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4-02-15 11:16      字数:4842
  杜流风问:“我赢了什么?”
  岳麟兮说:“你什么都赢了。如果你要我自杀,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如愿。但如果你想让我活下去,杜流风,你要给我希望。”
  他的目光空洞地看着上方,整个人被一种苍凉的气息覆盖,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在这一刻显露无遗。杜流风凝视着他很久,说:“我给你希望。”
  出院后的第二天,杜流风带他走进了公司,总裁办公室的一角已经多了张办公桌。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
  岳麟兮“哦”了一声。
  “一年。一年之后,我放你自由。”杜流风说。
  他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低低的两个字“谢谢”。
  他笑了笑,引着岳麟兮坐到位子上,说:“一会我让人把公司资料拿过来,你先熟悉。”
  岳麟兮点头。
  杜流风看了他一会,低头吻一下他的耳垂,说:“晚上一起吃饭,想吃什么?”
  岳麟兮仍然垂着头,脸色没有改变,只说:“随便。”
  助理的工作,他做得很称职,这是杜流风一早预料到的,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岳麟兮这样彻底的转变。不再张牙舞爪,不再横眉竖目,白天安静地工作,晚上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现在的岳麟兮,乖顺得让任何人都觉得陌生。
  杜流风知道孤立无援的岳麟兮逃不出自己的手段,但这究竟是已经被彻底击垮,终于褪去以前强硬的伪装,开始认命,还是只不过是迫不得已的忍耐,以求脱身再说,换句话说,是另一种无声的反抗?
  前者符合岳麟兮现在的境况,但这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岳麟兮终于如他所愿地屈服、顺从,却反而让他觉得若有所失;后者更符合岳麟兮的性格,但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样表面顺服、暗地里却必定恨自己入骨的岳麟兮。
  他以为他已经很了解岳麟兮,可是这一次,他想了很久,不能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原因。
  甚至,他连自己究竟更希望是哪一个都不能确定。
  有一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说:“我快不认识你了。”
  岳麟兮垂着眼,安静地躺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杜流风叹着气,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贱,竟忽然如此怀念以前那个脾气臭臭,任性多变还有点不讲理的岳麟兮。
  但是他没有抱怨的理由,是他自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被迫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留下的岳麟兮,若还能和以前一样才是见鬼!当然更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柔情蜜意。
  后来有一天刘放去他的公司,见到岳麟兮,很是诧异,也很是不悦,问杜流风:“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杜流风笑容淡淡:“没什么,以身抵债而已。”说着瞥一眼岳麟兮。
  岳麟兮仍然没有反应,低着头做他的工作,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种透明的质感。
  杜流风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脸上停留好一会,才吩咐:“麟兮,去泡两杯咖啡。”
  岳麟兮无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刘放的脸色难看起来:“杜先生,我花了几千万呢!”
  杜流风笑容中带了一丝阴沉:“刘少,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而且绝不掺假,刘少应该很清楚!”
  刘放暗哼一声,冷冷道:“杜先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岳麟兮这个人,你玩过就算了,别真动什么心思。信不信他现在恨你,未必比恨我少?”
  杜流风不置可否。爱深恨也重,岳麟兮曾经有多爱他,他知道,刘放也知道。但是爱也罢,恨也罢,他杜流风,向来不在乎。
  岳麟兮端了咖啡进来,刘放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抬眼说:“不错,看来岳少很有服侍人的天分!”看他始终沉默着没什么反应,哼了一声,转向杜流风说了些合作方面的事,站起来,说道:“杜先生,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合作上的事,还请杜先生用心。”
  杜流风笑得十分有风度:“这个当然,刘少尽管放心!”
