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50      字数:5002
  众人将外面的猪儿们赶着从角门进了府,热热闹闹忙活了半天。
  隆科多在屋里坐着,只道外头怎么这么吵,一问,外头奴才哭着来报:“方才老爷进来,看见百十来头大肥猪高兴的,一问是张老先生府上送来的,乐呵极了,还叫咱们给张老先生府上送几头羊……爷,您看这……”
  隆科多听见这话,几乎立刻吓得趴地上去了。
  他无力地按着自己的额头,虚弱道:“甭跟老头儿说这事儿,就……若他问起,就说张廷玉送的……跟他夫人没关系……记得甭提啊……哎哟,爷怎么就遇得见这种事?”
  瞧瞧这阴差阳错变成什么了,误会大了!
  隆科多这边府上真的按着佟国维的意思,牵了几头毛色鲜亮的漂亮的羊,一路到了张府,只恭恭敬敬递了拜帖:“我们家老爷叫给贵府还礼,礼轻情意重,还望贵府不要嫌弃。”
  眼看着后头跟着的五六只羊,家丁们面面相觑,跑进去报了阿德。
  阿德刚刚还在屋里帮张廷玉找东西,这会儿听见外头小的们叫,便出去了一趟,听了便愕然:“这是个什么事情?”
  张廷玉现在到夫人那边去了,这事不小,佟家可是勋贵啊!
  阿德连忙去报张廷玉,就在帘子外头一躬身:“二爷,夫人,外面有佟家的奴才牵了几头羊过来,说是给二爷还礼的。”
  “噗……”
  顾怀袖一口茶毫不犹豫地喷了出来,差点呛死在当场,已经被这消息炸得完全不知形象为何物了!
  “佟国维这老头子莫不是老糊涂了?!”
  张廷玉听说了顾怀袖跟隆科多那小妾李四儿的事情,活该李四儿被打。
  即便是隆科多给她再多的宠爱,也不敢冒犯命妇,更何况还是如今势头正盛的顾怀袖?
  当年这还是一段到了皇帝跟前儿的公案呢,现在的皇上不可能推翻自己当年的圣旨,管你隆科多有再多的委屈,打碎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头吞了。
  这个隆科多也是颇没规矩的,以妻为妾不说,还跟他小妾逼死了正室,如今隆科多也不续弦,因着佟家事大无人敢去告发,隆科多堂而皇之地将原本属于正室夫人的命妇袍服头面都给了李四儿,让李四儿也在官太太中间往来。
  这件事在官场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还记得当年在江宁,有几个文人在湖边穿着秀才服,被路过的官差给看见了,直接上去就把几个人带回县衙锁了起来,杖责四十……”
  张廷玉挽着自己的袖子,将一双手给按进铜盆里,洗去指尖上的御笔朱砂的颜色跟拟旨留下的墨迹。
  他说着,只道:“隆科多那边你随意地做着……今儿上朝的时候,你那四爷党一个户部的侍郎,出来说要查隆科多,我看四爷一声儿没吭呢。这隆科多到底是哪边的人?”
  “肯定是四爷的人啊。”顾怀袖叹了口气,只道,“不过怕不怎么得四爷的喜欢,这人轻狂,没规矩,手脚也不干净……”
  胤禛最恨的是人收受贿赂和贪污吧?
  眼见着已经是康熙四十五年,户部国库内务府的亏空越来越大,胤禛管着户部的事情,每天都在要债,活脱脱一个催命鬼,一面用着隆科多,一面又恨着隆科多还差不多。
  他做人,也是挺辛苦。
  张廷玉回头看阿德:“既然佟家老头儿好意,就把几头羊给收下,别说隆科多跟李四儿的事,给那几个跑腿儿的赏钱,别显得咱们府上寒酸了。”
  “是。”
  阿德狂擦冷汗去了。
  到了外头果真将羊牵进来,又给了赏钱,这才跟着回来。
  张府跟佟府这边一个送猪,一个赠羊,瞬间成为全京城的奇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佟国维喜欢吃猪肉羊肉,就喜欢肉,无肉不欢,这众人都知道,可怎么忽然之间由张廷玉给送了那么多头猪呢?
  百思不得其解啊!
  更稀奇的时,一向吝啬的佟国维竟然还回赠了张府几头羊!
  稀奇稀奇真稀奇,怪事年年有,今年啊特别多!
