氯觳唤扯加锌赡堋R蚨瞳|伏案歇息也不见怪,将带来的吃食放到一边,便满带笑意地坐下等他醒转,却在甫见到他肩上的玄色披风之时僵住了脸。
  他忍不住轻颤着手抚向它,无意间触到了和亩梗⒁恢迕迹陈窠缰猩钚崃艘豢谄藕洁炝艘痪洌骸把帧薄?br />
  永琰与他贴地极近,这话自然听地真切,他只觉得有把刀忽而插进了他的心窝子里再狠狠地绞上一圈!他腾地站起,却不愿惊醒累极了的和叩轿萃獠沤欣词涛溃渥盼剩骸胺讲潘垂浚 薄?br />
  “是……是福三爷,见和中堂睡着了也没叫他,坐不大会儿就走了。”
  “刚走?”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永琰冷冷一笑,快步追去——他已经顾不上这一举动是否明智,有一股火烧地他几乎连最后一丝冷静都消失殆尽——
  福康安正拾级下了箭楼,忽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刚回头就愣在原地。
  永琰住了脚,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将手中的物事甩了过去:“夜深雪重,福公爷还是把御寒的衣物穿上为好。”
  福康安接过那玄色的披风,手及之处隐有余温,他眸色一暗,静静地望向永琰。
  “和中堂说了,福公爷的东西他受不起。”永琰也缓缓下了楼,在他身侧站定,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你又何必枉做小人?”
  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要和我争!不论是之于乾隆还是和愣家苍谖颐媲埃 ?br />
  福康安与他对视许久,才轻轻拂落自己肩上的落雪,看向脚下隐在暗夜中影影幢幢的北京城,:“王爷,我与他之间的事,何劳费心。”
  永琰几乎是立即提起了福康安的衣领,狭长的凤眼中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迸裂出狠厉之色:“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