  侯他出去,走到岳麟兮身边,笑着揽住他,低头吻了吻他微凉的脸颊,说:“别跟他一般见识。”摸了摸手下已微微见骨的身体,又端详了下他的脸庞,忽然觉得他真是有些瘦了,便说:“最近都瘦了!晚上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岳麟兮还是说:“随便。”
  杜流风不觉怅然。
  还是带他出去好好吃了一顿。可惜不论摆在桌上的菜肴有多么精致昂贵,岳麟兮的胃口显然没有什么好转,吃的还是和平时差不多,神情也始终只是淡淡的,整个晚上都没说几句话。杜流风再怎么压抑自己,脸色也还是控制不住地难看起来。但是他发不出脾气,岳麟兮一直很温顺,没有任何忤逆他的地方,他再不讲理,也不能对这样的岳麟兮发脾气、或是出言恫吓。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暗地里让人去买了安眠药回来,在睡前混在牛奶里给岳麟兮喝了下去。
  岳麟兮被带回来之后就一直睡得不好,尤其两个人有情事的夜晚更糟糕,几乎整夜不能入眠。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杜流风,甚至也不会有任何动静,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在杜流风怀里躺到天亮,但是两个人相拥而眠,杜流风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开始时他很是生气,甚至故意折磨他,粗暴地弄痛他,后来却只能苦笑,而后尽量控制两人性事的次数。因为无论他如何对待,岳麟兮都只有一种反应──沉默地接受。对他好固然没有反应,故意被折腾时也绝没有任何反抗,更不曾开口求他一声。
  这样的岳麟兮,就算是杜流风,也只能承认自己拿他没办法。
  那天夜里,岳麟兮终于睡得安稳。
  第二天起来,果然脸色不再如前苍白。杜流风有些高兴,又有些郁闷,可是郁闷什么,一时却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于是很快就又丢开了。
  6
  那之后没过几天,杜流风的表弟张聿飞过来看他。第二天恰有酒会,于是杜流风带了张聿和岳麟兮同去。
  “很巧”地,陆维陆茵父女也在,三个人在里面转了没多久,两父女便过来攀谈,而后说是有朋友要介绍给杜流风认识,拉了他去,再之后,陆茵便一直缠着杜流风。
  连张聿也很快被人缠住。一望而知身家非凡的世家才俊,又和杜流风一样地高大俊伟,看起来亦十分亲切开朗,名媛淑女们自然不肯放过,连老人家都有不少替自家的小辈注意起来。
  岳麟兮自然不会介意,略向张聿点了点头,便自己去了阳台躲起来。每回酒会,但凡杜流风被人拉走的时候他都是如此。拜杜流风和刘放所赐,如今人人知他被人包养的身份,明里虽然不说,脸色不免异样,背后更免不了议论。但他虽然摆明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杜流风每回来,却仍是不肯不带他。
  他在阳台上的阴影处站了有一会。张聿不知何时脱身出来,悄然站在不远的一个角落里打量他。
  修长有型的身材,可惜略有些单薄了,半掩在夜色中的背影,落在不知名的远方的目光,整个人看起来,冷清且落寞。
  张聿若有所思。杜流风介绍他的时候只说是自己的助理,但是他明显逾矩的举止却一早出卖了两人的真正关系。他一直知道杜流风向来生冷不忌,倒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让他觉得不对的是岳麟兮。太过出众的容貌,过于明显的沉默,让人无法不去关注,也无法不去好奇,这样的人,如何会成为他人的禁脔?
  刚才转了一圈,从众人隐隐约约的不堪言辞中,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人现在的处境,或者说,处境的一个方面?
  忽然有几个人擦过他走到阳台,手里都拿着酒,他挑一挑眉,看情形,有热闹看了?
  确实是有热闹看了。那几个人明显是来找茬的。有人拍拍岳麟兮,笑得不怀好意:“岳少,我们找了你许久,原来躲在这里!”
  另一人笑得更是轻浮:“岳少,最近真是越来越漂亮,看来过得很滋润?”
  余人张狂哄笑,淫亵之意清晰可见。
  岳麟兮没有抬眼,甚至也没有说话,他回身就走。
  但是那几人拦住了他,有人冷笑:“岳少,不过想和你喝几杯,这么不给面子?”
  岳麟兮沉默着,没有回应。
  旁边的人更加嚣张,有人揽住他的肩膀,故意把声调拉得长长地说:“岳少,你以前在酒吧做,现在在杜先生身边做,不管在哪里,都少不了要陪人喝喝小酒,酒量想必了得,现在陪我们喝几杯,不在话下吧?”
