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50      字数:5076
  范琇之名高,全仰仗张廷玉这么闹了一回,不高也不行。
  众人正要落座,范琇忐忑地问了一句:“今日宴会,不知考官们可要来?”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叫了一声落轿,接着就有几个身穿着便服的官员出来了,张廷玉来得比较晚,轿子在后面,众人等着他上前来了,才敢进入酒楼。
  众人一见了张廷玉,齐齐弯身下拜:“学生们见过老先生。”
  张廷玉手里捏了把折扇,随手一扬便道:“都起吧,也没穿官服,大家都是读书人。”
  天下读书人是一家罢了。
  他这样随和没架子,一点也看不出是将范琇的答卷落了十几回的人。
  众人都有些没想到,不过看别的考官们似乎都已经熟悉了,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席间都是众人喝酒吃菜,说要叫些姑娘来陪着喝酒的时候,张廷玉连连摆手,却是不肯。
  这一趟酒席,吃得还算是素净,众人都算是张廷玉的门生,原本有千般万般的不服,在各自看过张廷玉的批语之后,也都是心悦诚服。
  今天来的都是参加过会试的,落第了的那些人也没有不满之处。
  今年应该是会试之后,举人们上告最少的一年。
  因为压根儿就没一个人敢去告,告了之后,下场就是范琇之前的落卷。
  只是张廷玉今天来这里,却还另有目的。
  他扫了一圈,没见到人。
  彭会淇道:“张大人这是在找谁?”
  张廷玉只道狂士没来,“那个戴明世,今年却是可惜了……”
  “嗨,也就是你张老先生欣赏他,想要提拔他,是他自己个儿不争气,没考后两场就走了……才华再高,这样的人也实在……”彭会淇摇了摇头。
  待要离开宴席回府,张廷玉出去上轿时候,范琇却追出来,对着张廷玉长揖到底:“学生范琇,多谢张老先生提拔之恩……”
  “有何提拔之说?自个儿准备着殿试吧。”
  张廷玉笑了一声,便已经走了。
  范琇站在原地看着,却是心下复杂无比。
  酒楼里宴席刚撤,皇宫南书房里,李光地也拿到了今科刊印成册的会试考生答卷录,这些都可以刊印出去下放,以供众人参考,不过上面没有批语,都是考生原卷。
  李光地倒是听说,光是范琇的答卷,如今已经开始在街头巷尾印刷了,要卖的自然不是范琇答卷这样简单,要卖的是张廷玉的批语。
  今年真是奇了怪啊……
  就这么一个张廷玉……
  哎。
  李光地想着端了茶喝,会试刚刚过,殿试就在不久之后,他才马上要忙碌起来。
  一面喝茶,他一面信手将答卷录给翻开,刚扫了第一页第一行字,就一口茶喷了出来:“噗——”
  ☆、第一八八章 初心不改
  “李大人,李大人?”
  “您这是怎么了?”
  “李老大人,这答卷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要知道,丙戌科的答卷录已经全数刊印好了;李光地不管这个,上面的大臣们都说这个没有问题,怎么李光地现在……
  李光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断然道:“这不是胡闹吗!”
  “这……”
  众人是按照之前顺天贡院那边抄回来的答卷;照着将书册给排好的;却没怎么看过,每年都在印,他们又不是读书人;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差错?
  可李光地是大学士啊;他这边都说了胡闹;难不成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都迟疑地看着。
  李光地这边却是气得不行,全是胡闹!瞎胡闹!
  还以为张廷玉自己心底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会儿这答卷录怎么可以这样编?
  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答卷都是要刊印出来的;一般来说是按照乡试会试的名次走,解元或者会元的答卷放在首位,也就是说今科会试之后刊印的答卷录,放在最前面的应该是施云锦,可李光地刚刚扫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答卷录头名安徽桐城戴名世?!
  这怎么乱刻呢?
  施云锦的答卷哪里去了?
  这个戴名世又是怎么回事?还跟张廷玉乃是一个籍贯!
  简直是胡闹啊……
  李光地拿着书就要去找张廷玉,可这才想起张廷玉根本不在南书房,今天举人们宴请考官,张廷玉哪里有时间往宫里走?
