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17 21:48      字数:5082
  这府里,只有张廷瓒是待他好的。
  可偏偏,他张廷玉,欠着大哥半条命。
  张廷玉沉默许久没有说话,他还是捏着那一枚棋子,看着棋盘上自己布下的困龙之势,最后一枚棋子却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
  “这困龙之势,你研究了许久,还是没想明白最后一步怎么走吗?”
  张廷瓒看着就叹气了,每次跟二弟下棋,就会下成这样,他都快要习惯了。
  张廷玉道:“随便摆着玩儿,当不得真。大哥……”
  “嗯?”张廷瓒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支持多谢你操持这一份心了。”
  张廷玉终究还是没问,有些事情张廷玉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他投子认输,搅乱了棋盘,道:“天色不早了,大嫂估计还在等你呢。对了,廷瑑没事吧?”
  张廷瓒摇头:“就是冻着吓着了,没什么大碍,养养就成,娇生惯养了,什么时候拉出去溜溜才是好事。”
  张廷玉也不接话,要拉四弟出去走走的话,怕还要吴氏同意的。
  显然张廷瓒自己也明白这道理,他摆摆手,走到门口,临出去之前却道:“二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母亲心偏,可她毕竟……还有父亲……”
  一家兄弟,若不到迫不得已,张廷瓒真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
  他注视着张廷玉,只等着他点一个头。
  可张廷玉想起的,却是顾怀袖手指轻轻点着他心口,问他:你还藏得住吗?
  藏得住吗?
  张廷玉也问自己。
  可他的答案是,藏不住,也得藏。
  那一个被他藏了很多年的问题,终于还是脱口而出了:“大哥,你相信兄弟两个人里面,只有一个能出人头地,一个人风光万丈,另一个一定会万劫不复的说法吗?”
  张廷瓒眼神一凝:“……衡臣……”
  “不过是别处听来的诨话,大哥不必在意,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张廷玉叹气,让阿德点了灯笼来,给张廷瓒送行。
  张廷瓒只道:“这些不知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怎进了你的脑子?廷玉,你别东想西想,我们一家兄弟四个,都会好好的。”
  怕是张廷瓒永远也不知道,这一句话针对的其实不是张家兄弟四个,而只是针对他们兄弟二人而已。
  张廷玉道:“大哥昔年舍命相救,弟弟还记得呢。大哥先回去吧,明日还要去詹事府当值,早些休息。”
  “嗯,你紧着点心。”
  张廷瓒终于提着灯笼走了。
  过了一会儿,送他到院口的阿德回来了:“大爷说让小的别送了,也就几步路,不必劳心。”
  “那你怎把灯笼也提回来了?”
  张廷玉看了一眼已经吹熄的灯笼。
  阿德道:“大爷说这路熟,走了快二十年,没有不认得的。”
  “天冷路滑,又黑又暗,不打个灯笼怎么成……”
  张廷玉背过身,摆摆手,却又道:“罢了,你也去休息吧。”
  走了二十年的路,未必就不会再跌脚;不打个灯笼,怎么成?
  张廷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回到了里屋,顾怀袖已经躺在床上,陷入半梦半醒之间了。
  脸蛋透着些润润的粉色,嘴唇花瓣一样甘美,青丝如瀑,雪白的胳膊就搭在枕边上。
  张廷玉见了,轻轻把手给她塞进被子里面,自己却坐在榻边,盯着那摇曳的烛火,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藏不住,也得藏。
  信命吗?
