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垃圾王      更新:2024-03-30 10:46      字数:4798
  声音的质地恰到好处,温顺而柔软,光滑得没有一点瑕疵,能够很顺畅地窜进陆筱扬的心底。她愣在那儿,不说话。
  然后,又听到他说,“你有没有想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许多小手在挠,把她的心抓出了很多细小的褶皱。她想象到那幅画面,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有密集恐惧症,所以厌烦看到许多细而密的东西聚集在一起。
  恍惚之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的,漂浮在空气里。像浅浅细细的伤口。她说,夏。
  那头,顾夏握住电话的手紧绷着。手背上有很多青色的条纹。他的嘴巴微张,没有声音。
  半晌后,他说,嗯。
  你笑起来很好看。她的嘴角弯了弯,是很好看的笑容。洁净而清明的声音溢出喉咙。这算是回答,我想你,想念你的笑容。
  我知道。
  女孩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像是一本书,被风吹得不停翻页,按住,还是不停涌动。她说,那种感觉,像是潮水,要把人淹没。
  这是爱情,不可抵挡。
  贪恋这一刻的温柔,内心时刻担心巨浪袭来,分分秒秒都准备着逃离。陆筱扬的惧怕并非没有缘由。巨浪打来的时候,会把人吞噬,深蓝色的海水有好看的纹理。与人类浅浅的呼吸不同,那是带着死亡气息的潮状呼吸。
  顾夏的沉默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仿佛面对着一片平静的海,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恰恰盖住了眼睑贴合处。天空的颜色有些晦暗,破碎而撕裂的音乐声在风里飞舞。潮水涌过来,他站着不动。
  人内心的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道明,只有经年的岁月,才能洞悉它。
  在太年轻的时候,即便他们面对面,双手紧紧握着,也会受伤。每个人身上都有那种坚硬的棱角,让跟自己亲近的人疼痛。
  生活竟然是这样平淡的东西。陆筱扬每天重复着的,就只是教室,食堂,还有宿舍,以及那偶尔浓烈的思念。
  吃饭睡觉学习爱恋,这些事情以一种机械的模式填充着生活,没有一点色彩。
  在校园里穿行的时候,会看到很多树的树叶已经掉完。陆筱扬的心里有微微的颤抖,好像很多纠结的褶皱慢慢地被抚平了。
  每次看到苍凉而冷漠的画面,她总是会被深深触动。
  学校的纪念晚会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这次,经管学院是和法学院合作。有人来找陆筱扬帮忙,她在A大是很出名的,她的钢琴还有现代舞。
  可是她只喜欢画画。
  陆筱扬要负责编出一支舞,由她亲自挑选舞蹈演员。在自己学院,这是件很容易的事。就算有困难,也可以很轻易地解决。可是,法学院的人不大会买她的账。
  她几乎是一下课就到法学院那边去晃悠,要设点去招人看来是不大可能。那些女生的心思大抵是可以理解的,你一个外院的,凭什么到我们这儿“张牙舞爪”。对于比自己美的事物,女生们多数是嫉妒的。
  陆筱扬还是在大门口徘徊。
  “筱扬?”一边响起清朗的男声。
  转过身的时候,她看到苏柏晨。他蹙着眉看过来,在她转身的瞬间,眉开眼笑。
  “真的是你!怎么在这里?”他直直地走过来。
  陆筱扬的头微微低着,小声说,“来招人。”
  “找谁?”他没听清。
  “不是,校庆晚会啊,经管跟法学不是合作出节目吗?我要招些女生来跳舞啊。”
  苏柏晨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跟我来。”他拉着她走进大楼。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宣传。末了,他说,我会托人去女生寝室宣传,你放心。
  陆筱扬有些失神,她觉得眼前的人对自己真好。
  可是,我却不好。你们这么做都不值得。
  她冲着苏柏晨尴尬地笑,然后点头。
  顾夏来A大的时候,苏柏晨正和陆筱扬忙前忙后。
  苏柏晨坐在桌子后面,一群女生围着他问东问西。陆筱扬远远地站在一边,头微微低着。
  “学长会一直负责这个吗?”有女生在问。
  “应该会的,我打算一直在这边打杂。哈哈······”苏柏晨的声音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
  陆筱扬有点无所适从。她的左手紧紧抓着衣角,把浅天蓝色的衬衣拉出细细的皱纹。有人对自己好,她会觉得不舒服。就好像刚刚吃饱的时候去转呼啦圈,厚重的铁圈一下一下地压在胃上,内心就会产生一种慌张而愧疚的味道。
  有温热的感觉覆上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包裹住她的左手。缓慢而坚定。
