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4-03-18 14:44      字数:4807
  看着闽乔脱光了衣服坐进澡盆里,李云霜突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像这样亲手给女儿洗澡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不记得最后一次给闽乔洗澡到底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小,甚至都还没有发育。可是如今不同了,如今闽乔是真的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闽乔,你还记不记得妈第一次给你洗澡?那个时候你只有六岁!”李云霜一边给闽乔擦背一边柔和地说道。
  “怎么不记得,我当时又脏又臭,妈都没有嫌我。”闽乔答。
  “还真是又脏又臭!你说你叫珍珠,我当时还想呢,这哪是什么珍珠啊根本就是个泥弹子!”
  听了这话,一直背对着李云霜坐在澡盆里的闽乔咯咯地笑了。她没有回头去看李云霜,因为她发出笑声的同时眼睛里已然蓄满了泪水。
  “不过等洗完澡再一看你啊,真的是漂亮得跟珍珠似的,我就再也舍不得喽!”李云霜听见女儿的笑声接着说道。
  “妈,”闽乔止住了笑,用没有受伤的一只手缓缓地搅动着澡盆里的水,强忍着眼泪,微微低着头。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来挡在了她的额角,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来落在了睫毛上,她的睫毛不停地闪动着,那水珠儿就挂在上面闪闪发亮,而眼睛里汪着的泪水则让她的心跟着眼睛一起模糊起来。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自己究竟是应该为今天的灾难心痛哀伤还是应该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庆幸和满足。她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眼泪,幽幽地说道“妈,有你和爸爸,有爷爷,就够了,真的!”
  听了女儿这句话,李云霜的眼泪反而忍不住掉了下来,怕被女儿看见,连忙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李云霜没再说话,只是继续默默地给女儿擦背。
  洗完了澡,李云霜把闽乔带回自己的卧室,帮她吹干了头发,又整整齐齐地梳理好。然后从自己床头的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黑色的金丝绒盒子,打开盒子后递给闽乔。
  闽乔接过来一看,一下子惊呆了。就见盒子里的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一颗铂金的心,周围镶嵌着一圈小碎钻。在灯光下发出晶莹璀璨的光,而那个心的中间则嵌着一颗大大的圆润而又饱满的珍珠,珍珠在钻石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的高贵和优雅。
  “妈?!”闽乔惊讶地望着李云霜。
  “这颗珍珠你应该认识的,当年爷爷把它交给我们保管。前些日子我和你爸爸用这个珍珠特意定做了这个项链,本来打算等你考………”李云霜说到这里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打住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闽乔,你知道珍珠是怎么形成的吗?”
  “我只知道它们是长在蚌里的,而且在海里采珠是很危险的,我听爷爷说的。”
  “没错,是长在蚌里的。当外界的小颗粒异物偶然进入贝类壳中的时候,珍珠贝就感到不舒服。为了排除这种异物刺激引起的不适,它就本能地分泌出珍珠质把这颗可恶的异物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日子长了,就成珍珠了。小蚌子就这样将痛楚化为力量,光荣地制造出了无与伦比的首饰物。”李云霜说到这里从闽乔手上的盒子里把项链拿出来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这个项链的款式是妈特别选的。珍珠代表着你,而铂金的心看上去好像是一颗,其实不是,其实是三颗心,是我,爸爸还有爷爷的,我们的心因为你重叠在一起了,而你,就牢牢地嵌在我们的心里。闽乔,记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在那儿,在我们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妈!”闽乔望着盒子里的项链,听着妈妈说的这些话,泪水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那由珍珠,铂金和钻石三样珍宝齐心打造成的美丽。
  “来,妈给你带上,它会带给你幸福吉祥和平安的。”李云霜说着绕到闽乔身后,把项链给闽乔带好然后又略略整理了一下闽乔的头发说道,“好了,自己照镜子看看好看吗?”
