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4-02-21 15:26      字数:4818
  语声想了想,说:必须收下钱你才安心是吗?
  是。那就是交易,有承诺。
  她说好吧,我收。象征性给点。
  方圆从包里取出支票。递给她,有备而来,是一张限额在100万之内的空白支票。
  够不够?不够可以说,钱是好商量的。
  语声收下,说:行了。
  将咖啡喝光,说:我可以走了吧。
  方圆说:等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不愿被人以看动物的目光打量,别过头,说:还有什么,请夫人吩咐。
  方圆说:你挺特别。至鸣为你病一场,好似也值得。
  病?他病了?
  你在关心他?
  她不语。
  方圆说:也没什么,生了场病,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很安静。
  她的心略略放下些,一会却又莫名其妙地揪起。
  我倒挺希望成全你们的,不过你知道要进入冯家,你这样的条件是很困难的。
  顿了顿又说,很抱歉语声,要让你离开北京,我知道其实我没这权利,你也无须听命于我。只是,我怀孕了。陈剑的孩子。我不希望孩子生下来没有健康的家庭。
  语声愣了下,随即说:恭喜。
  方圆说:三个月了。
  语声点头,说: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回来了。
  拿了包就走。
  这个地方是个伤心的地。还是离开得好。
  她重重叹了口气。在门口的镜子前,她看到自己的脸,惨白、消瘦,形如鬼魅。
  开始准备离开。
  不知去哪里。上海上的学,家在无锡,去上海谋求发展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有此打算。念头升起,一个电话改变了她的主意。
  是谭亭。说:还记不记得我。
  她真没听出来,说:不好意思哦。
  谭亭似乎有些失望,说:贵人多忘事啊。西藏。
  想到那个明快魁伟的男孩,她笑逸出来了。说:是你啊,还记得给我电话。
  他说,你不给我电话只能我给你了。姐姐,最近怎样?
  她忽然有倾诉的冲动,说:不好,一团糟。我想离开北京了。我现失业,你说哪个城市比较好找工作。
  他忽然雀跃,说:来杭州吧。
  杭州?
  他说,姐姐,你真来,工作都现成的,我叔,是一家企业的人事主管,他们公司正招人,我给你引荐。
  真的吗。语声想想反正没地可去,反正杭州离家也挺近,说:那我就来了。你先帮姐姐我找个房子。
  房子,还不简单,我有个超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不了,你来吧。
  语声大大咧咧,就答应了。
  有了目标,就有了干劲。她收拾东西,把杂物卖的卖,邮得邮。而后跟房东退房。
  谭亭来电话,催她三日后去面试。她就订了去杭州的机票。
  万事俱备,只欠一走。
  看着满地的狼藉,语声心里倒又空落起来。有感情喽。她想。也不知对这地方还是对这的人。
  振作精神。她给秦心打电话,约她和林松等旧同事吃饭。
  来了十来号人。大家一起去簋街吃麻小喝啤酒。还是同以前一样不三不四。
  主任,你不在,我社的损失,犀利的主笔没了,杂志四平八稳,越来越没看头。
  主编现在更年期症状越来越明显,你不在,也没人治。老无故训我们,你们那写得叫什么狗屁文章。狗屁文章哎。
  主任,现在跟谁拍拖啊。我那海龟朋友还要不要?
  ……
  烦了你们。语声说,见你们头就疼一次。好在,我终于要远离你们这些乌鸦嘴了。
  走啊?要走啊?
  怎么,留恋。
  是啊。没有主任,这城市的月亮也不一样啊。
  哎,怎么煽情的本事有,写稿的本事没。
  秦心拉她,说,真走。
  语声点头。
  为什么?
  想离家近一点。我妈身体不好,做个孝顺女儿。
  大家无话说。像默哀一样。
  行行,别兔死狐悲似的。我好好的。语声调节气氛。大家才稍稍活跃些。
  秦心陪语声回去。因隔得不远,走回去的。
  冯大公子没戏了?秦心说。
  从来没有过戏。
  不会,凭我多年的看人本事,人对你一往情深。语声,你别活在过去好不好,忘了陈剑,追求自己的幸福。
  不是陈剑的问题。我跟他不可能。我们没有感情。
  悉悉索索睬着落叶走,语声心里悉悉索索的难过。两天后就彻底走了。真的,一点没留恋吗?