  一时之间,李光地犯了难了,只问道:“今科答卷录可都已经放下去了?”
  “回李大人的话,都放了。”
  下面人一回,李光地就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过去。
  甭说是李光地年纪大,承受能力不大,就是年纪轻轻的举人进士们,这个时候也只有震骇的份儿!
  好家伙,这个压在今科会元施云锦答卷头上的人是谁?!
  放榜之后,竟然有人的答卷被放在会元前面?
  开什么玩笑啊!
  只翻开第一页,没看到施云锦的,众人便是一愣,紧接着看见个奇怪的“戴名世”,这不就是那个考试考到一半,跑出去喝花酒的那个狂士吗?
  这样的人,竟然敢排在会元前面?!
  普通的士子都愤怒了,范琇的运气是嫉妒不来的,施云锦等人的才华也是羡慕不来的,可是这个戴名世又算是什么玩意儿?
  施云锦自己看见那答卷录,以为这一次总该自己出一回风头了,结果满面笑容地一打开答卷录,所有的笑容都僵硬在了。
  答卷录头一个,竟然不是他。
  丙戌科的会试,名声不是他最大也就罢了,本来施云锦就觉得自己比不上张廷玉,至于范琇,说他是幸运,也不如说他是倒霉。
  可戴名世算是什么?
  就这种人的治学态度,也敢压在自己的头上?
  答卷录乃是贡院那边按着主考官的意思抄录过来的,必定就是张廷玉的意思!
  也就是说,张廷玉觉得这个戴名世才应该是第一名,而不是施云锦!
  张廷玉到底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才甘心?
  非要众人提心吊胆,才能显示他的本事和能耐不成?!
  不过毕竟张廷玉厉害,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索性耐着性子去看戴名世的答卷。
  一看,就看出了端倪来。
  当初张廷玉原本在第一场阅卷结束之后,就想要将这一张答卷点为头名,甚至其余的几个考官也没有什么意见,大家都觉得这一张答卷很好。
  可偏偏,第二场考试和第三场考试的答卷之中,都没有出现这个人。
  后面一核对才知道,这个戴名世只参加了头场考试,不曾参加过第二场和第三场,几名考官只有痛惜的份儿了。
  张廷玉知道之后,差点气得扔了笔。
  这戴名世乃是有高才之辈,就这么让他名落孙山是不得已而为之。
  彭会淇等人也没有要抬举戴名世的意思在那儿,反正会试的规矩就在这里摆着,后面没有成绩,前面答卷再好也不能上杏榜。
  所以戴名世肯定没办法上去了,然而张廷玉不甘心啊!
  这么个有才学的人……
  所以最后,张廷玉力排众议,干了这么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竟然把只考过一场、完全没办法上杏榜的戴名世的答卷,放在了会元施云锦的答卷上面!
  刊印出来的时候,自然就是李光地看出来的那个效果了。
  这无疑就是告诉世人,今科会试,戴名世才是他心目之中的会元!
  对于落榜的戴名世来说,这是完全想不到的一个殊荣。
  他人都已经要离开京城,却在最后驿站上面看见了人带过来的答卷录,在看到自己的答卷竟然被放在第一个的时候,戴名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这半生潦倒落魄,著书为生,考了多少年的举人都没中,本来今年答完头卷,便以为肯定如往年一般,正好酒瘾犯了,干脆交卷出考场,直接喝花酒,醉生梦死去了。
  杏榜放了之后,戴名世也没怎么关注,顶多看了看范琇的答卷。
  戴名世甚至没有去看看自己的答卷,也懒得去领,根本不知道张廷玉在他答卷之中,提了颇多溢美之词。
  而今骤然听见这消息,戴名世怔然半晌之后,竟然放声大笑起来,将手里的酒壶朝着驿站角落里一扔,抢过了路人的马匹,便道:“戴名世借马一用!”
  被借了马的人原本是满腔的愤怒,而今忽然听见“戴名世”三个字,顿时愕然无比。
  一时之间忘记阻拦,竟看见戴名世驰马而去,竟然又回了京城!
