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4-02-21 15:26      字数:4769
  “是啊,”陈剑有点惘然,迅速提气,说,“我现在需要你。如果你有顾虑,我可以跟冯至鸣打个电话。”
  说到冯至鸣,语声低落下来,说:别打了,我帮你。
  “我会给你薪酬,这样你就不会有负担。”陈剑说。而后迅速背过身去,有一些细微的情绪,他不愿在工作中暴露。
  陈剑给语声安排了一间办公室,还抽了公关部的两名员工协助她。语声也正儿八经地打起了短工。
  非常时期,她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陈剑度过难关。所以接受这份差使。
  说干就干,下午3点多,语声开始了她在星辰的第一天班。
  7点多,陈剑电话给她问是不是一起吃个晚饭。她说她要回家。说的是家,让陈剑哑口无言、好一阵的怅若所失。他放她走了。
  没有人等她,但是她也要回。就当是一个家。其实她已经开始当那个地方是一个家了。因为它拥有家的一切要素,甜蜜、温暖,琐细。厨房里有热气,阳台上有衣物,桌子上有零食。她终于把冯至鸣一尘不染的家糟践得闹哄哄,永久烙上了语声的痕迹。
  开门的时候,她发现门没锁,心里狂跳了一下,难道他回了?他没去美国?他只不过是有些临时的事来不及跟她说?无论什么事,只要他回她绝不跟他罗嗦。
  她兴奋地推门进去。忽然愣住,在一室耀眼的灯光中,她看到了冯家伦,冯至鸣的父亲,正陷在沙发中打盹,旁边另有两人在守着他。
  听到声响,他睁开眼,说:你是文语声?话音很苍老,他的神情也很疲惫。
  是。你好。语声说。
  他说,你过来。坐这边。他指了指他身边的沙发。语声有点惊诧,她跟冯家伦没有接触,但是在他儿子的描绘中,好似一君临天下的魔王,但是现在他很慈和,很家常,当然也有威严,来自于一个大企业一把手该有的震慑力,也有疲惫,来自于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衷。
  她坐下去。默默地看他。会有一个交代了。她想。无论什么,由他来告诉她总比她妄自揣测好。
  “住了几日了?”冯家伦问。
  “6日。”
  “你,想跟他有什么结局?”
  “不知道。”
  “有没有想过跟他结婚?”
  “以前没想过。”
  “现在呢?”冯家伦心思居然很灵敏。
  “6天之前我没想过,6天之后,特别是今天,他不在了,我想,他如果想跟我结婚,我愿意的。”她大大方方说。她也不知怎么就这么说了,其实婚姻这事,她压根没考虑过。是不是失去以后,心才如明镜一样突然清晰起来。
  冯家伦点点头,说:知道么?为了你,我跟我儿子闹翻了,我把他禁锢了。这个裂痕恐怕一辈子难以修补好。其实,我虽然对他一直很严厉,可是,很爱他,哪个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他生性自由散漫,爱好驳杂,这不行,我必须像训一匹野马一样驯服他。把绳子收得很紧,让他感觉到疼痛,富贵人家更应该多吃点苦。但是他恨我,一直以来,他都恨我。我把他弄到美国去了,昨晚,他没睡着,我也没睡着,我关了他,他不会知道我就在他屋子外面守了一夜,我很想进去跟他说些话,但是,我们脾气太像,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我不愿意像关畜生一样关他。但是,我真的是为他好。
  他神情更加疲惫。默默地,停住。
  语声说:我知道。没有父母不想孩子好。我给你倒杯水。
  她去倒水。放到他面前,说:我放了一点点金银花,冯,你儿子说你有高血压,喝点这样的茶会好些,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给你重沏。
  他说:不用,就这个好了。我来找你,你应该清楚,我希望你离开他。
  她点头,说:你不要难过。他会原谅你的。毕竟是你的儿子,他跟你流着一样的血。
  他歪过头,说:你不恨我?
