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50      字数:5010
  “……您消息倒是灵通。”
  顾怀袖这会儿不敢张牙舞爪了,她垂首站着,斟酌着胤禛话里的意思。
  胤禛还就喜欢她这会儿听话乖得跟他养的白毛小狗差不多的样子,抬眉道:“有什么想法没有?”
  “不敢。”
  说的是不敢,不是没有。
  胤禛岂会听不出来?
  他有端了西瓜汁来喝,忽然见着外头高无庸跑进来,便停了这边,去问高无庸:“你今儿办事不牢靠,慌慌张张做个什么!”
  “奴才回主子爷,热河来了消息,十八皇子殁了,太子被关起来了。”
  高无庸立刻朝着胤禛打了个千儿,一手支着地,利落地回了这么一句。
  胤禛面色微微一变,最后却微微掐着手里那一串佛珠,道:“可知皇阿玛什么时候回銮?”
  “尚在准备,具体时日不曾知晓。”
  太子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又是个几个意思呢?
  胤禛也摸不准。
  年羹尧这是回京述职来了这里,方才瞧见高无庸,也知道这里有四阿哥在谈事儿。
  胤禛看了一眼,便叫年羹尧在帘子外头等着,才看向顾怀袖:“你找爷可有什么事?”
  顾怀袖将账册给放下:“您留下慢慢看,奴才给您送钱的。这会儿您这里人多眼杂,奴才告退……不过……身为您的狗儿,奴才给您一句话,若是您像您腕上的佛珠一样安静,才是真好。”
  说完,她这条胤禛养了十多年的忠犬,便直接掀了帘子出去。
  年羹尧长身站在外头,瞧见出来的是顾怀袖,忍不住一眯眼。
  顾怀袖却还想起初见年羹尧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算算,她也是够老了。
  跟了四爷许久的奴才,自然不需要跟这个才跟着四爷的奴才停下来见好,顾怀袖带着丫鬟便走了。
  年羹尧皱着眉头,只觉这女人行事越发乖戾,哪里比得上自家妹子沉鱼?
  不过里头四爷有找,便不再多想,跟着进去了。
  刚刚回到府里没多久,九月皇上銮驾回来,还在途中就发了一道圣旨,废去太子储君之位,着令暂时禁足,待他回銮再与群臣细说。
  皇上这一道诏书一发,整个京城都炸开了,朝野为之震动!
  顾怀袖却接到了张廷玉报平安的信,大事暂定。
  她整个人一下坐会了椅子上,有些恍惚。
  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第二零五章 上路
  康熙九月初回銮,张廷玉自然也跟着回来了,顾怀袖瞧见他进屋的时候几乎没将他整个人给认出来。
  风尘仆仆;人瘦得厉害,她甚至觉得他白头发都多了两根;可偏偏张廷玉的眼神很亮,很明亮。
  在他跨进屋门的时候,顾怀袖近乎以为他那一双眼底的目光乃是出鞘的宝刀;亮得吓人,又带着森冷的寒气。
  可他进了门,往屋里一坐;便将眼皮阖上;转眼刀光剑影都熄灭了。
  顾怀袖早知道了十八阿哥胤校涣说氖虑椋惶颖环霞负跏钦庖桓龅笨谏洗乩吹南ⅰ?br />
  有两个多月没见,顾怀袖看着张廷玉,只连忙叫人打水。
  可她一低眼,便见到了张廷玉有些发肿的右手手指;伸手过去一握,只觉得僵硬无比;真要跟爪子一样了:“你手怎么了?”