  也不知道是哪边先传出来说很可能担当今科会试总裁官的张廷玉老先生,喜欢吃羊肉!
  哗啦啦地一下,整个京城的举人们都动了心思,一时之间张府前门是羊,后门也是羊,闹得小胖子都不敢出门了……
  顾怀袖这时候才长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佟国维是个狠人啊!
  士子们试着上来给张廷玉递卷头的时候,必定要给张廷玉交上“束脩”……
  往年的考官都是封银子,给张廷玉的话……
  呵呵,您不是爱吃羊吗?
  买头羊啊!
  众人纷纷买羊去,一时之间京城羊贵,竟至于牲畜集市上连头羊的影子都见不到!
  张廷玉才是焦头烂额,相应的佟国维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送了头羊而已,怎么大家都亢奋起来了呢?
  更有甚者是些穷书生,从农户人家“顺手牵羊”来,要送给张廷玉,结果反而被官府抓住。
  一时之间,看着人家是举人,顺天府尹这样的官职还不敢将一个举人怎样,不敢打不敢骂,要罚他也没钱,只能好言好语地安慰了被偷羊的农户,自个儿掏腰包给了些安慰银钱,又给举人好吃好喝地送回去,这才算是了断一桩公案。
  此事顿时成为本次科举之中最大的笑谈,会试还没开始,整个京城已然沸腾一片了。
  三日后大朝,除了张廷玉之外,旁的总裁官和十八房官都还要考出来,距离会试越近,事情也就越多。
  朝堂上依旧热热闹闹的一片,张廷玉秉承着寡言少语的习惯,听着众官员唇枪舌剑地往来,盘算着怎么把“羊”这件事给消减下去。
  谁料想,康熙看着今日叫大起也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想起近日京城里流传甚广的一个笑话来。
  “佟国维啊,朕看着你是年纪越大越发地胖了,这肉,还是要少吃的好。”
  佟国维心里咯噔一下,哎哟,皇上这是知道奴才收了张廷玉一百头猪?
  他赶紧趴地上磕头:“万岁爷明鉴,奴才收张廷玉大人那一百头猪,全无私心,就是喜欢吃肉啊!这……当年跟着打天下的时候吃糠咽菜这不是伤了脾胃吗?大夫说了要奴才好好吃肉给养着,您不能叫奴才不吃肉啊!”
  这纯粹是装傻了,只是佟国维这话实在,逗得众人都笑了。
  大家都看出康熙这是找乐子来了,说话该严谨的时候严谨,该放开就放开。
  佟国维也是只老狐狸啊!
  张廷玉那边听着,几乎眼前一黑。
  果然,康熙立刻道:“张廷玉送了你一百头猪,出手阔绰啊!佟国维咱俩君臣这么多年,朕也没赏你什么好东西,一会儿真叫人给你拨一百……不两百!回去好好吃!”
  “哎,奴才谢主隆恩!”
  佟国维心里都开始冒冷汗了,还要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张廷玉了,张廷玉有预料,已经将脊背打直了。
  康熙道:“张廷玉,听说你最近收了很多考生的羊?”
  “回皇上话,臣是被很多士子送羊上来,不过臣为皇上做事不敢收羊……再说,臣……不爱吃这腥膻味儿重的。”
  张廷玉也是哭笑啊。
  他压根儿不爱吃羊,只是因为佟国维送羊,让旁人误会了罢了。
  现在想来,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康熙老小子,难得听见这样可乐的事情,李光地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他听的时候,他就把眼泪都笑出来,连说张廷玉那夫人是个促狭鬼。虽在早年责罚过顾怀袖,可每每知道她闹出来这些个动静,又忍不住为之开怀大笑。
  唉,兴许这就是张廷玉这么多年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的原因吧。
  看着人家夫妻伉俪,康熙就忍不住想起他当年的元皇后来……
  现下里,他只指着张廷玉,皇帝金口玉言啊:“佟国维一片好心,你不能浪费了,回去吃!必须吃!每日来南书房当值的时候,记得跟朕报一下你吃了多少。佟国维你也是,家里三百头猪,可得要吃上一阵了……”
  满朝文武都笑得打跌,看张廷玉跟佟国维一小一老面色铁青地谢了恩,一旁的李光地眼珠子骨碌碌望着天,一副“我不是打小报告的那种人”的模样,可淡定可无辜了!
  等到一散朝,众位大臣才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不少人到佟国维张廷玉身边拱手:“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啊!早年之龃龉,今日终于化解,满朝文武和乐,大臣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啊,猪啊羊啊,可劲儿地吃吧!”