  “不恨。”她恍惚了会,说,“我本来并不喜欢他,我是个任性的人,不喜欢就不喜欢,两年前,他冒了很大风险跟史若吟分手,可我照样离开他了。虽然会时不时想起他,更多是亏欠吧。今年又到了北京,出了点事,暂时落脚在他这里。他对我很好,我很感动,根本不想做他不高兴的事。他如果想跟我结婚就结婚。虽然,实际上想到要嫁入你们这样的家庭头皮都开始发麻。可只要他高兴,就那样好了。我适应能力一般来说很强。现在呢,他被你禁锢了,我知道他最不喜欢受束缚。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对他。虽然为他好,但是是对人尊严的践踏,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无非就是不接受我罢了,想要我怎样怎样吧。”
  说到这,语声不禁笑了笑。又说:我就是不知道,如果我离开他他会不会难过。他要难过,我真不想离开他。
  冯家伦说:他跟杜若,在你没出现之前一直交往得很好。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可是你要不出现,他也就结婚了,也没什么事。很多东西都会忘记,尤其是爱情。
  语声点点头,说:我很想跟他通个电话,问问他我走了会不会难过。我答应他不让他难过的。
  “你现在问他,他当然没法忘记你。你知道要怎么让他忘记你吗?伤他的心。女人要伤一个男人的心很容易的。”冯家伦说。语气很平淡,但是像尖刀一样狠。在生意场上厮杀过的人会有这种冷酷的狠劲。
  “我不会的。”她说。
  冯家伦说,那么他没有自由,而且可能会失去产业。请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以后,我让你给他一个电话。
  “伤他的电话,我宁愿不打。我相信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她说。很平淡,但很坚定。
  冯家伦叹口气,说:我老了老了,还要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挑战啊。
  “恩,我想,你不大可能会赢。”语声笑着说,“因为你碰到的对手是我,一个很倔强,不服输,也很乐于接受挑战的人。”
  冯家伦点头,嘴角有一点点笑。走的时候,说:这个房子,你觉得还有必要继续住下去吗?你觉得你能等得到他么?
  她说:我会搬。
  他说我等你电话。嘴角又有点笑,颇堪玩味。
  又是难眠的夜。语声在床上辗转。被子上有他的气息,草木的清香,闻得久了,像在树林子里散步。
  窗外有一轮弦月,很瘦,像寂寞的相思。
  怎么办?
  29
  几乎是一下航班,冯至鸣就打电话到家。
  接通了,对方还没出声,他就迫不及待解释:语声,你一定找我找得很烦了吧,我在美国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你到了?”对方说。
  他万不料居然是他的父亲。
  “语声呢?你把她怎么了?”他吼。
  “她走了。我跟她说了全部。她愿意成全你,给你自由。她未必真的爱你,几句话,我就把她打发了。放心,我会给她一笔钱。好了,你不要跟我吼,我很累。国内的事我让左林负责,美国那起风波你处理好,而后用点脑子好好掂量事情的轻重。就这样。你,现在自由了。
  父亲挂了电话。他怔在那里。
  他很清楚父亲话里的暗示,如果自己一意孤行,那么冯家产业会是左林的。
  好,他嘴角缓缓展出一丝嘲笑,他不稀罕。
  但是,语声,究竟去了哪里?父亲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就信了?就这么轻巧地走了?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他心里的悲郁又铺天盖地落满全身。
  发布会开得很成功。舆论主导方向转移。陈剑的压力轻了不少。
  会后,语声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空旷的会场。陈剑走过去,说:刚才你表现很不错。谢你!
  她抬起头,笑一笑,说:能让老板满意我很高兴。
  一起吃个饭?当庆祝。陈剑提议。
  她想了想,说好。
  从冯至鸣那里搬出来后,陈剑给她找了处房子。这些日子,为了发布会忙得焦头烂额,很多事她暂时无法考虑。
  冯家伦再没找过她,她自然也未送上门去。冯至鸣的消息主要来自陈剑嘴中。
  有次加班,他送她回去,说:冯至鸣被老爷子逼到了美国,听说,正在用家业给他施压。左林现在执掌瑞讯,正蠢蠢欲动,把老爷子哄开心,拿下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她没说话。
  他继续说,冯至鸣总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我想看他的坚持能到什么程度。其实,冯氏内讧,对我,当然也对其他竞争者,很有好处。
  语声撇头看他。他点点头,说:PE的单我会拿下。无比肯定。
  语声把头再转回。依然无话。在冯陈的竞争中,她的立场向来不好站。
  送至门口,陈剑告辞。语声忽然扭头,说:陈剑,是不是,物质很重要?