  “这就是戴名世?那个只考了一场,却在答卷录上压了会元施云锦的戴名世……”
  是啊,就是这个戴名世。
  顾怀袖坐在屋里翻着答卷录,也是被张廷玉的大胆给震惊了一回。
  今科的会元,也真是足够憋屈。
  张廷玉这差事是办漂亮了,可人也是得罪了不少。
  不过反过来想,这些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最后都能成为张廷玉在朝中的大助力。
  人生有几喜?
  也不过就那四件大事罢了。
  想着,顾怀袖就伸了个懒腰,朝着外头走。
  园子里,彭氏刚好朝着这边走,她身边不少丫鬟都捧着礼物,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二嫂,您今儿终于出来转转啊。”
  “我每一日都在出来逛,只是没碰见你罢了。”顾怀袖笑了笑,实则是彭氏从来不想往这边走动,你这是?”
  “今科家兄也上了杏榜,多亏着二爷提携,前儿哥哥叫我来给你送东西,还望二嫂不要嫌弃。”
  彭氏前一阵还不高兴,担心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府里谁不恭维她?
  兄长即将成为进士,可以说是风光得意,彭维新会试排名如此考前,想必殿试二甲是下不了的。中进士,简直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只是顾怀袖扫了彭氏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那些贵重的礼物一眼,却道:“都收回去吧,原本你哥哥便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被录了的,与二爷没什么关系。阅卷的时候,谁又知道那是谁的答卷呢?要说仰仗着二爷,那是要陷二爷于不忠了。”
  彭氏忙道:“何至于如此严重?不过只是妯娌间送些东西罢了二嫂若是不收,这就是不给弟妹面子了。”
  “……这个面子,我给不起。”
  本来张廷玉身上是非就多,他有他的成算,顾怀袖有顾怀袖的事要办,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贸贸然收彭氏的东西,谁知道往后会怎么传?
  可以说是妯娌间的礼物,也可以说是彭维新叫人贿赂张廷玉。
  两家本来就是姻亲关系,哪里又说得好那么多?
  想想,顾怀袖只能拒绝。
  彭氏却觉得顾怀袖是油盐不进。
  今日这东西,其实都是她兄长托人送进来的,希望以后能得了张廷玉的帮助。
  可现在顾怀袖竟然还摆着架子不肯收,这不是打她脸是什么?
  若是让兄长知道,她在这府里,连个让顾怀袖收下东西的面子都没有,如何能在娘家长脸?
  一时之间,彭氏垂下头,眼底带了几分委屈的泪意:“二嫂好歹收下一点,只说是妯娌间的礼,并不要告诉二爷的,反正只是弟妹的一片心意。=您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不是我不收,是不敢收。你今儿还是回去吧,若是往后能照应他,二爷肯定会照应。”
  顾怀袖着实怕她心生芥蒂,又牵连得张廷玉兄弟等人伤了感情,所以说话还算是客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说送什么礼,这却是要跟咱们见外了。”
  听了这话,彭氏再不好说什么。
  要逼顾怀袖收礼,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个外人吗?
  她心里不高兴,好不容易叫了丫鬟们来,带了这许多的礼物,又要败兴而归。
  这二嫂,太不给人面子!
  什么给得起给不起的,根本就是不想给罢了!
  收个礼,能收出什么问题来?
  彭氏是顿时怏怏不乐起来,她埋头撇了撇嘴,草草地对着顾怀袖一礼:“既然二嫂不收,那我便让丫环们将东西带回去了。”
  说着,人便已经转身走了。
  顾怀袖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彭氏已经走了,这会儿心里也堵得慌,老觉得这彭氏说话跟呛着火药一样。
  张廷玉录了与自己家有姻亲关系的彭维新,本身就已经很遭受非议了,算是“举贤不避亲”。
  可现在一看就知道彭氏这东西不是自己的,她的嫁妆里也没有这样贵重的东西,更不用说是不是可能从张廷瑑哪里讨来的了。
  张家向来家风简朴,张廷瑑那里不可能有这些。
  唯一的可能就是彭维新送来的,彭维新哪里来这样多的好东西?
  一个个都是长着嘴巴要吃人的。
  却不知这彭维新到底是个什么居心,若是张廷玉因为这件事沾上一身的泥水……
  顾怀袖一下子没了逛园子的心情,索性直接回房等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