  闽乔缓缓地抬起眼帘朝着镜子里望过去,只见细细的闪着银光的链子绕过她白皙的颈项,而那颗嵌着珍珠的铂金坠子亲昵地贴合着她细腻光洁美丽的肌肤,越发被趁得高贵典雅。
  “好看,真的很好看。”闽乔说着终于忍不住让眼泪掉了下来。
  大雅之堂(85)
  羽明回家的一路上,心情都在痛苦中颠覆着,辗转着,折磨着。闽乔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不在一条路上的两个人是不能相互照顾的。”;“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弹过钢琴,从来没有走进过音乐,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品尝再也不能弹钢琴这样的痛苦了。”;“钢琴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我喜欢上钢琴的时候我没有料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的。可是羽明哥,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是我能够料想到的,也能够确定的。我不想………;一个钢琴已经够了………”
  她就用这样几句话,就那么透彻地表达了她的心情。尽管她把他和钢琴相提并论让他略感欣慰,因为他知道钢琴在她心里有着怎样的分量,她对钢琴的感情又是多么的深刻;尽管在得知妹妹羽清对她做了那样决绝的事情之后,这个结果似乎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亲耳听到她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的时候,羽明的心还是始料不及地痛。
  从前总是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她的身世,她的性格,她的心地,她的一切。她为人一向宽厚温柔随和善解人意,她从不与人争执,不管什么时候都不逞口舌之快,即使受了委屈,也能迁就和忍让。这样的闽乔不免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甚至曾经一度错误地以为她会很容易被自己引领。虽然那不过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在潜意识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比如当她向他展现她那无比甜美的笑容的时候,比如在她用她那无比清澈直望到他心底的目光望着他的时候,心旌摇荡之间他便会这样觉得,觉得一旦自己向她伸出手去她便会很愿意选择跟随。可是就在今天,在被她这样断然拒绝之后他才发觉从前竟是自己看错了她。
  如今再细细回想起和她相识以来的桩桩件件的往事,他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尽管她态度温和性格柔顺,可是素日里说话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在关键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很准确很肯定地表达她自己的看法和立场。事实上她一直都有自己的主见,她温柔的外表下其实一直都有着一颗坚定的心。她以自己的规矩划定方圆,并始终依据自己划定的方圆判断是非选择取舍决定进退,她在那方圆之内喜怒哀乐,并在那方圆之内杀伐决断。别人看不见她的方圆,便错认她。
  此刻的羽明仿佛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被人迎面泼了一瓢冷水,突然之间清醒过来了。别说别的不相干的人,就是自己,自认为很了解她的人竟然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直到今天他才拨开一团迷雾看清了她看懂了她。这不免让羽明越发感到羞愧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童年坎坷的经历教会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能够如此冷静和客观地面对生活,她是一个那么懂得积极进取的女孩子,可对生活却从不苛求什么,在一个想把世界上的一切都据为己有的年纪就学会了舍弃。想起这些他的心中便充满感佩。尽管他自己也属于被她舍弃的一部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打心底里佩服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和闽乔即便在一起,他们的爱情之旅恐怕也是举步维艰,凶多吉少。他知道,不管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么强烈,他都不可能无视现实世界的一切,他知道她是对的。