  又一阵哄笑。几个人逼上来,岳麟兮慢慢退到墙角。他可以不说话,也可以不喝酒,但是那些人步步进逼,现在已经几乎贴到他身上,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却没办法再躲得开。
  闹出的动静很大,不少人都已经被惊动,走过来围观,窃笑着指点议论。连杜流风也走了过来,却并不进去说话,只是站在不远处,不露声色地看着岳麟兮。在他身边,是趾高气扬的陆茵。
  人人都在围观,没有人肯站出来为他说一句。
  岳麟兮终于抬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定定地看着杜流风。
  杜流风也专注地看着他,但是在那双水晶般的眸子里,他看了许久,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还是不肯低头么?你究竟要撑到什么时候?
  这一刻,两个人深切凝望,身周一切,尽成摆设。
  张聿在不远处无声大笑,而后举杯,一饮而尽。
  岳麟兮终于开口,疏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清冷的意味:“何必喝几杯那么麻烦?要喝的话,喝十八相送。”
  旁边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里说的十八相送,当然不是梁山伯祝英台里面的选段,而是指十八杯不同的酒摆成一线,而后一口气全部喝完。这样的喝法,酒量再好的人,也未必受得住。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接话。
  岳麟兮等了片刻,分开几人,向酒会出口走去。
  陆茵脸色难看地拦住了他,鄙夷地冷笑着说:“酒还没喝,急着走干什么?”眼睛瞪向先前围着岳麟兮的那几人:“不就十八相送?没人喝我喝!”
  真是够泼辣的女人,还喜欢耍手段,可惜实在不够聪明。张聿饶有兴味地在一边旁观,不无幸灾乐祸地想,杜流风若真的被她缠住就好了!
  那边却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岳麟兮没有看他,径直走到一张长桌前坐了下来,叫过侍应生低声吩咐。
  很快,十八瓶酒被摆在了桌上,又被一一打开。烈酒,干红,干白,香槟……应有尽有。每一瓶都足够昂贵,足够有历史。
  两排共三十六只水晶酒杯也一一摆好。岳麟兮站起来,在十八瓶酒混合而成的奇妙酒香中,拿过酒瓶一一注入酒杯。两排的酒杯,任何一杯都倒得一模一样,至少,没有人能以肉眼察觉丝毫的差别。
  他坐下来,等那个人脸色青白不定地在对面坐下,伸手端过第一杯酒,不快不慢地喝了下去,而后依次是第二杯,第三杯……
  修长、细致,而白皙,那只优雅漂亮的手,在透明的水晶杯中穿梭来去,依次拿起,又依次放下,稳定得不见丝毫颤抖。张聿看得入神,惋惜不已。这样的手,这样的脸,这样的人,分明只适合躺在情人怀里被细细地爱抚宠溺,怎么看都不适合独自置身于这样的漩涡中挣扎求存。
  岳麟兮喝到一半的时候,他问此时正站在自己身边的杜流风:“你不帮他?”
  杜流风反问:“我应该帮他?”
  张聿说:“我以为,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
  杜流风没有回答。岳麟兮的脸色已经由先前的醉红变为苍白,他知道他不该再喝,但他没有阻止的理由。如果说先前不过是恶劣的心态作祟,无论如何都想要看看他的底线,想要等他自己开口求恳,现在的情形,除非他自己认输,否则,便没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
  对面的那个人只喝到一多半就喝不下去了,冲到一边哇哇狂吐。岳麟兮没有看他,也没有停下,仍然一杯接一杯地喝自己的酒。
  杜流风也没有阻止他。岳麟兮已经赢了,阻止不阻止,他都有理由,也都没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终于十八杯喝完,四下已经鸦雀无声,岳麟兮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地走出去。
  这一次,再没人拦住他去路。
  自然是去洗手间,摸入单间,张嘴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脑子里已经很晕,但是吐出来的秽物中混杂着的明显血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