  陈剑听得出她话外之音,说:自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拥有一切的时候,钱对他可能只是一个数字,可当他失去一切的时候,一分钱也可能是救命稻草。
  她垂着头,无措地磨着地。
  他看着心疼,不由叹了口气,说,你放心吧,冯家伦做不到这么绝的。只是吓唬一下罢了。依我看,冯氏产业早晚要归冯至鸣。
  她抬起头,抿嘴轻盈一笑,仿佛如释重负。那个笑,令陈剑心里木木地痛了下。
  方圆也间或散布着冯至鸣的消息。主要是小道消息。
  她不知是不是闲还是念旧情,时不时往星辰跑。
  有一次,敲开了语声办公室的门。
  “听陈剑说你在帮他,我过来看看。”她站在门口平静地说。
  语声连忙请进。让座沏茶,笑脸迎承。那气氛却总有点怪。但方圆似不介意。四处瞅瞅,闲言碎语,仿佛全无芥蒂。
  “你是不是觉得我胖了?”方圆看着自己,说。
  的确是。语声顺势瞅过去,方圆的确胖了不少。
  “哎,反正一人过,暴饮暴食,不在乎了。”方圆打着哈哈说。
  语声讷讷说:对不起。
  方圆说:对不起啥啊。想明白了,感情不能勉强。至鸣说,爱是个天平,付出越重越失衡。
  终归我有责任。语声又说。
  算啦。陈剑,我也不再怪他。说起来,只是我没有本事。方圆爽利地笑了笑,似乎云淡风轻。
  但并不是,不久,她又露出了惘然,看着自己的手指,说:我这辈子,想来想去,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日子都是和陈剑在一起度过的。我很真切地爱过陈剑,失去了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你说他怎么能做到这样呢,不爱我,却能尽自己所能给我爱的感觉。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是除了爱什么都给了。可是呢,越这样我就越贪,痛苦就这么来了。我为什么傻得去怀别人的孩子。那是因为他喜欢小孩。很喜欢。我们亲戚家的小孩都跟他处得很好。但是,他却只想要文语声的孩子。不肯跟我同房。我也一俗人,有欲望,又想用孩子去软化他,当然也想用孩子吓走你。结果适得其反。我和他现在做朋友,我懒得做生意,有时让他代为打点,他不在了,我干起活也很吃力,总到这样的时候,就念叨起他。想想真遗憾,没办法俘虏他的心。爱真的很顽固,却又特无情。跟你说吧,他其实也很累。对我负疚,要对我好,可对我好又对你负疚,他的日子就在煎熬。我都看不下去,最后放手,也是为了解脱他的痛苦。你们怎么样啊?有没有希望?
  语声静静说:只是尽点力而已。没别的意思。
  方圆重重叹了口气,无限的感触,自己依依不舍让出去了,可人家却不要了,这滋味实在不大好。可感情在流动的时间中从来说不清。
  “现在挺想念至鸣的。”一阵后,方圆突然说。
  哦?语声情不自禁抬起头,巴巴看她。
  “以前,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跟他说说就好,他嘴巴凶,听得让人生气,可事后一琢磨未尝没道理。”
  是,他是那样的。语声在心里木木说。
  “那起恶性压价风波,至鸣摆平了。好像短期内回不来。舅舅不让回。”
  “听舅妈说,至鸣把杜若找到了。杜若在读书,似乎想转到旧金山。你知不知道冯氏海外总部在旧金山。”
  “语声,私底下我很乐意撮合你和至鸣,我自私吗,想陈剑死心;可是实话说,我还是觉得至鸣与杜若会更配一些,你懂吗?不是说身份,我总觉得至鸣该找个清白点的女孩子。我心疼他。这话,你听得难过吧。”
  语声微微摇头。不难过。冯至鸣要什么他自己应该比别人更清楚,她也犯不着因此自寻烦恼。
  后来,方圆见着她都会聊上几句冯至鸣,话题脱不开他的历任女友,但中心是杜若,美貌、教养、好家世。有阵子,她都会想她是否是冯家伦派来的卧底,但她的说服工作显然并没什么成效,因为语声够清楚自己。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