  羽明的心情真是糟透了,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天真。自己的妹妹亲手毁灭了闽乔的音乐梦想,而自己却还奢望着她能踏上自己驶向她的爱情之舟。他和闽乔之间,岂止是隔着关山重洋那样简单,如果可以,他倒宁愿他们之间隔着关山和重洋。他和闽乔之间这种无形的却很难逾越的障碍让他沮丧,可是让他感到更加沮丧的是18岁的女孩子竟然能敢于并先于自己去正视这些障碍和困难,可自己却一直在得过且过地选择逃避不算,还要如此这般自欺欺人地做什么风花雪月的美梦。细想之下,和她比起来,倒是自己少了些面对现实的勇气,更少了些对自己人生立场和人生态度的坚持。然而比所有的这些沮丧还要沮丧的却是他发现在自己认清了事实真相的这一刻,她以更加鲜活美好的样子更加深刻的程度印在了他的心上刻进了他的灵魂里,可他对此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即没有办法把她从自己的心上从灵魂深处洗劫掉,也找不到一条能够通往她的道路。人生第一次,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情不自禁,什么是进退维谷。
  羽明又在外面逛了好一阵子把混乱的思维逐渐整理清楚了才决定回家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过父亲书房,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他轻轻走过去,在书房的门口犹豫着。他已经记不清了,从小到大有多少次这样的时候,在不爸爸的门外徘徊,想进去好好跟他说说话,可是又怕爸爸工作太忙,事情太多,没有心情听自己说那些对他来说大概根本无关紧要的话。何况,有很多话,关于羽清的关于妈妈的他不知道面对父亲该如何启齿,在父亲面前告自己妈妈和妹妹的状,说他们的闲话,似乎也不是一个男子汉的作为。如果爸爸听了感受不好觉得自己的儿子没出息像个长舌妇怎么办?另外有些事爸爸会和自己站在一个立场和角度去考虑问题吗?如果爸爸和妈妈妹妹想的是一样的,那又怎么办?在这个家里,爸爸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父亲的形象在自己的心里也打上阴影的话,那他不知道对这个家他还能有什么指望。这种种的顾虑让他每一次都只是在父亲的门外徘徊,最终都没能迈步走进去。可是今天他决定彻底告别这种毫无意义没有止境的徘徊,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大雅之堂(86)
  “是羽明啊?你怎么才回来?过来过来,我一直在等你,想问问那个闽乔的伤到底怎么样了。”见儿子从外面进来林恒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问道。
  “爸,我正要跟你说说这件事。闽乔的手伤得很重,医生说即使好了也没有办法弹钢琴了。还有……”羽明说到这里打住了,用犹豫迟疑的目光看着爸爸。
  “还有什么,你说呀!我是你爸,你是我的儿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说!”林恒看着儿子犹豫迟疑的样子就知道他有顾虑,于是便催问道。
  “羽清她是故意把闽乔的手掩伤的。我这么说大概您很难接受,不过我不会用这样的事诬陷自己的妹妹的。如果您听过闽乔弹琴您就会明白羽清为什么会这么做了,您应该了解羽清的,她和妈一样都太要强了。”
  听了儿子的这番话,林恒没有说话,而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他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吸着烟。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林恒看见羽清那个样子就吓了一跳,就觉得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晚饭后,林恒让女儿先回房了,然后便追问李静闽乔是谁,她和羽清到底怎么回事。李静呢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梁闽乔不过是一个从福建来的要饭的丫头,当年梁教授看着她可怜,就让她和她的爷爷寄住在家里,后来就教她弹几下钢琴,仅此而已。她和羽清之间也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让林恒别为这么个丫头操心了。再者说了小孩子家在一起玩笑,磕磕碰碰那还不是常有的事,羽清不小心伤到了她,了不起自己带着羽清买点东西去看看,赔个不是也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恒当时听了,就信以为真了,以为就是孩子们相互打闹玩笑,羽清不小心伤到了闽乔。可是现在听到羽明这么说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爸,您少吸点儿烟吧,对健康不好!”看着爸爸一直默默地吸烟,羽明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可是爸爸已经习惯了。没办法,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点吧,明明知道有些习惯不好,可就是改不掉。”
  “爸,有些话一直放在心里很久了,不知道您有没有耐心听。”
  “你说吧,我听着呢。”林恒一边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一边说道。
  羽明看了看父亲,终于鼓起了勇气把自己在家里的尴尬处境,对妹妹羽清成长的担忧,对妈妈行事的不满以及对母子之情的顾念,包括由于父亲工作繁忙自己和他在感情上和心理上的渐渐疏远,以及对这个缺少温暖和谐气氛的家庭的厌倦和失望全部都说了出来。他差不多是一口气说出了所有的心里话,父亲林恒一次也没有打断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