  张廷玉过了许久;才将胸中意平复下来。
  他睁眼时,已经是光华敛尽,可刚刚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残留在顾怀袖的心底,挥之不去。
  “十八皇子病逝,皇上训斥了太子诸位阿哥,被气得有些轻微的中风,右手不能写字,只我跟吴什两个帮着做事,李光地大人年纪大了,也熬不下来……”
  张廷玉这一回是真累着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惊心动魄,真恨不能倒头就睡。
  可他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如今正在整个京城风起云涌变幻之时,很多事情还落不到实处。
  如今康熙还在畅春园,要择个吉日才会回銮,更何况还要扶着十八皇子的灵柩回来。
  诸位皇子都已经齐齐聚集到了康熙的身边,可康熙现在谁也不想搭理。
  十八皇子乃是他的小阿哥,一贯捧在康熙的手心里的,张廷玉还去上书房给他讲过学,没想到如今说没了就没了,中秋会见蒙古贵客的时候,还在他皇阿玛跟前嬉闹……
  真是个世事弄人。
  自打皇上气住了之后,京城里的奏折基本都是张廷玉给皇帝念,皇帝听了让张廷玉给批折子,有时候不要紧的折子就让张廷玉代批,要紧的折子则是康熙看过了自己拿主意,或者问问身边带去的几位近臣。打十八阿哥病了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从张廷玉这里经手。
  张廷玉为汉臣,吴氏则是满人,两个人名义上还在李光地的手下做事,可李光地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了,汉大臣这边的事情全部砸到了张廷玉的肩膀上。
  成百上千的奏折堆着不说,有时候遇上皇帝火气大,还要跟着给皇帝拟旨。
  九月初从塞外和热河过来的几道折子和旨意,全都是张廷玉写出来的。
  如今看看他这手,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抓着笔杆子过来的,已经僵硬得做不出第二个姿势来了。
  他抬手另一手摸了摸顾怀袖的额头,只笑:“哭什么呢,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
  这会儿顾怀袖也任性了起来,也懒得搭理他,只叫白露青黛端了热水上来。
  她就没见过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南书房下头的翰林院学士去的也不止你一个,怎么事情就你劳累得最多?我就不信旁的人这手能有你的厉害。”
  “我这手可厉害了。”
  张廷玉笑了笑,看她从旁边拿了软软的绸帕子从盆里蘸了热水,慢慢给自己擦手。
  热气舒缓上来,连着手部的经络也跟着活了起来,原本几天握笔,几天勒缰绳的那种僵硬,终于渐渐地开始消失。
  顾怀袖的手很柔,这么多年这一双手还是最漂亮的,一面给他擦手,看着他指甲缝里填着的朱砂,先用帕子擦了一回,却暂时没管,然后唤人取了针,却不用针尖,换了针头来挑,而后才叫人换了一盆水来给他泡手。
  张廷玉将两手按进了铜盆里,轻轻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又想起这几日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惊心动魄至极。
  他大多数手指的指甲很圆,常年都在修剪,唯有有时候翻奏折和掐纸页,所以右手大拇指略有个两分的指甲留出来,除此之外是左手小指的指甲也留出来,有些长。
  细看他这一双手,与当年的张英无异,也与时常在南书房伺候的李光地差不多。右手各个握笔时摩擦着的位置,也有厚厚的茧皮。
  这是文臣的一双手,也是南书房近臣的一双手,更是未来朝廷重臣一朝宰辅的手。
  顾怀袖只站在旁边看着,见他泡手的时候,表情沉静,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也不打扰他,只是眼底不知怎的涌现出许多酸涩来。
  张廷玉只沉沉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何故在意那么多呢?”
  “说时容易做时难,若是我又一日忽然老了,你见着我,也如我此刻见着你的手……”顾怀袖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那一双手,忽的笑了。
  张廷玉只这么瞧着她,道:“宁愿我老上三五十年,也不愿看见你老上一分。”
  她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的,怎舍得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将手掌从水里提出来,张廷玉手指还是有些僵,顾怀袖给他擦手,埋着头一句话都没有。
  待得手擦干了,他才点了她眉心一下,道:“别像那么多了,慧极必伤,智多近妖。”
  “你才妖呢。”
  顾怀袖拽了他手,拉他坐到一旁去,自用了药酒缓缓给他擦手,再次揉按,又活动着他一根根手指,屈伸着,好叫气血走得更快。
  做完这一切,放才见得他这爪子像个人的爪子了。
  张廷玉只拥着她,两个人一道用了饭,却对之前塞外的事情绝口不提,到底张廷玉有没有在里面做什么,顾怀袖无从得知,也不必得知。
  看着胤禛那边似乎也不慎清楚,胤礽到底是自己倒了的,还是被人推倒的,一点也不知道。
  她服饰着张廷玉到床上休息,张廷玉两眼下头都是乌青,只拥着她一起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想必这几日来极困。
  可顾怀袖睡不着,她在夜里,借着外面昏暗的灯火看着张廷玉的脸,他表面一个谦谦君子,内里就是个手段不少的政客。
  可她看着他,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
  拥着薄被,入秋之后已经开始发冷,这会儿有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却暖和地跟在火炉子旁边一样。
  顾怀袖见他睡熟了,悄悄起身,掀了纱帐出去,只端了一面圆镜去外头坐着,里屋的灯被她给吹熄了,【怕搅扰了张廷玉睡觉。
  青黛还没想到她这时候出来,倒是吓了一跳,又见顾怀袖手里拿着一面圆镜,更是觉得离奇。
  然而顾怀袖没说话,只坐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成熟而带着娇俏,眸底却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的沉稳。想想十七年之前,她的眼神尽管也很沉,可没有这样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
  只看当初的年沉鱼就知道了,那时候,顾怀袖看着她青春靓丽,也只当她是晚辈,带着一种难得的包容的心态去看。
  其实不止是张廷玉老了,她也开始老,只是脸上还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手指抚过眼角,似乎也有隐约的细纹,这些都是盖不住的。
  顾怀袖见了,只微微地一笑。
  天已经很晚,张府里宁静的一片。
  顾怀袖正想放下手里这一面镶金嵌银的美人镜,却见外头白露进来,说是有人递了一封信给顾怀袖。
  这么晚,还有谁送信来?
