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48      字数:5083
  比如,亲事。
  可从小就受到吴氏关爱的张廷璐,也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此,张廷玉无能为力。
  他只能劝告自己的弟弟:“娘一直疼着你,总归不会害你的。”
  “人参是好东西,可若天天吃,也不觉得好了,还会补过头,要命。”
  张廷璐似乎觉得没必要说下去了,因为二哥的论调,与大哥何其相似?
  他起身离开,算算坐了还没半刻。
  张廷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终于将那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只微微地一勾唇:“尝不到人参大补滋味的,病死也比补死强……”
  他被自己此番想法震惊了半晌,又慢慢放下茶杯,却忽然将手里的书一扔,起身道:“今儿早些回去,阿德,收拾收拾走了。”
  袖中藏着的,就是顾怀袖那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他回去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人,脚步声音都很轻。
  窗边摆着两盆兰花,一盆快要谢了,也没人敢撤下去,光秃秃的;一盆是刚刚修剪出来的,还很漂亮。
  一把剪子在窗台上慢慢敲着,张廷玉听见声音就不走了。
  顾怀袖那沉着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带着些许的暗恨咬牙。
  “装!让你装!就知道装!”
  “你就跟你家主子一样,特能装!你瞧瞧旁边小秃,半点遮掩都没有。哪儿跟你一样,弯弯绕弯弯绕,长那么多叶子作甚?活着占用土壤,呼吸作用浪费氧气,光合作用你还浪费二氧化碳……你说说留你们有什么用?”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宰相都是贼,心贼!”
  “你主子就是心黑,他要天擦黑还不会来,看我不剪秃了你!”
  “咔嚓”一声,顾怀袖一剪子下去,终究还是没落到兰花叶片上,而是半空里剪了一下,然后怒而扔下。
  虽然不大听得懂顾怀袖的嘀咕,可这指桑骂槐的意思,张廷玉却是很清楚了。
  他不声不响地从窗边退开,带着阿德一直往后退,过了约莫有半刻钟,主仆两个才重新走过来。
  经过窗外花园之前,阿德先咳嗽了两声:“二爷,您慢着点。”
  顾怀袖屋里一直等得打瞌睡的多欢立刻一激灵:“二爷回来啦!”
  顾怀袖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张廷玉从窗外经过,又绕回前门来。
  她心道一声“总算是回了,来得好”,却将自己手中的纸条一折,“青黛,给二爷倒茶。”
  背对着门站立,顾怀袖就在那圆桌旁边,也没回过身去看。
  张廷玉憋着笑进来,只作自己根本没撞破她之前的一番言语。
  “今日怀袖遣人来问了三遍,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顾怀袖一听,嘴角一抽,她扭头看着张廷玉,阿德还站在外面,画眉上去收拾他外袍。她冷笑一声,却吩咐道:“二爷自己没长手不知道收拾吗?画眉搁下衣服出去,阿德也出去,都给我出去出去!”
  这是迁怒?
  张廷玉揉了揉手腕,他里头只穿了一件白色绣银灰暗纹的衣裳,束了条腰带,只觉得整个人都十分挺拔。
  好整以暇地往炕桌边一坐,张廷玉整理着自己袖口,漫不经心道:“果真是有什么大事了。”
  他越是装作不知,越是波澜不惊,顾怀袖就越想抽他。
  她双手捧了茶杯过来,又放在了案上,端端庄庄站在张廷玉面前:“二爷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敢情我顾三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耍了这许久,竟然还不自知。亏得二爷没怀疑,没嫌弃,甚至还配合着小女子做戏,天下胸襟谁又比得过你张二公子呢?今儿小女子权以这一杯茶,酬谢了二爷,聊表寸意。”
  这些话,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张廷玉本来就是装疯卖傻,这时候顺从得很,口中道:“我竟不知我张二有这样本事?不过少奶奶沏茶,可是难得,我便……勉为其难地喝一口。”
  “二爷真是自作多情了,这茶是青黛沏的,妾不过为二爷端来了而已。”
  顾怀袖噎起张廷玉来,那可真是嘴皮子利索,舌头跟刀剑一样,吐出来句句话都是扎人的。
  张廷玉被噎得半天没话,如今倒成了他自作多情?