  不信。
  可他有心病,还无心药来医。
  张廷玉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右眼眉骨,一道长眉之中,却又很浅的一道疤痕,虽有时间将它冲淡,可有的东西早回不去了。
  兄弟相克,一人登相。富贵云烟,必有一伤。
  生了他的亲娘,将药碗砸到他头上,说他生来就是害人的。
  他若是好了,他大哥肯定不好……
  所以,他就这样平庸地过了近十年。
  张廷玉想,也许一辈子就这样平庸下去了。
  他不会往外面说一个字,也不会再写出“螃蟹二螯八足,横行天下九州”这样的话……
  张廷玉吹熄了蜡烛,去了外袍,也钻进了被窝,可在轻轻拥住顾怀袖的时候,那话又无法抑制地浮现在他心间。
  她那尖尖手指,只这么一戳,将他隐藏着的渴望给戳破,然后把新的野心刻在他心底。
  不,不是新的野心。
  它是一直都在的,可蛰伏太久了。
  久到,张廷玉自己都要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11月07日的第一更,一般每天两更,凌晨跟晚上十点之前(不出意外一般都在八点)。
  喜欢的姑娘记得留个言撒
  张廷玉的确是大器晚成,原因有很多,不大想改变历史进程写,贴这走,前面缓一点,后面大概才能更爽。我只能说,尽我所能,慢慢来。
  ☆、第四十三章 食色性也
  到底小石方还是命硬,活着的这几年;遇到过两次磨难了。
  头一次差点被冻死;还是在好几年前了;这一次又遇上,也真是奇了。
  青黛一面张罗屋里的事情,一面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怀袖心想也是;小石方的情况很凶险了;又是用上好的人参勾着;把命给勾回来的。
  最近顾怀袖也没有去看小石方,在外人眼底;她甚至根本不在意一个厨子的死活;充分表现出了一个上位者对下属的冷漠和无情。
  可张廷玉却是清楚的,进门这也有几日了,头一次开口求他,竟然是为了一个厨子。
  府里不是没有人参,可毕竟那东西金贵着。上面的主儿们觉得,这样的东西怎能浪费在一个厨子的身上?
  即便是厨房里的大厨们,心疼着小石方,也不可能有办法弄到人参来。
  又恰好赶上四弟廷瑑发烧,府里有什么珍贵的药材都不许动,都给四公子准备着,生怕到时候出个什么急事。
  老夫人发话了,府里珍贵的药材,谁要敢动,也就不用在府里待下去了,直接找了人牙子发卖出去。
  顾怀袖没办法,也出不得门,刚刚进门在府里还没站稳脚跟,也唯有一个张廷玉可以依仗了。
  张廷玉也是不问,只吩咐了阿德去办事,上午时候出去,下午便带回来一根上好的人参。
  嘱咐过照顾小石方的丫鬟,好生地将这人参用了起来,总算把小石方的命给留下了。
  两根人参,从当初的顾府,到如今的张府,顾怀袖跟人说,这是他命里该有这两个劫数吧。
  小石方的事情,就起了这么个风波,之后却很奇怪地便风平浪静下来。
  听说浣花被人打残了,扔给了人牙子,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张廷玉身边那个掌事丫鬟芯蕊,也莫名地消失了。
  那是老夫人放在张廷玉身边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弄了出去,也没个人出来指摘。
  顾怀袖之前还当是芯蕊被自己责罚过,赌气不来了呢,后来才知道,竟然是根本来不了了。
  张廷玉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波澜不惊地。
  因为这几天忙着照顾张廷瑑,一应人都被免了晨昏定省,老夫人整天守在四公子的床边,寸步不离。
  大房那边隔两天去看一回,也尽尽心意;至于二房这边,顾怀袖想着那一日的事情,挑了带来的一些好东西过去,结果第二天丫鬟去就发现那些东西被扔在花园的角落里,早不知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那个时候顾怀袖就清楚了,这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地不待见她。
  可是别的房都往四公子那边送东西,二房不能因为老太太使唤人扔了东西,就不搭理四公子了。
  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
  顾怀袖今日依然叫人往那边送东西。
  青黛才去了没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脸拉得老长。
  张廷玉已经直接去家学那边看书了,顾怀袖就在屋里摆棋盘,日子过得悠闲。
  她一抬眼,瞧见青黛那一张脸,慢条斯理道:“被扔出来就被扔出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整个府里都知道我们二房丢脸,你又何必更丢脸地拉长了脸回来?”
  青黛眼圈一红,“都是您从嫁妆里好生挑出来的东西,送进去,老夫人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叫人扔出来。这一回,可没头一回客气了,只说咱们房里出来的都是晦气的,会妨了四公子。”
  顾怀袖心里何尝不憋屈,可仔细一想想张四公子病了的原因,又释然了。
  她那一日声色俱厉,使了连番的手段。张廷瑑不过是个小孩子,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被那样按着打,还有之前的两个小厮,怕早就吓住了。
  他兴许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竟然引出了那样的祸事。
  一面是冻着,一面却是吓着,如今才会这样高热不退。
  只是大夫已经说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吴氏整天守着,是慈母之情太甚太过,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下面做儿子的,谁敢这么说她?