  沉默了会。秦心说:有个小道消息,听说陈剑在帮史氏做事。史正雄似乎很欣赏陈剑,对了,陈剑在闹离婚你知道么?听说史正雄有意将自己的衣钵传于他,当然,条件是,上门入赘。
  语声觉得很乱。方圆怀孕了,陈剑却跟史若吟扯上关系。
  哎,也许,陈剑离婚是为你。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了。不过最终也是你的事,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不要有太多负担。秦心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为我好。谢谢。到家门,语声跟她拥抱,说:我反正要离开了,会把往事丢得一干二净,我会活得很好,做快乐的自己。
  好。我会时常骚扰你。
  恩。
  互道珍重。
  回房。手机响了,又是陈剑。
  跟方圆见面后,陈剑给过她很多电话,她都没接。有时候他无休止,她就关机。但是今天,就算告个别吧。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都要疯掉了。一接通,他就抱怨,很疲倦的样子。
  你身体没事了么?
  没事。语声你住哪里?我有话对你说。
  真没事,跟以前一样好端端的?
  真没事,你怎么样,上次方圆是不是找过你?你听我解释。
  恩,那就好。陈剑,好好对方圆啊,你可是要做爸爸了。恭喜你啊。
  别听人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她骗你知道吗?
  你怎能这样说呢?语声看过报纸,有方圆怀孕的相片。
  跟你说,不是我的,我早就不跟她同房了。语声,你说你不能忍受,我就再也没有和她有过什么。她只是想用孩子来逼走你。
  语声觉得有点乱糟糟的。头痛了下。按住,说:无论怎样,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挽救你们的感情。她好歹是孕妇,你别跟她吵。
  语声,我在离婚。很快就会办下手续。我们结婚吧。以前,你记得吗?我说我们要生两个孩子的,一男一女,让他们有个伴。
  语声呆一呆,是的,很早以前,在爱之巢,他强迫她未遂,说:你小心我找别的女人。她说找啊。他说真找。她说,小心我打烂你的腿。他把她拥到怀里,说:你喜欢男孩女孩。“男孩,要像你才好,你长得好看。”“不,我要女孩,要跟她妈一样,有个草莓鼻子。”“霍,还说我啊。”她小拳头槌他。他说:那就一男一女,哥哥照顾妹妹,我们一家四口,手牵手,出去玩,多甜蜜。
  是啊,多甜蜜。她心里怅然。可惜时间,从来不会停在某时某刻。
  不可能了。我也不要你那么做。还是好好待你妻子吧。她真的爱你。她索然说。
  语声,我认错,行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跟你在一起。真的,我错了。
  你不觉得你自己错了,你只是已经初步得到了,所以,你可以放手,如果一无所有,你怎么会为我放弃。如果会,那么当初你就不走这条路。
  电话里面沉默了。
  语声萧索笑了笑,说:就这样吧,陈剑你不要再找我了。祝你幸福,还有,成功。真心的。
  迅速切了电话。
  就这样完了吧。她觉得心很岑寂。
  两天后,她拿了行李去机场。排队去换牌。有人忽然抓了她胳膊,强盗一样,将她拖出来。她的脚在光滑的玻化砖上滑了滑,趁势被人拥入怀中。不用抬头,闻着那树林般的气息,她就知道是他了,冯至鸣。
  她心有点跳。很奇怪的,像暗恋的女生终于与思慕的对象面对面。有点紧张,有点恐慌,又有点甜蜜。
  为什么不抬头?心虚?还是不愿见我?他说。声音很低沉。
  她慢腾腾抬起头,见他脸上有一种探究的神色,带着高傲的冷漠。
  她心里不太好受。两人就像几万年没见,隔了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他嗤笑了下,说,你从别人身上走过,从来不会在意是否丢下东西。因为丢下也只是一时的粗心大意。忘了我,比忘掉一只死老鼠更容易吧。是秦心告诉我的。
  她没说话。垂下头。