  他说,扬扬。淡淡的语调,轻飘飘的。不要紧张啊。
  他的声音总是这么轻,让人有抓不住的感觉。陆筱扬抬头浅笑。
  顾夏拉着陆筱扬朝一边的台阶走去。他们比肩坐在阶梯上,看着远处的苏柏晨。
  那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顾夏愣了半晌,别开了头。他想,这是不可以退让的。
  苏柏晨依旧微微地笑。他执意这么做,不论结局。
  傍晚的余晖壮丽而辉煌。陆筱扬突然想到“回光返照”这个词,逝去之前的景色总是很美。
  桌子前的女生都依依不舍地散去。苏柏晨走了过来。
  “夏。”他叫道,声音有些慵懒。然后,伸了个懒腰。“筱扬,这是报名表,你先收着。关于面试的时间你定下,到时候通知我。”
  陆筱扬点头。她说谢谢。直接得要将人刺伤的语调。她总是无法很柔软地走近别人,仿佛浑身都有浅浅细细的刺。
  苏柏晨的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之后,微笑着说,“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呢?”那不是朋友之间开玩笑的样子,而是,“我帮了你,你就该请我”的调调。
  她笑,“当然,当然。”她转过头,看着顾夏。“要不要一起?”轻巧的声音,没有很多情绪。但是,也没有棱角。是她少有的,无法将人刺伤的模样。
  苏柏晨静静地看着。她是这么不留情面,很轻易地就与自己拉开了一道长长的距离。他清楚地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不要你对我好,告诉我一个可以偿还的方式。”坚韧又决绝。
  渐渐晦暗的天幕下,陆筱扬拉着顾夏的一只胳膊,顾夏拿着一条凳子,苏柏晨在较远处搬着桌子,三个模糊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向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是不是又懒惰了!主要是要考计算机二级啊!
  ☆、习惯背叛(3)
  生活像一张网,把人裹住,而且越拉越紧。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劫。它们的存在,无非是构成这整个人生。而命运,往往带着浅尝辄止的伤,离乱而不可控制。
  秋天的风开始变质,不再是以前的稀稀拉拉,仿佛一瞬间就变得密集而残忍,像尖刀一般狠狠刮过来。
  已经是初冬。
  陆筱扬常常有无力感,她不知道生活到底是什么。日子总是在无能为力地过,就像平稳的水面浮出细细的纹理,越去抚平,越是紊乱。
  一切都很简单,至少看起来很简单。房子静谧地不动,空气安然地漂浮,树叶轻轻地摇摆,微风缓缓地吹拂。细致的景观描绘出诡异的画面。这种安静往往让人绝望。
  校庆晚会就要临近,陆筱扬的排练工作越发忙碌起来。她多数是喜爱这样紧密的生活的,就好像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你只有挣扎的空闲,无力顾及其他。
  周西悦和卢友安都进了舞蹈队,另外还有几个很漂亮的女生。
  陆筱扬今天才发现,原来周西悦有很好的舞蹈功底。她几乎是一个精灵般的存在,让人意乱神迷,无所谓性别。
  她们每天都要在一间很大的舞蹈教室里排练,苏柏晨在旁边陪着。流言是这样出来的,虽然顾夏偶尔也来。
  那间教室大概有150平,除了镜子和灯光就只剩空旷。让人有空落落的感觉。
  苏柏晨就倚在门边看她,目不转睛。陆筱扬下意识地别开头,她喜欢被人注视,但不习惯被注视。半晌后,她走过去。
  “这样会不会耽搁你?我好像麻烦你太多。”她轻轻地说,头一次没有棱角地跟他说话。这一个月的相处终于让她卸下防备。
  男孩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像风一般轻柔,让人沉醉其中。陆筱扬的神色有些尴尬,她总是无力承受别人的温柔和友好,那些都让她畏惧,让她想要逃离。
  “不要觉得抱歉。我想要到这边,这样让我觉得高兴。”
  很直白的话语,没有一丝遮掩。
  可是,我觉得自己很难受。好像胃里在翻涌,有东西在不停地按压,而我又无法去安抚这种不适。
  陆筱扬望着远方的苍穹,初冬的露台已经开始透着寒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的人让你喜欢得无以复加,几乎没有因由。而有的人,你讨厌了就是讨厌了。他们让你的胃不舒服。
  这不是缘分,不是命运,不过像是流年,在冥冥中暗自行进。
  舞蹈的排练接近尾声。校庆晚会在周日晚上举行。周西悦却在前一天喝的烂醉,进了医院。
  陆筱扬拥着她,在医院冰冷的过道上,鼻尖飘着淡淡的酒气。
  那个女孩儿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海报,陆筱扬拉了两把,没扯出来。只听得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念念有词,“穆安,穆安。”
