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4-03-05 17:16      字数:5073
  傅京华瞬然憬悟,眼睛不由自主的避开了穆凊扬,虚弱道:「没…没有…」
  「你不用骗我!」穆凊扬放开傅京华,恶狠狠的盯著帐门口,似乎穿透了层层雪地及营幕看到了袁尔莫道:「别说在这军营里找个名目赐死他还不容易!再不济我还是个贝勒爷,就是先斩後奏也由得我!」
  哪料到才一转脸,穆凊扬竟瞧见那明知自己极端厌恶他动不动下跪的傅京华,毫不迟疑、满脸惊骇的跪倒在地,急道:「别!别!主子!使不得,袁大人是好人啊!」
  穆凊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心头一热一拱,浑身热血沸腾几乎灼伤肺腑,好不容易稳了稳神,低声道:「你说什麽?再说一次!」
  傅京华没有花任何时间来体会穆凊扬的惊愕,早七手八脚的磕起头来,哀求道:「袁…袁大人他是好人…他是京华的大恩人…求主子千万…千万别杀害他啊!」
  这句话不止十分清楚,而且意思竟好像杀了袁尔莫是件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然而,在穆凊扬内心深处,袁尔莫的存在,总无时不刻提醒著他,当初自己是如何毫无担当的将傅京华拱手让他,即便这条计策是出自冷杉林,即便这实在是保全康亲王府的最後一条路,但却让他永远记住这龙困潜滩遭虾戏的羞辱,如今还因傅京华在他心里的份量渐形转化而更变本加厉了。因此傅京华的话教他情何以堪。
  但觉心中腾地一阵妒火烧起,右手用力一挥,将身畔的兵器架整个翻倒出气,冷冷道:「他是好人,是恩人,那我呢?我便是推你入火坑,来自保生路的下三烂吧?」穆凊扬尖刻的话一出来,傅京华就知道,现在他是什麽话也听不进了。
  「很好,很好,哈~~原来你这一路千里迢迢想到定军山来找的人便是他啊!」穆凊扬乾哑的笑了笑,随及呆板的抹抹脸,一股从未有的疲倦让他几乎腿软,退了两步便坐倒在炕上。
  空气沈静的流动著,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纷盪在营帐里,让傅京华跪如针毡,直过了好半晌,穆凊扬才忽然抬起头,用著阴狠却又凄凉的目光瞧著傅京华,可一会儿,两行清泪竟毫无掩饰的掉了下来。
  「三爷!」傅京华一惊,连忙跪爬到他身前,心慌意乱的抱住他双腿,然而穆凊扬的眼光却不再愤恨,反而转成一抹胆怯,轻推开他,颤著声问道:「你…真的爱我吗?」
  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就这麽几个字,听在傅京华耳里却如万箭钻心,不由得脸色骤变,幽幽的瞅著穆凊扬一眼,随及像变了个人,恨恨吼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回京述职,所以才千里迢迢到定军山想偷偷见你一面後就去出家,你明明就知道,明明就知道的!为什要要这样说?为什麽!若不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早就去死了,也不会在京城里苦熬三年!你以为那日子很好过吗?」
  他双眼红丝满布的冲到炕上,匆匆一翻,手上便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腕一转,刀刃横陈颈边又道:「因为我是汉人,我是奴才,我是男人,所以我不想让你为我蒙受羞辱…所以我不愿跟你来,可…我偏偏这般不争气,总是好想再见你…才会把持不住自己…如今落得…」他舒口气语带哽咽,「我不能再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他手一划便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穆凊扬登时吓的五官错位,急急扑到他身上抢住他双腕,只这情急一扑,力道不得控制,一下子两个人便撞倒了木桌木椅,摔到地上了。