  回头想想,可不是他巴巴贴上去的吗?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样想着,其实也得趣。
  他慢慢端起那茶来,茶水温度刚好,“少奶奶亲手端的也是难得。”
  然后一掀茶盖,一拂茶沫,极尽雅士之风流。
  顾怀袖就这么将两手揣在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唇边忽然泛起一分笑意,看着他。
  那茶水方入口,张廷玉便觉得不对,他含了一口,却转瞬就往一旁喷出,呛得面红耳赤,差点被咳死。
  “咳咳、咳……辣……咳……”
  那茶水看着没有任何的异样,可入口时候就像是在口腔里点了一把火,张廷玉整个人都给烧呛起来了。
  他皱紧眉头,狼狈之间,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娘子已经笑趴在一旁,顿觉冤孽。
  太久没这样整过人,顾怀袖简直要笑得掉下去。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艰辛地开口问张廷玉:“今儿多福去厨房的时候,正碰上小石方出来,还在外面坐着洗菜,正是那尖头小辣椒。今儿做的是辣子鸡,便让他将那洗过辣椒末的水给端来,煮了茶……哈哈……二、二爷,喝着可还好?”
  真是笑哭了。
  张廷玉起身去桌上,拎起那茶壶,只想缓解一下口中这难受的感觉。
  顾怀袖见了,依旧笑得打跌,好心好意地提醒:“二爷,那一壶全是辣茶,您当心了……”
  “当”地一声,又把茶壶给放下,张廷玉头上都要冒出青烟来。
  屋里竟然怎么也找不出第二只茶壶来,他顿时明白:顾怀袖今儿打发人去问了他三次,偏生他给端着没反应,结果这刁蛮女子竟然准备了这么一壶“好茶”来等着他!还故意将屋里别的茶具都收拾干净,这是要收拾他呢!
  前后一联想,又瞥见窗台上被顾怀袖威胁过的兰花,张廷玉可算是明白了。
  女人心,海底针,猜不得,算不得。
  尤其是这顾怀袖的,可这一壶茶,喝得未免也太憋屈了啊!
  张廷玉真是顿时就憋了一口气在心口,他念头一转,看她得意忘形又张牙舞爪模样,竟然抬腿朝着她走过来。
  顾怀袖笑着笑着,便感觉到自己面前一片阴影下来。
  她笑声一顿:“你干什——”
  冲天生涩的辣味儿一瞬间通过这一个吻,进入了顾怀袖嘴里。
  她使劲儿推着张廷玉,挣扎,甚至挠他,可张廷玉哪里肯放手?
  他只一手掐了她精致的下颌,含住她嘴唇,描摹形状,舔舐着那两瓣姣好。而后,却按着自己之前的想法,以舌分开她两片朱唇,叩开贝齿,与她之唇舌交战起来。
  顾怀袖顿时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了。
  她踹了张廷玉一脚,却只换来他更霸道猛烈的攻势。
  口腔里全是那一股味儿,亲着亲着,顾怀袖眼泪都亲出来了。
  等到张廷玉放开她,她已经满脸都是酒醉一般的酡红,眼底水雾朦胧。
  “咳咳咳、咳……”
  她捂住自己的嘴,一半是呼吸不过来,一般是被张廷玉嘴里那辛辣的味道给刺激的。
  一骨碌翻身从炕上奔出来,顾怀袖忙叫:“来人,倒茶来!咳、咳……倒茶来……”
  站得距离帘子最近的多喜立刻进来,“二少奶奶,您怎么了?奴婢马上给您倒水……”
  顾怀袖还在那儿咳嗽呢,也没想太多,一把接过那茶杯就往嘴里灌水,这一灌就差点哭出来。
  之前是笑哭,现在是真哭。
  一口把嘴里的茶吐出来,顾怀袖咳嗽更甚:“谁让你倒屋里的茶了……”
  好歹青黛终于进来了,连忙把屋外准备好的茶水给顾怀袖倒上,她跟腹中别有洞天一般,咕噜噜地灌下去三杯,差点喝得打嗝。
  张廷玉却已经慢悠悠地坐回了炕上,将衣服下摆一掀,搭在盘着的腿上,两手手腕则靠在膝盖上,手掌则是垂下去的。
  他就像是富家的老太爷,或者更像是入定的老僧,一下就显出那一股子底蕴深厚的波澜不惊来。
  “多福,给爷倒杯水来。”
  多福闻言,自然过去伺候。
  张廷玉端了茶,叫人捧着盂盆来,含一口茶,顿一会儿,又吐出来,连续几口,没一会儿一杯水便都用来漱口了。
  末了,又慢条斯理地叫人拿了绸帕来,擦了手;又换了一张仔细地把手指给擦干净了,这才看向顾三。
  顾怀袖抠着那一只茶杯,只觉得今晚怕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她恨得牙痒,只觉得眼前这一位爷简直贱透了!
