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两块      更新:2024-02-15 11:17      字数:4768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旧人!旧人!”
  晚上,我又翻开了宁馨的帖子。几天不见,她的帖子多了很多内容。
  在这里已经快1个月了。明天就要分离。
  下午,我们去宾馆边上的一个小巷的饭店吃饭。那个时候是3点,正是饭店最冷清的时候。偌大的厅堂,在我们的要求下,只点了几盏幽暗的小灯。这样也好,分离在即,我们还真的无法忍受吵吵闹闹的环境,安安静静的吃顿饭,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等上菜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他在低头鼓弄着相机,我在喝着茶水发呆。只有服务员一会走来一下,添满茶水,又悄悄的退走。
  屋子里非常安静,只有一个男服务生在摆弄着手机听MP3,仿佛宿命一般,那首《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就这样轻轻的流泻出来。
  我们都抬起头,无言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形容词,我想,那应该就是凄然吧。
  那顿饭的滋味在吃到口里之后就被忘记了。但是,那一刻,在分手的前夕,蓦然听到的《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却深深的留在了记忆里。
  不该在这个时候破坏心情。
  我曾经这样告诉过自己很多次。
  可是不能,即使我不哭,不闹,不抱怨。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很多次,陪猫去吃烤串(他特别喜欢吃),我不喜欢,于是就坐在旁边等他。那个时候,街头车来人往,而我,在胡思乱想。我就那样深深的看住他,这一刻,我想记住。可是,我能记住多久呢?
  如果爱被消磨尽了,这一刻还能保留多久呢?
  我想起曾经和第一个爱人照的一张照片,黑白色,是我上大学时摄影课的作品。曾经以为,它可以保留一辈子。但也奇怪,自从我们分开之后,那张照片的影象越来越淡,简直就要化出相纸了。我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当初使用的定影液太少。但是,我仍有一种宿命的想法:万物都有灵,当你不想要它的时候,它会自动退出我们的生活。
  猫,我对你的眷恋是否也是一样呢?
  他看到了我茫然的眼神,刚才还吃的兴高采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怯怯的了。
  …怎么了,不好吃么? 我问他…不是的,我看到你不高兴。
  …怎么会,我就是有点走神。
  …不是的,你的眼睛变悲伤了,你骗不倒我的。
  。。。。。
  今天,终于忍不住再次问了他这个问题。
  猫,现在的你,还想做个僧人么?
  他沉吟了一会,我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等你一年,等你做决定好么?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升起一丝喜悦。谁知,他轻轻一句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你不必,你永远不必等我。
  今天,终于到了和猫分别的日子。
  还好,没有想象般难受。
  至少比第一次分开时那肝肠寸断的感觉要好的多。
  我把这比喻为,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患了不治之症,最初的捶胸顿号,怨天尤人已经过去,剩下的,就是该如何安排人生了。
  我和猫也一样。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就是该如何享受在一起的日子。
  那天下午,在宾馆附近散步,我摇着他的胳膊,笑呵呵的说,最后一次问你,跟我回家么?猫轻轻的反手抓住我,深深的凝视,却不再说一句话。
  尽在不言中。很奇怪,我并没有想象中难受。
  那天,我给猫讲了《廊桥遗梦》的故事。讲到那两个深深相爱却最终没有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在讲的同时,我忽然陷入了沉思。
  这是我在大学时就读过的故事,当时据说轰动全球。那时的我,对此相当不以为然:没有动人的情节,没有曲折的过程,只是女人没勇气走出去罢了,有什么值得好看的。
  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懂得了书中一直在传达的一种思想:那就是爱和责任的矛盾和冲突。