  就连张廷瓒都没有一句话,他们这不受宠的二房,自然也没资格评点什么了。
  “罢了,明儿挑些不值钱的去也就是了。”
  顾怀袖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
  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摆棋,问道:“小石方怎么样了?”
  青黛压低了声音:“刚刚来报说已经清醒了,可以下地走……只是……”
  “只是什么?”
  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却还是按照之前的轨迹,把棋子按了下去。顾怀袖的眼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就听见青黛那压抑着哭腔的声音。
  “几年前石方小师傅的右肩就被砸中过,当时是救起来了,可是右手常常使不上劲儿。大夫早说过,受不得风寒湿冷,就怕留个什么毛病。几年前冻了一场,前儿又冻了一回,怕是往后年年都要疼了。”
  原本肩胛骨那一块,就是裂了骨头缝子,那时候年纪小,长好了,一直注意着,只除了天寒湿冷的时候隐约作痛,就不见得有什么大的影响了。
  可这一回,却是彻底地将以前没治好的病根子给冻出来了。
  寒气扎根进骨头缝子,又怎么拔得出来?
  那就是别人说的风湿,可小石方的肩膀和手,却比这个还要严重的。
  顾怀袖放下了茶杯,只觉得这茶水再暖和,也暖和不了自己的手。
  她道:“终究是我没护好他……”
  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样?
  难不成要她治了那坏事的张廷瑑?
  一个被人利用,不长心的孩子……犯事儿的丫鬟跟小厮都已经打残的打残,发卖的发卖,连芯蕊都已经被人送走了,她还能朝谁去报复?
  听说这事儿的后续处理是张廷瓒经手的,就连这样的结局,都是吴氏跟他吵过之后才坚持下来的。
  张廷瓒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当时他叫人把芯蕊发卖出去之后,老夫人就雷霆大怒。
  可张廷瓒并没有搭理她,而是一意孤行,将这些人都处理了。
  作为张家的嫡长子,张廷瓒的确很厉害。
  顾怀袖不得不承认,盛名之下,还是有两把刷子。
  只是这一种做法,何尝不是息事宁人?
  不过除了这样的法子,也找不出更好的了。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出去吧,照看着小石方那边,我过一阵就去看他。”
  “是。”
  青黛躬身退下。
  二房这边是安安静静,上房那边也似乎没有什么风波。
  眼看着四公子终于能睁眼吃饭了,吴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几天没合上的眼皮子一搭,就累得睡了过去。
  张英知道四公子病了的消息,却只回来过一趟,匆匆看了一眼,又去忙自己的了。
  吴氏想找张英闹,可根本找不见张英的人,也只能作罢,自己守着张廷瑑。
  现在人一没事儿,整个人就送下来。
  长安跟王福顺家的,只把吴氏往屋里扶,放床上,让她好生睡上一觉。
  “你去前面看着四公子那边,我在这边守着老夫人吧。”
  王福顺家的刚刚放下帘子,便这样对长安说道。
  长安点了点头,一句话不说地就出去了。
  她回了四公子的屋子,刚刚给睡过去的四公子掖好被角,便听见帘子一响。
  长安一怔,回头:“大爷?”
  张廷瓒无声地走进来,也没让人通传。
  他站在门口,长安连忙迎上来:“您怎么来了?”
  张廷瓒道:“四弟怎么样了?”
  “刚喝了一副苦药,才睡过去,大爷不必担心,下面人都尽心伺候着呢。”长安脸上浮着两团红晕,笑容浅浅的。
  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好几年,是从小丫头的时候起来的。
  这些年大少奶奶的身子不好,府里的事情大多还是老夫人管着,大少奶奶只是在一边看,插手的时候少。所以,作为吴氏身边的掌事丫鬟,长安管着的事情很多,竟然也逐渐历练出了个大家风范。
  张廷瓒似乎跟她很熟,这时?