  顾怀袖刚刚接过来,一看见外面的字迹便愣了一下。
  她让白露出去,看见了封着牛皮纸的火漆上头,竟然有一只蝉的图案。
  心里生了警惕,便格外小心。
  信封外面写着的乃是孙连翘的字,让人转顾怀袖亲启,可信封里面拆开,却是胤禛手书的密信。
  这人疯了不成?
  顾怀袖简直被胤禛的胆量给吓住了。
  张廷玉是奉旨回京先来办事,可胤禛这个时候人还在热河,接了十八阿哥去了的消息就已经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在这种风起云涌的节骨眼上,竟然还能能给顾怀袖送密信?
  然而一看信中所写,顾怀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爷在塞外之时,多有偷窥皇帝起居之举,甚至在晚上悄悄划破了皇帝休息的帐篷,往内窥伺皇帝之行为。
  康熙曾言太子与索额图之结党,令他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如今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权力争夺与势力交锋,更在今日巡幸塞外的过程之中达到顶峰。皇帝宠爱十八皇子,十八皇子竟然忽然病故,而太子不仅面无伤心之色,还依旧纵情酒乐,在皇帝最伤心的时候,竟然悄悄窥伺康熙之一举一动!
  试想半夜伤怀之时,竟然又见到自己的儿子隔着帐篷窥看自己,期冀着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去世,用心何其歹毒?
  近乎就是当场,康熙便大怒不已,指着胤礽的鼻子斥骂大半夜,立刻将胤礽关了起来。
  其后,从塞外拔营回热河途中,便已经有废太子之言,刚到热河更是差点连别的皇子也都遭殃。
  胤禛此刻在那边因为太子的缘故,更不受皇帝的待见。
  十三阿哥力保太子与自己的四哥,竟然遭致康熙盛怒之下的一顿鞭笞,卧病在床。
  昔日风光的十三阿哥胤祥,转眼之间竟然与太子一个待遇,太子一党只剩下了胤禛一个……
  其实事到如今,该说是四爷党了。
  当日之事顾怀袖不得而知,信中也不会屡屡提及,只言太子被废,皇帝伤心不已,正所谓是一鼓作气器再而衰三而竭,打仗时候的士气是这个道理,康熙的心思也是一个道理。
  当年一手栽培起太子来,康熙对儿子们的心血几乎都倾注在太子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是农夫亲手种起来一片庄稼,忽然有一天这些庄稼都得病了,康熙一时之间愤怒不已,看见趴在庄稼上头的种种虫子,以为是虫病,实则那庄稼是烂到了根子里。
  旁人都知道庄稼是没救了,可康熙不相信。
  他亲手栽培起来的太子,就是他这一片庄稼,必定还留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正所谓是“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太子就是那个“开先者”,而胤禛则是“伏久者”。
  今夜胤禛这一封信上只模糊地叙述了如今的事情,让顾怀袖对大局有个了解,如今谁都回来不了,京城这边的局势四爷虽有谋士,可顾怀袖这边也出不得差错。他更怕的乃是张廷玉忽然倒戈……
  张廷玉先行回京,若京中有什么变故,谁先笼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