  猫的家庭在当地很特殊。他的父亲年轻时是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痞子。他在少年时也顽劣不堪。甚至当他入了佛门之后,也有一个老人曾当着他的面说他:流氓的儿子也是流氓。可以想象,这在猫心目中留下了多深刻的伤痕。
  不过,当猫正式成为一名佛子之后,他优异的表现让乡人刮目相看。这不仅给他本人,也给他家人带来巨大的荣耀。他酗酒多年的父亲甚至在他面前起誓:为了不让儿子为他担心,他决心戒掉多年的酒瘾。
  换言之,他是家人的希望。
  如果他还俗了,或许父母不会说什么,不会骂他,但是,他不能想象,随之而来的压力会给父母,家人带来多沉重的负担。
  在看了《廊桥遗梦》多年之后的这个下午,我忽然恍然大悟,我这才懂得了原来成熟的爱情不能只凸显自我,它的美丽和难忘还在于一种自我牺牲。
  第二十七章
  我很想和宁馨聊聊天,说说自己的心情。可惜,整个晚上,她在MSN上的头像都是灰的,仿佛我暗淡的心情。
  从那天开始,一连20多天,小彤都没有再来找我。这毕竟也是个好强的女人,她或许就是想在不知情的我面前,默默的喝一杯咖啡,知道我撞破了她的秘密,竟然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也很久没见唐唐了。每天,我都试着拨一遍她的电话,始终在关机的状态。陪伴我的,只有宁馨的心情。
  。。。。
  我从拉萨回来之后,猫也回家乡了。那是四川北部的一个小村庄,很偏僻,却有一座300多年历史的古老寺院。猫就是在那里出家的。猫曾经给我讲过他出家以前的日子。
  据妈妈说,小的时候,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我就经常爬丢。那个时候,妈妈要出去挖草药,就把还在襁褓中的我放在草地上。一转头,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大家都惊慌的四处寻找,结果发现,我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别人的家里,那里的阿姨对“远道而来”的我很是客气,不仅给我喂足了奶,还让我在她家里安然大睡,只等着大人找过来。如此几次,大人连找我都懒得找。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家有一个愿意四处“爬动”的小东西。如果我再爬进谁家,他们除了喂饱我之外,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把我送回家。
  回想起来,也许在那个时候,我的性格里面就有了不安分的因子。上小学的时候,我和所有调皮的男孩子一样,什么样的游戏都喜欢玩,什么样的祸都愿意闯。其实,在我的家乡,我们玩的游戏也不过是用弹弓打飞鸟。下河游泳,或者钓鱼。现在回想起来,我十分后悔。对于一个学佛的人,杀生是大忌。而我却在懵懵懂懂中犯了这么大的错。现在,我只有多替这些被我猎杀的生灵念经,祈求他们超度。
  不管如何,少年时候是一段太难忘的回忆。没有任何烦恼。只要一放学,我就和朋友一起去家附近的一条大河里游泳。那是一条真正的大河。很宽,浪也很急。即使在夏天,那里的水也很冷。我们就是喜欢在热辣辣的太阳下跳到河里去游泳。我的水性很好,能在湍急的大浪里一口气游到河的对岸。等到上岸的时候,每个人都冻得嘴唇发紫,全身打颤。可是是,我们就是异常迷恋这样刺激的感觉。
  在学校里,我是一个让老师颇为头疼的学生。并不是我的成绩不好。我的成绩一直排在中等,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学习,但是,课本上的功课还难不住我。让老师头疼的是,我的性子太顽劣了。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和同学聊天,说话。记得有一次,上课之前,我还坐在桌子上和同学们侃大山。老师从外面进来,批评我,你这样吹牛有什么意思?我没有一点的害怕和羞愧,还满不在乎的和他对付:怕什么,吹牛又不需要本钱。
  多年之后,有一次,在离家最近的一个县城,我看到了这位小学时的老师。那个时候,我已经遁入僧门,披上了佛衣。我走上前去,微笑的和老师打招呼,并问他是否记得我。他惊讶的看了我一会,说道,我当然记得你。因为,他补充到,你现在还是小时候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小学毕业之后,我就不再升学了。整整两年时间,我在村里游荡,记得那时的我,长的比较矮,还有些胖。我不象别的藏族男孩,皮肤黝黑,相反,可能因为我有一半汉族血统的原因,我的皮肤很白,无论怎么晒都不黑。那时,我的头发还很长,最让人尴尬的是,它居然还是黄色的。每当我走在街上, 看待别人投来的惊异的眼光,我都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两年,我做了太多顽劣的事情。我有一把很好的弹弓。除了打鸟,凡是有亮的东西,几乎都被我破坏掉了。我还曾经煞有介事的拨打过110:喂,这里发生了一起车祸。
  什么情况?