  李光地老神在在,就跟没听见众人打趣的话一样,顺着保和殿台阶就下去了。
  张廷玉远远一看,就知道谁在皇帝耳朵边上吹小风了,一时无奈,想想还是早日将自己爱吃羊肉这个谣言给解决掉。
  他面不改色地谢过了众位大臣的道贺,直接骑着马出了紫禁城。
  除某些一品二品被皇帝特许过的大员,也只有南书房翰林们被特许紫禁城骑马,张廷玉今儿还是头一回用这特权。
  他回了家,将缰绳一扔,进屋就写了一张告示,叫人贴在自己府门口。
  今日也有不少人来送羊,猛地一抬头瞧见府门口的告示,赫然一篇《不吃羊肉赋》!
  此。细数自己不吃羊肉之事,又言羊肉何时何日吃最好,即小见大,以自己被几乎全京城举人送羊的经历为开端,痛斥诸举人们投机取巧想走歪门邪道之行为。又言我辈读书人,若无风骨,若不信仰自己十年寒窗之辛苦,何必入考场?以送羊投机之行为,纵使取巧,也愧对自己数十年之辛苦。人无信而不立,无自信更不立!
  羊肉乎,羊肉乎,其为羊肉哉?
  非羊肉也,人之所投吾好也。
  今日若收羊,伤吾德馨情;今日若拒羊,伤吾门生义!
  难矣哉,难矣哉!
  众人一见此赋,细读之下哪里还敢造次?
  一面深为张廷玉之才折服,一面又羞愧于自己投机之行,京城举人投机之风竟然肃然为之一清,当真是惊掉无数人下巴了。
  顾怀袖听闻此事,只捧腹大笑不能自已:“任是谁来送礼,被你这么一张告示迎着脸盘子拍上去,端怕早就鼻青脸肿了,一面怕你到时候反而为难他们,一面又觉得被你一篇《不吃羊肉赋》给讽刺过,谁还敢来?我看你是要被其余两位总裁官和十八位房官嫌弃了,竟有你这样油盐不进的!真真笑煞我也!”
  张廷玉长叹一声:“爷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么个惹祸精……”
  端怕是佟国维那边更不好处理呢。
  三百大肥猪,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呢!
  隆科多现在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吧?
  该!
  都是该!
  ☆、第一七六章 阳春面
  顾怀袖也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她有些无奈,最后又问了阿德;送去万青会馆的猪最后怎么样了,结果阿德回来说,被那边的沈铁算盘拿去做人情了,竟然直接送给了别的老板。
  会馆之中那么多的老板,一人分个几头回去;全当是今年新春把茶生意弄出来的贺礼了。
  顾怀袖一听就差点气得摔了茶杯;可是想想又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她原是想送过去膈应沈恙的,结果人家倒好,一转手直接借花献佛了,心里乐呵呵地。
  张廷玉自打在外头贴了一张《不吃羊肉赋》之后;府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是门外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来看,有时候人多得顾怀袖张廷玉索性都从偏门出入了。
  他知道了沈恙的事情;只道沈恙现在看上去安安静静,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张廷玉做的手脚问题。
  跟廖逢源聊过之后,他就知道了沈恙的动向。
  “罗玄闻”果然回信给了张廷玉;说是对四川那边有一点野心;那边的井盐特别漂亮,雪花盐一抓一把,跟雪花银一样。
  四川盐业犹以自流井为盛,所以“罗玄闻”想要去自流井那边看看,但是他同时也在信中提及,沈恙那边也有这样的消息。
  言下之意很简单,可能沈恙也要去自流井。
  沈恙怎么可能不去呢?
  罗玄闻要去自流井,沈恙就必须去。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借着所谓“罗玄闻”的口,说自己要去四川。
  其实真正去了那边之后,他既是罗玄闻,又是沈恙,就像是监守自盗一样,他说自己偷东西了就是偷东西了,说自己没偷就是没偷,是差役也是贼。
  一个人唱着两张脸,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想来这一次来京城晃一眼,露个面,一是为了在朝中拉拢势力,二则是降低被张廷玉怀疑的可能性。
  毕竟,表面上看沈恙对茶行的生意还是很上心的。
  一边麻痹着敌人,一边暗地里做着自己的大事,沈恙的谋划不可谓不精准。
  只可惜,他早就被张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