  后来,陆筱扬看到了那张海报,是个很清秀的男孩,有那种艺人的气质。只是当时他画着浓妆,把那种清秀遮盖掉,可是她一眼就看到。
  冬天的医院太寒冷,陆筱扬缩在一旁。她看着床上勾着背像自己一样缩成一团的人,鼻子里有种酸酸的感觉。
  西悦,好像就要活不下去。
  她孤单,寂寞,却不曾绝望。我常常在想,她的希望在哪里。
  恐惧把陆筱扬完完全全地覆盖,没有一丝空隙。她打电话给顾夏,带着绝望。她们太像,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结局。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濒临死亡。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有的时候,我们得相信命运。
  她拨通电话。声音有些颤抖。你来医院好不好?这是近乎祈求的语调,要让人心碎的声音。
  他在电话那头愣住,立马反应过来。“你怎么了?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是我的室友。”
  他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扈墨到市立医院的时候,陆筱扬正在给周西悦擦拭嘴唇。她忍受不了干裂的皮肤。
  男人蹙着眉看她。缓缓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就着她坐在了床边,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肩头。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她觉得,这是个懂自己的人。他不说话,只给她她需要的一切。
  电话响了。顾夏打过来的。铃声是The Cranberries的Dying in the sun,很缓慢的调子,到后面的时候只有反复的吟唱。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尽管你也不想,可这是命运,如流年,只能前行。
  “喂。”陆筱扬瓮声瓮气地说。很重的鼻音。
  “扬扬?”那边的人顿了顿,“你哭过?”声音里有很沉重的无力感。疲惫好像是一点一点地从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溢出。
  她不说话,只点头。
  “在哪里?”
  “市立医院,205病房。”
  “你怎么了?”
  “是西悦有事。”
  顾夏过来的时候,周西悦还没有醒过来。扈墨站在床边,盯着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孩儿。
  他们三个人站立的局势很诡异,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
  顾夏走过去,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倦。“扬扬,发生什么事?”他的左手放到陆筱扬的肩膀上,声音软软轻轻的。
  房间里依旧沉默,气氛显得尴尬而凝结,好像不能流动,让人有窒息的错觉。陆筱扬摇头,只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孩儿,然后将头缓缓地靠在顾夏肩头。她说,我好累。
  顾夏的指关节处有些苍白,是那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带着些许凉薄。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她累了。他几乎只听到这一句。
  周西悦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醒来。她第一眼看到扈墨,然后皱了皱眉头。
  “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扈墨的语气有些冷冽,陆筱扬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心里升腾起一种暖暖的感觉。因为看到他对别人的冷淡,因为看到他面对自己的温暖。
  “他不爱你了。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扈墨走得很急,接到电话之后只匆匆望了陆筱扬一眼就离开,没有道别。
  我不跟你道别,你能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呢。扈墨的神色晦暗。穆安喝醉了,在酒吧里,正被记者围攻。
  故事就像是细细长长的线,缠绕在陆筱扬心头。她知道这里面有故事。
  她急切地去拥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