  傅京华没有因为倒地而停手,竟是死力的攥著刀子要抹脖子,穆凊扬惊恐难当,趴在他身上,双手奋力要夺他的匕首,一阵混乱的挣扎纠缠,才听穆凊扬怒吼道:「你再发疯,我便没收了刀子!」
  傅京华脑海发胀,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但穆凊扬毕竟是武将,一手用力捏住他手腕,傅京华吃痛的松了指,穆凊扬另一手就刃抓刀,撤了他匕首,随手扔得老远。
  穆凊扬跪倒在他身旁,双眼激动的盯著他,傅京华则倒在地上,闭著眼,攥著被穆凊扬捏痛的手腕,苦楚的喘著气。
  穆凊扬语气像是责备却又更多不舍的怒叱道:「你…若再拿我送的匕首自杀…我死也不原谅你!」
  傅京华当然听出他的真意,心里又酸又痛,一时不能自己,便可怜兮兮的念著:「三爷…我是真的很爱你啊…我是真的…」
  经过刚刚一阵荒唐的发飙,穆凊扬也不知要再说什麽,只感动的看著他,便想帮他揉揉手时,忽觉手上一股刺痛钻心而起,举手一望,不禁一惊,原来刚刚就刃抓刀的地方已被划了老长一痕,它正汩汩的流出黑黝黝的血水。
  还没憬悟,穆凊扬已觉得浑身骨骼燔灼火燎般疼痛,血脉里像有无数针窜,砭得他冷汗淋漓,他心一慌,踉跄站起,蓦地一阵头昏眼花,眼前的傅京华竟也成了三头六臂,他感到傅京华站在身前正激动说著话,可自己如何听不明,他摸摸耳朵,只觉双颊黏稠稠,想要抹来瞧瞧,眼前忽地一黑,什麽也瞧不见,接著胸口翻腾一甜,竟毫无预警的呕出血,在闻到一阵血腥後,已不支跪地。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因此用尽力气在吼叫,然而喉头灼如火烧,每一声都痛的要他命,他感到有人支住自己,却因心神俱裂而推了开…
  待续。。。。
  第卅一章
  「傅京华!」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截断了他的思绪。
  傅京华惊愕的从穆凊扬突发的七窍暴血状况醒过神,心跳兀自急遽的望著那满脸疲倦焦黄的连应祥。
  「应祥…」他冲到连应祥身前,急道:「他…三爷…怎样了?」
  连应祥红似火的双眼瞧著他,冷冷道:「托你的福,一时半刻死不了!但军医们个个束手无策,怕是拖也拖不久了!」
  傅京华没见过连应祥这般凶狠的态度,但他一心担忧著穆凊扬便刻意忽略他的无礼道:「应祥,你让我去看看三爷吧!他该是中了毒了!」
  「看是不用看了,你只稍把解药给我就好了!」
  「解药?」傅京华脑袋一转,温言道:「我没诊过三爷的脉,也没见过其他症候,不能开方子啊!」
  「你还要再装什麽腔!主子待你也不薄,现在七窍都窜出血水,人也昏迷不醒,你还在说这风凉话!?」
  「我…我只是想亲眼去瞧瞧三爷啊!…应祥…毒发不比生病,若延迟了时间,便是救活了,身子骨也会废了,求求你,让我看看三爷吧!」
  连应祥似乎被他一脸真挚忧急的表情弄的有些恍惚,不由得收了收阴冷的口气道:「傅京华,瞧著我曾照顾你病痛的情份上,我问你一句话,你实话跟我说了吧!」他顿了顿,像下了偌大的决心道:「主子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傅京华听罢脸一白,几乎气绝的颤道:「三…三爷对我情…恩重如山…我如何会作出这…这种事!」傅京华一向不愿穆凊扬扯进难堪的情感风暴里,但连应祥的怀疑却令他差点失控的说出”情深意重”,若不是太在乎穆凊扬了,他根本已没有理智去更正了!