  二人这可算是高下立现。
  “啪。”
  茶杯往桌上一按,顾怀袖气得连忙摆手:“都出去出去出去……”
  没把人给整治出来,倒坑了自己。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顾怀袖真是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张廷玉眉目舒展,自带几分悠然,依旧盘腿坐在那儿,道:“撒完了气,这一回高兴了?”
  高兴?
  呵呵。
  我不高兴。
  你叫没头脑吗?
  顾怀袖无厘头地想起这么一句来。
  她有些丧气,被打蔫的茄子一样坐回来,脑袋都跟要掉在地上了一样,半死不活道:“高兴……不起来。”
  张廷玉摇头笑了一声:“害人终害己。”
  “呸!”顾怀袖啐他,“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唔,譬如你。”
  “……”
  得,张廷玉又成了祸害了,也不知是谁没安好心要祸害谁呢。
  张廷玉不过是以合理的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虽则高明了不少。
  他略带着几分得意,只道:“我是祸害,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对儿祸害,白头到老,可就吓人了。”
  “净会瞎说。”
  顾怀袖斜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为我捉刀之人是你?”
  “一半。”
  张廷玉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膝盖骨,也不知是个什么曲调。
  顾怀袖道:“何解?”
  “四阿哥找了大哥为你捉刀,我大哥偷懒,找了我。”张廷玉倒是坦白,这一会儿也不装了。
  顾怀袖顿时无言。
  她捏着手指,低着头,一脸的阴郁。
  好一个四阿哥,真是处处给自己挖坑,说是要松松手指头放了她,就是这么个放法?
  这就像是在笼子里关了一只兔子,关了两三年了,那兔子求把它给放出来。呵,关它的那人松了松手,说“好啊”,然后放她出去,结果外面全是他挖好的坑。
  一坑一个准儿!
  这不是要顾怀袖跳下去被玩儿死吗?!
  她阴测测地磨着牙,心烦得很。
  找了个捉刀的,专给找成未来夫家的人,那时候顾怀袖还没出嫁呢。
  说不是坑,别说是顾怀袖了,猪都不肯信的!
  四阿哥这心,忒黑!
  虽知这一位未来的雍正爷,没一点心思是不可能的,可这么坑,却是顾怀袖怎么也想不到的。
  现在自己到底是怎么嫁进来的?
  “我都跟四阿哥有牵扯了,你怎没退亲呢?”她忽然纳闷。
  然后下一个问题就出来了,顾怀袖跟四阿哥有牵扯,那张廷瓒怎么又跟四阿哥有关系?
  四阿哥找个人捉刀,这可是涉及到欺君大罪,没道理找个自己不熟的人,即便是熟悉的人,若不是他自己的心腹,也是可怕。
  顾怀袖想到这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她抬眼,张廷玉平静地望着她。
  他道:“大哥都告诉我了,我何必多疑什么?能得一次动心不易,不抓住了谁还知道是不是会有下一次?倒是你,又想到什么了?”
  这么说,张廷玉是知道他们顾家那一档子破事儿了。
  家丑不外扬,没想到却是被四阿哥这事儿精给抖落出去了。
  她闷声闷气地:“你大哥……怎么不跟你爹一样?”
  张英是皇帝一党的人,怎么张廷瓒反而跟四阿哥有牵扯?
  还有,张廷瓒现在在詹事府供职,那是跟太子有牵扯的地方,张廷瓒这里情况就忒复杂了一些。
  这些事情,张廷玉其实是不清楚的。
  他略略一勾唇:“大哥是家中嫡长子,与父亲自然有一些考量,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我们也别胡乱揣测吧。”
  “我只想到一点。”顾怀袖抬眼,与他对视,“你明珠大伯。”
  明珠大伯,纳兰明珠。
  张廷玉的确是要喊明珠一声大伯的,毕竟张英跟纳兰明珠关系好。
  可是那不过是父辈们的交情,平日里有什么场合上去看一句“明珠大伯”大家都高兴,回头来要办事儿肯定还是翻脸不认人的。
  顾怀袖也不过这么顺嘴一说,张廷玉自然清楚,他手指继续轻轻地叩击着膝盖。
  “你是说,我父亲与明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