  啊。。。。有一只耗子被压死了。
  对方停顿了一会,估计也是对我这个无聊的家伙无可奈何。
  那么,你就替它收尸吧。
  放下电话,我狂笑不止。
  终于,有一次,我的祸闯大了。在和另一群人打架的时候,我被人捅了,在大腿上。我现在仍能清晰的记得那时的痛楚。其实,当刀子刚进入身体,并不疼痛。最痛的是,对方把刀拔出来的时候,在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之后的解决方式,仍是我们乡人自己解决。不过,由那件事,我被我父亲吊在房梁上,狠狠打了一顿。
  这样的记忆,我一共有两次。第一次挨打,还是7岁的时候,因为我偷偷抽烟,我也被父亲这样责打。我不知道别人的父母是怎样教育子女。但父亲当时的凶狠让我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他当时的狠劲不亚于我看到的电视剧里对付敌人的样子。不过,我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有多么凶狠,我就有多么顽固。无论他下手多狠,我都不吭声。妈妈和妹妹都哭了。在不断的皮鞭之下,我的血也一滴滴流到了地上,但是,我就是一声饶也没有讨。
  从那之后,我和父亲都退了一步。我不再抽烟了,因为没有兴趣了。他也不再打我了,因为没有作用。 而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除了打我,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惩罚我的顽劣。
  奇怪的是,这一次,我反而依顺了。我没有讨饶,但是,我知道自己真的错了。我让我的爸爸,妈妈,妹妹担心了。作为家里的长子,我错了。
  16岁那年,我的性子开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有几个表兄,都是喇嘛。也许是在他们的影响下,也许是生命里的那种缘分,我突然觉得,我也应该是佛门中人。我向父母提出了出家的要求。
  虽然,在我的家乡,佛教是非常受人尊重的,但是,得知我这个心愿,我的父母还是难以承受。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们不舍得放我出去。他们也不知道,这条路那样苦,我是否能捱得住。我跪在父母的面前,恳求他们放我出家。终于,父亲先松了口。他对母亲长叹一声:就依了他吧,不然,你的儿子你也了解。不同意的话,他自己也会偷偷出家的。
  一九九九年九月,我正式出家。那年,我十六岁。
  猫回家之后,继续着和我的长途联系。照朋友的话说,我们成了“网友”。可惜,他的家乡通讯方式很烂,打电话都费劲,更别提上网了。说是“网友”,是指我们只能在电话里谈情说爱。
  可惜,在他回家后不久,我们就因为电话都打不通,狠狠的吵了一架。
  那天是中秋,那夜的月光,真的很明亮。就象有情人的眼睛,在温柔的注视你。“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一刻,才真正体会这句词的慨然和无奈。
  爱的人不在一起,那么,就让我们共守一轮明月吧。
  猫的家乡没有过中秋节这一说。但是,他知道中秋节对于我的意义。因为,这是个团圆的日子。那晚,天色刚暗,猫就爬到了自己的房顶,躺在房顶一边看月亮和我聊天。我呢,因为住在顶楼,所以,躺在床上也可以看到水银似的月光,倾泻到我的身上。
  他本来以为可以和我这样度过一个难忘的晚上。
  他本来以为,虽然不在我身边,但不会让我感到孤单。
  可是,他的电话说什么也打不过来。我的,也打不过去。
  那个晚上,我的手指几乎一直按在了重拨键上。可一直有一个温柔的语音在提示我: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有一种要疯掉的感觉。
  给他发了一个短信:问他是怎么回事。奇怪,短信倒是飞也似的很快就传过去了。一会,他的短信也过来了:我先去吃饭,你自己玩一会吧。
  这个短信让我彻底疯掉了:我在不停的给你打电话,你居然要自己先去吃饭???!!!
  …你去吃吧,我要休息了。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