  他突然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我求你留下,你会不会因我而留。
  她心缩了下。恐慌起来。
  很快就是一片茫然。她只看到心上的白雾,没有灯塔。跟他走到哪里去呢,怎么可能留下。于是,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他的手放下了,嘴角又是自嘲的笑,说:知道没用的,虽然忍不住一试。那么,请便。
  她还是垂着头,脚无措地磨着地,一下两下,划着圆,就像在他肚子上画饼。
  忽然胸臆一热,似有什么翻滚。她知道是眼泪。最近她的眼泪不知怎么多起来了,好像一生的眼泪攒到一起用了。
  她死命咬住。过会,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匆匆蹲下身,去开行李箱。
  忽然又停住了。她本想把那幅画送他,可是他留着她的像算怎么回事。
  什么?我很好奇,你还有什么留给我。他说。
  她说,算了。
  他说我想看。
  她说,好,那就看一看。
  掏行李,行李整得很乱,她乱七八糟地掏。
  他在边上说:你真还没学会做女人。
  她说:不关你事。
  他说:想照顾你也不行,妹妹,别让我心疼。很轻佻的口吻。
  她心又缩了缩,终于把画取出来了。
  他拿过,说:是你吗。不像,美化你了。
  你过分。她一脚就踢向他干净的西裤。
  他说:我收了,因为反正不是你,就当看个美女意淫一下。
  她看他收起,呆呆地看。他长得高,颀长挺拔,像白桦树一样。她喜欢那种树。虽然多数被用来比喻女性。此刻她送给他。他的嘴唇线条很好看,鼻梁很高挺,眼睛总是在不屑,可他其实不过虚张声势,她不了解他吗?
  她忽然觉得对他很熟,就像认识几千几万年似的,他们的感情老得像一尊化石。
  难道,真的是她忘了他吗?在很远的以前,他们相爱,立下盟誓。
  她觉得眼泪又要出来。
  忍住,高兴地分别。张着亮晶晶的笑,说:冯至鸣,好好看那幅画,那里有个秘密。
  什么?他再度拥抱她。
  她一低头,说:不告诉你。
  他说:我想吻你一下。
  她说好。仰起脸,他们吻了,在人潮人海中,在擦肩而过中。吻得缠绵而恒久。
  最后,他在她耳畔说:知不知道我很爱你。
  他忽然放开她,转身大踏步走了。
  他不要看分离。
  他不要无望的爱。
  凝视他的背影,语声的眼泪还是出来了。无声地流。
  19
  时光如点着的烟,一寸寸燃烧,留下往事的灰。
  又是一年春好处,江南草长莺飞、桃红柳绿。
  清晨,语声在鸟鸣中自然醒。推开窗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昨夜落过一场雨,雨幕横斜中吹落了一地的桃花,点点粉色衬在湿润的黑土上,有种飘零的美。
  谭亭在园中习画,听着声响,抬起头,朝楼上的语声吹了记口哨。
  这个公寓很有年头了,相传是某某军阀的公馆。里面植被浓郁,红砖黑瓦,有种幽森的味道。艺术家总是喜欢古怪的氛围,家境富足的谭亭买下了这里的二楼。楼下是一片桃树林,林前有一条浅细的河,河边植满蔷薇。为了看清自己的容颜,这些自恋鬼一个劲往水里长。水面岸边纷纷扰扰,这个春天,全是花木的喧嚣。
  语声洗漱一番,开始做早餐。刚搬过来时,语声呆了下,说:怎么这么奢侈,我可不敢住。屋子是欧式风格,精致、华丽,异国风情。
  不就找个睡觉的地吗,怎么不敢住。谭亭推开一扇门,将她的行李放进去,说:你的房间,喜不喜欢?
  是个朝阳的房子,对着林子,可看远处阳光落在水上的点点金光。房子布置得像个公主房。有粉色的纱幔。碎花镶金边的墙纸。
  语声说:哦,这房,你是打算给你女儿住的吧。我住进去,不太相称,不觉得我像个老巫婆。
  谭亭说:咳,我可是费了很大劲的,征询过很多女性朋友,都说女人有公主梦,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好吧好吧,语声勉强笑纳。又怯怯问:大概需要支付多少房租,我还没上班,适当优惠一点。
  谭亭说,空着也空着吗,要什么钱。
  那不成。我从不轻易欠人情。
  那。谭亭想了半天,说,做家务抵工钱吧。
  于是,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