  连应祥是相信他的,一直是相信的,事实上,他从也不曾怀疑过这件事的真确性,只是当他把那夜的事告诉刘玉风他们时,他们众口铄金、指证历历的口气让他动摇罢了。因此听到傅京华一说,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马上又被一股内疚侵袭了心灵。他一转身便走到傅京华睡的炕上,急匆匆的帮他收拾起东西。
  连应祥将他的东西弄成一个包袱拎在手上,另一手拉著他道:「好,傅京华,我信你不曾毒伤主子,那麽现在我送你出军营,你快走吧!」傅京华将手一甩,离他两步道:「我不走,既然你相信我便让我去看看三爷吧!」
  「你不能去!」
  「为什麽?」
  「主子…不会见你的!」
  「三爷不是昏迷不醒吗?」
  「傅京华…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主子他…」
  傅京华被连应祥的话说的心一沈道:「他怎麽样?难道他在昏迷前跟你说过不见我?」连应祥瞧著他一脸激动,一句”他要我杀了你”竟是如何也说不出来。
  「你说啊!三爷到底说了什麽?他又不见我了吗?是不是?」傅京华被穆凊扬每次都一厢情愿的作法搅的心浮气躁,也不理会连应祥的阻碍,返身夺下他手中的包袱翻了翻,抓起那把金光闪耀的龙蟠宝刀,跋腿便奔了出去,只是连应祥反应极快,伸手一捞,一把便将他揽进怀里。
  傅京华气极败坏的吼著:「你放手!我便要去见他,就算他要杀了我,也由他!」
  连应祥没想到一向文质儒雅的傅京华,一拗起来竟是这麽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两人拉拉扯扯,挣挣扎札了好一阵,连应祥几乎快压制不住了,才猛地吼道:「主子要我杀了你啊!」
  傅京华的动作、挣扎、思路都在那瞬间停止了…
  世上还有什麽话比这句更令他心碎呢?!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要我殉情吗?不,不是,傅京华直觉的认为,穆凊扬绝不是这种要人陪葬的人,然而,他若真要连应祥杀了自己,唯一的原因便是,他怀疑自己是下毒杀他的凶手!
  想到这里,傅京华整个人像落入冰窖般寒冷,冷到那肌肤、骨骼、脊髓都阵阵发麻。
  傅京华用一种茫然却冷淡的口气道:「应祥,三爷他真的这麽说吗?」
  连应祥原本从背後抱著傅京华,现在他不挣扎了,抱著他也很奇怪,便放开了手,沈重道:「是…」
  傅京华走离他两步,转过身面向他,忽地露出一抹狞笑,歪著头道:「那麽,你为什麽不下手呢?」
  连应祥涨红脸,不由自主避开他眼光道:「你毕竟曾救治了我的病,更何况你并没有毒杀主子,我下不了手…」
  「喔?真的?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傅京华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下去,只轻轻拔出龙蟠刀,那明晃晃的刀锋让连应祥吓的一阵紧张,倒不是怕傅京华突然发难,即便是两相交锋,傅京华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连应祥只是被傅京华那复杂绝望的表情惹的有些不知所措,才退後一步道:「傅京华…你作什麽?」
  「应祥,我记得你曾问过我这匕首的由来…我现在告诉你吧,这宝刀正是三爷送我的…」他忽然向著连应祥倒转龙蟠刀,将刀柄递给他,咬牙切齿道:「现在你用它来杀我,我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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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荣与刘玉风两人在穆凊扬官邸外急速的来回踱步,正等著连应祥提傅京华的头回来。
  自从知道连应祥竟安生的把”杀人凶手”丢在营里不闻不问,又违抗穆凊扬的命令放过了傅京华後,两人就气的几乎要昏倒,若不是连应祥後来坚持要自己亲手料理傅京华来将功折罪,刘玉风他们早就飞身而至的将傅京华大卸八块了。
  沈长荣叱道:「这家伙是鬼迷了心窍吗?主子对咱们恩重如山,他竟是这麽糊里糊涂!」他忽地一声哽咽道:「若主子这次真过不去,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了他!」
  「算了,大概是因为那小子曾治好了他心悸的毛病才会心慈手软起来…现在他既然去料理了…」
  「料理个屁!已过了这麽三天两夜了,那小子还会在营帐里等人抓?」
  「是不大可能…不过,我实在搞不懂…主子对那小子一向很好…怎麽…」刘玉风想不出该用什麽话来形容穆凊扬对傅京华异常宠幸的情谊,便转口道:「实在说,那小子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看也不像是会下毒杀人的人,更何况他还学医,或许应祥是觉得事情真有点什麽蹊跷,所以一时间便下不了手…」
  「放屁!」
  「主子醒转啦!」里格泰从穆凊扬房里又喜又惊的叫出声,登时截断了他们的思绪,两人互望一眼,不由纷说便冲进穆凊扬房里。
  三个大男人看著穆凊扬竟是一遭一遭的又病又伤,把一个潇潇洒洒的身段折腾的不成人形,不由得心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穆凊扬孱弱的将眼睛转呀转,挪动了一下身躯,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靠起来。
  贴骨的削瘦面颊,焕散的眼神,乾裂的嘴唇,再再让他显得病骨飘摇,穆凊扬不知怎麽,竟想到两年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